海淵大學地質化學實驗樓，像一座沉默的灰色堡壘，矗立在校園最偏僻的西北角。樓體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蘇式風格，方正、厚重、毫無美感，斑駁的水泥外墻爬滿了深綠色的爬山虎，在慘白的月光下如同巨獸皮膚上凝固的血管。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混合著潮濕霉味、陳舊紙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硫磺混合著金屬粉塵的刺鼻氣味。深夜時分，整棟樓死寂無聲，只有偶爾從通風管道深處傳來的、如同垂死嘆息般的微弱氣流聲。

三樓走廊盡頭，一間掛著“X射線衍射與質譜分析室”牌子的實驗室，門縫下透出一線微弱的、不同于其他房間死寂黑暗的幽藍光芒。

李思明像一只潛入禁地的老鼠，弓著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躡手躡腳地溜到門前。他手里捏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鑰匙——這是他下午趁著地化系那個總愛打瞌睡的老管理員不注意，用“混沌羅盤”自帶的微型3D掃描儀復制了鑰匙模板，然后找了個偏僻角落用便攜式激光雕刻機臨時“打印”出來的仿制品。他屏住呼吸，將鑰匙插入鎖孔，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簧彈開聲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李思明的心臟猛地一跳，迅速推開門，閃身進去，反手將門輕輕帶上、反鎖。

實驗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幾臺大型儀器待機指示燈發出的微弱紅光，如同黑暗中窺視的眼睛。空氣里那股混合著臭氧、冷卻液和精密電子元件氣味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他摸索著按下墻上的開關。

“啪嗒。”

慘白的日光燈管閃爍了幾下，驟然亮起，刺眼的光線瞬間驅散了黑暗，也照亮了這間充斥著冰冷金屬和復雜線纜的科技囚籠。巨大的X射線衍射儀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蹲伏在中央，旁邊是更加龐大的質譜分析儀，銀灰色的金屬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各種粗細不一的線纜如同巨獸的血管和神經，纏繞、連接著各種閃爍指示燈的控制器、冷卻泵和真空機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低沉的、恒定的嗡鳴聲，是儀器內部循環冷卻系統和真空泵持續工作的背景音。

李思明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金屬和化學試劑的味道灌入肺腑，讓他因為緊張而有些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他走到實驗臺前，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里取出那個密封得嚴嚴實實的鉛盒。打開盒蓋，里面靜靜躺著兩支特制的微型樣品管。一支裝著從圖書館角落灰塵中提取的、混合著灰白色粉末和淡紫色斑點的詭異香灰。另一支則裝著從黑袍人碎布片上刮下來的、更加純粹的、顏色更深、紫斑更密集的香灰樣本。

目標：解析成分。溯源。

他戴上一次性丁腈手套，動作麻利地開始準備。首先是最基礎的物理觀察。他取出一小撮香灰樣本，放在高倍電子顯微鏡下。

幽藍的屏幕亮起，圖像被迅速放大。灰白色的基底呈現出一種類似骨粉或高嶺土的顆粒狀結構，顆粒大小不均，邊緣銳利，表面似乎覆蓋著一層極其微薄的、類似油脂的薄膜。而那些淡紫色的斑點，在微觀下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晶體結構——半透明，邊緣銳利，內部有細微的層狀紋理，閃爍著極其微弱的熒光。

“不是天然礦物……”李思明喃喃自語，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專注的光芒，“晶體結構……更像是人工合成或者經過特殊處理的……”

他切換到紅外光譜模式。一道不可見的紅外光束掃過樣本。屏幕上立刻繪制出復雜的吸收光譜曲線。李思明調出數據庫進行比對。

“硅酸鹽……碳酸鈣……磷酸鈣……還有……有機質殘留？！”他眉頭緊鎖，“磷酸鈣含量異常高……這基底……更像是……煅燒過的骨粉？而且是……人骨？！”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人骨煅燒的骨粉？作為香灰的基底？這已經不是邪術，而是純粹的褻瀆和瘋狂！

他強壓下心頭的惡心感，將目光投向那些淡紫色晶體。紅外光譜在紫色晶體區域顯示出幾個異常尖銳的吸收峰。他迅速切換到拉曼光譜模式。

嗡！

激光束聚焦在紫色晶體上。屏幕上瞬間跳出一串極其復雜的拉曼散射光譜！峰值尖銳、密集，充滿了非自然的特征！

“銪（Eu）！鋱（Tb）！還有……釤（Sm）？！”李思明倒吸一口涼氣，“高濃度稀土元素！還有……微量的釙（Po）？！放射性元素？！雖然劑量極低，但絕對存在！”他飛快地調出全球稀有元素數據庫進行交叉比對，“這種組合……這種熒光特性……是人工合成的熒光標記物！用于高端防偽或者……特殊科研示蹤！黑市上也有流通，但價格極其昂貴，管控極嚴！”

他立刻將這個發現記錄下來。紫色斑點的來源指向了某種受控的特殊材料，這本身就是一條重要線索。

接下來是元素分析。他小心翼翼地將微量樣本放入X射線熒光光譜儀（XRF）的樣品槽。儀器啟動，發出低沉的嗡鳴。高能X射線束轟擊在樣本上，激發原子內層電子躍遷，釋放出特征X射線。

屏幕上，元素譜線如同瀑布般刷過。硅（Si）、鈣（Ca）、磷（P）、氧（O）……這些是基底骨粉的主要成分。銪（Eu）、鋱（Tb）、釤（Sm）……稀土元素再次確認。還有微量的鐵（Fe）、鋁（Al）、鉀（K）……以及……一個極其微弱、但異常尖銳的峰值！

“鋯（Zr）？”李思明一愣，“含量很低……但峰值很清晰……”他皺緊眉頭。鋯元素在骨粉和人工熒光劑里都不常見。它更像是一種……地質特征元素？

他立刻改變策略，啟動更強大的電感耦合等離子體質譜儀（ICP-MS）。將樣本溶解在特制的強酸中，形成氣溶膠，送入高溫等離子體炬焰中電離，然后通過磁場進行質荷比分離和檢測。

這一次，精度達到了ppb（十億分之一）級別！屏幕上跳出的元素列表更加詳細，濃度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后數位！

“鋯（Zr）……含量：0.087 ppm……”李思明死死盯著那個數據，“還有……鉿（Hf）……0.003 ppm……鋯鉿比……接近7：1？！”

這個比例像一道閃電劈進他的腦海！他猛地撲向旁邊的電腦，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瘋狂搜索地質數據庫！

“鋯石（ZrSiO4）……主要伴生元素鉿（Hf）……鋯鉿比……大陸地殼平均值約為50：1……但某些特殊地質環境……古板塊碰撞帶……超高壓變質帶……隕石撞擊坑……或者……古戰場？！”

他的呼吸驟然急促！一個塵封在記憶角落的名詞猛地跳了出來——陰墟土！

他記得在一本極其冷僻的、關于古代邪術和禁忌材料的古籍掃描件里（是他為了追查“海淵暗河”論壇某個詭異帖子時黑進某個私人圖書館服務器找到的），提到過一種名為“陰墟土”的邪物。描述極其簡略：“產自極陰絕煞之地，集萬載怨戾之氣，色灰敗，質陰寒，觸之如附骨之疽，乃鎖魂鎮魄、溝通幽冥之不二邪媒。”

最關鍵的是，那本古籍的注釋里提到，真正的“陰墟土”極其罕見，只存在于上古大戰后、死者怨氣淤積不散、地脈被徹底污穢的“古戰場”遺址深處！而且，這種土有一個極其特殊的地球化學特征——因為形成環境的極端特殊性，其內含的鋯石顆粒中，鋯（Zr）和鉿（Hf）的比值會異常的低！遠低于正常地殼值！接近……7：1！

“陰墟土……”李思明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鎖魂香……古籍里記載的‘鎖魂香’，主料之一就是陰墟土！混合怨靈骨粉和引魂晶砂……點燃后可禁錮生魂，溝通幽冥……操！對上了！全他媽對上了！”

他猛地看向那兩管香灰樣本！灰白色的基底是煅燒的人骨粉！淡紫色的斑點是人工合成的、含有稀土元素和微量放射性的熒光晶砂（引魂晶砂的現代變種）！而基底中那異常低鋯鉿比的鋯石顆粒……就是陰墟土的鐵證！

“西南古戰場……”李思明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調出全國地質圖和歷史文獻數據庫，“上古大戰……死者怨氣淤積……地脈污穢……符合條件的……只有西南邊境！橫斷山脈深處！‘葬神谷’古戰場遺址！”

葬神谷！那個在歷史和傳說中都充滿了血腥和禁忌的名字！據說是上古時期一場神魔大戰的最終戰場，尸骨堆積成山，血流成河，怨氣沖天，導致那片區域數百里寸草不生，成為生命的禁區！現代地質勘探也證實那里存在強烈的磁場異常和放射性污染，是絕對的無人區！

九龍堂……竟然能從葬神谷那種地方搞到陰墟土？！他們是怎么做到的？那里是軍事禁區！有最嚴密的封鎖和監控！除非……他們有內應？或者……他們背后站著某個能無視這些規則的龐然大物？！

“盤蛇會……”李思明腦中瞬間閃過這個名字！那個控制著西南邊境地下世界、走私網絡遍布金三角、勢力盤根錯節的黑暗組織！賴九章的母親賴玉茹，就是死于盤蛇會內斗！而盤蛇會的老巢……就在西南邊境！

陰墟土！葬神谷！盤蛇會！

一條清晰的鏈條瞬間在李思明腦海中串聯起來！九龍堂的“鎖魂香”原料，極有可能是通過盤蛇會的渠道，從葬神谷古戰場遺址走私出來的！這解釋了為什么香灰中會有如此罕見的陰墟土成分！也解釋了為什么九龍堂能在海淵市如此肆無忌憚——他們背后有盤蛇會這種級別的黑暗巨頭撐腰！

這個發現讓李思明既興奮又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興奮是因為找到了關鍵物證和源頭線索！寒意則是因為……他們面對的敵人，可能比想象中更加龐大、更加恐怖！

他迅速將所有的分析數據、圖譜、比對結果打包加密，存入一個特制的、物理隔絕的加密U盤。然后，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現場。戴上雙層手套，用特制的無塵布和有機溶劑擦拭每一個可能留下指紋或DNA痕跡的地方——儀器操作面板、樣品槽、鼠標、鍵盤、門把手……動作快速而精準，如同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他將使用過的耗材——手套、樣品管、移液槍頭——全部裝入一個特制的、帶有自毀程序的密封袋。最后，他檢查了實驗室的監控系統——很好，這個老舊的實驗室只有門口一個旋轉攝像頭，而且他提前用“迷霧”程序干擾了它今晚的存儲功能。

做完這一切，李思明長長舒了一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四十分。必須在天亮前離開。

他收拾好背包，將那個裝著自毀密封袋的鉛盒塞進最底層，正準備關燈離開——

“這么晚了，還在做實驗？李同學真是勤奮啊。”

一個溫和、略帶沙啞的男聲，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實驗室門口響起！

李思明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心臟驟停！他猛地轉身，如同受驚的貓，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儀器外殼上！

實驗室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穿著深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他身材瘦高，面容清癯，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帶著溫和的笑意，正透過門上的觀察窗看著他。正是地化系的系主任，陳國華教授！

他怎么會在這里？！這個時間？！李思明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明明確認過整棟樓都沒人！陳教授辦公室在五樓！他什么時候下來的？！

“陳……陳教授……”李思明強行壓下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我……我有個數據急著處理……白天儀器排不上隊……就……”

“哦？是嗎？”陳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在李思明臉上掃過，又緩緩移向他身后剛剛關閉的質譜儀和XRD操作臺，最后落在他還沒來得及完全拉上拉鏈的背包上。那溫和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手術刀般銳利的探究光芒。

“我記得，這臺ICP-MS的預約使用記錄里，今晚并沒有排你的名字。”陳教授的聲音依舊平和，甚至帶著一絲關切，“而且，處理數據……需要用到鉛防護盒嗎？”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李思明背包側面那個還沒來得及完全塞進去的、印著輻射警告標志的鉛盒一角！

李思明的心臟猛地一沉！冷汗瞬間浸透了內里的衣衫！他太大意了！剛才急著收拾，鉛盒沒完全藏好！

“我……我……”李思明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編造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極度的緊張讓他的思維一片混亂，“是……是幫朋友……分析一點……礦石樣本……對！礦石！他急著要結果……”

“礦石？”陳教授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什么礦石……需要在凌晨三點多，偷偷潛入實驗室，用最高精度的ICP-MS來分析？而且……”他向前走了一步，推開了虛掩的實驗室門，走了進來。他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李思明緊繃的神經上。

“空氣中……似乎有股特別的味道。”陳教授微微抽動了一下鼻翼，金絲眼鏡后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很淡……像是……陳年的香火氣？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陰冷土腥味？”

李思明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后背緊緊抵住冰冷的儀器外殼。陳教授竟然能聞到？！那香灰的味道明明極其微弱，而且他處理時非常小心！

“陳教授……您……您說笑了……”李思明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可能是……儀器冷卻液的味道……或者……”

“陰墟土的味道，我怎么會聞錯呢？”陳教授突然打斷他，聲音依舊溫和，但說出的內容卻如同驚雷般在李思明耳邊炸響！

陰墟土！

他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

李思明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閃電劈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逆流！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儒雅溫和的教授，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陳教授似乎很滿意李思明的反應，他緩緩踱步到實驗臺前，目光掃過被擦拭得干干凈凈的操作臺面，最后停留在電子顯微鏡的屏幕上——那里還殘留著香灰樣本放大后的最后一張圖像，灰白色的基底顆粒和淡紫色的晶體清晰可見。

“鋯鉿比接近7：1……放射性異常……還有這獨特的熒光特性……”陳教授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李思明聽，“標準的陰墟土特征。而且……品相相當不錯。雜質很少。這種純度……只有‘葬神谷’核心區才能挖到吧？”

他轉過身，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解剖刀，直刺李思明的心臟。“李同學，你的這位‘朋友’……路子很野啊。能從‘葬神谷’弄到陰墟土……還能把它摻進特制的‘鎖魂香’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李思明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陳教授不僅知道陰墟土！還知道鎖魂香！知道葬神谷！他到底是什么人？！

“九龍堂？”陳教授微微歪了歪頭，臉上依舊帶著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笑容，“還是……盤蛇會？”

盤蛇會！

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李思明的神經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別緊張，李同學。”陳教授向前又走了一步，距離李思明不到一米。那股溫和的、帶著書卷氣的氣息撲面而來，卻讓李思明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我只是個搞地質的老學究，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不感興趣。”他輕輕拍了拍李思明的肩膀，動作很輕，卻讓李思明如同觸電般猛地一顫！

“不過……”陳教授的聲音陡然轉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作為你的老師，我有責任提醒你。有些東西，沾上了，就甩不掉了。陰墟土……鎖魂香……盤蛇會……這些名字背后牽扯的東西，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能碰的。好奇心太重……會害死貓的。”

他收回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干凈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剛才拍過李思明肩膀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潔之物。

“今晚的事情，我就當沒看見。”陳教授將手帕疊好，放回口袋，目光平靜地看著李思明，“儀器使用記錄，我會幫你補上。樣本……處理干凈點。”他指了指李思明背包里的鉛盒，“這種東西，留在學校里，不安全。”

說完，他不再看李思明一眼，轉身，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出了實驗室。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

死寂。

實驗室里只剩下儀器低沉的嗡鳴和李思明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他背靠著冰冷的儀器，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鬢角、后背瘋狂涌出，瞬間浸透了衣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

陳國華……他到底是誰？！

他怎么會知道陰墟土？鎖魂香？盤蛇會？！

他最后那句警告……是善意的提醒？還是……更可怕的威脅？！

李思明猛地想起背包里那個鉛盒！他手忙腳亂地拉開拉鏈，拿出那個鉛盒！盒蓋緊閉，自毀密封袋還在里面……但陳教授剛才精準地指出了它！他會不會……已經做了什么手腳？！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他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實驗室里冰冷的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膠水，讓他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

他必須立刻離開這里！帶著證據！去找賴九章！

李思明用盡全身力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他迅速背好背包，最后掃了一眼被清理得干干凈凈的實驗室，關掉燈，推開沉重的金屬門，閃身融入外面濃稠的黑暗走廊。

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在死寂的實驗樓里狂奔！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如同喪鐘般敲擊著他緊繃的神經！他不敢回頭，總覺得背后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沖出實驗樓大門，濕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帶著自由的氣息。李思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如同巨獸般蹲伏在黑暗中的灰色建筑，三樓那間實驗室的窗戶一片漆黑。

他不敢停留，拔腿朝著宿舍樓的方向狂奔。心臟依舊在狂跳，陳教授那張溫和帶笑的臉和冰冷的話語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盤蛇會……

葬神谷……

陰墟土……

他們卷入的漩渦，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深不見底！而那個看似儒雅的陳教授……恐怕才是這潭深水中，最令人膽寒的暗影之一！

李思明在深夜無人的校園小路上狂奔，冰冷的夜風刮過臉頰，卻絲毫無法冷卻他心底那股刺骨的寒意。背包里那個裝著香灰樣本和自毀袋的鉛盒，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緊貼著他的后背，像一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烙鐵。陳教授溫和卻冰冷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他耳邊反復回響：“盤蛇會……”“葬神谷……”“好奇心太重……會害死貓的……”

他必須立刻找到賴九章！把這一切告訴他！

就在他即將沖出林蔭道，踏上通往宿舍區的主干道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電子蜂鳴聲，毫無征兆地從他褲袋里響起！

李思明猛地剎住腳步！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混沌羅盤”的被動預警！他特制的電磁場異常探測器！

他迅速掏出那個巴掌大小的青銅羅盤。羅盤中央的OLED屏幕亮著幽藍的光，上面一個代表異常信號源的紅色小點正在瘋狂閃爍！位置就在他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信號強度正在快速增強！

被跟蹤了！

李思明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回頭！

昏暗的路燈光線下，林蔭道深處一片死寂。高大的香樟樹投下濃重的、如同鬼爪般的陰影。夜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看不到任何人影。

但羅盤上的紅點依舊在閃爍！距離他只有十五米！十米！

對方在陰影里！移動速度極快！而且……懂得屏蔽自身的紅外和可見光特征！是專業人士！

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李思明的喉嚨！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跑！必須跑！

他不再猶豫，轉身拔腿就跑！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宿舍樓的方向沖刺！風聲在耳邊呼嘯！肺部像要炸開一般！

嗡！嗡！嗡！

羅盤的警報聲變得更加急促！紅點緊追不舍！距離在縮短！八米！五米！

李思明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視線死死釘在他的后背上！他不敢回頭！拼命狂奔！

宿舍樓的輪廓在黑暗中越來越近！燈光！他看到宿舍樓門廳的燈光了！

就在他距離宿舍樓大門還有不到十米的時候——

呼！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從側面一棵大樹的陰影里竄出！速度快得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凌厲的勁風，直撲李思明的后背！

李思明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后腰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前撲飛出去！

“砰！”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背包脫手飛出！那個鉛盒從敞開的背包口滾落出來，在路燈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劇痛從手肘、膝蓋和后腰傳來！李思明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他掙扎著想爬起來，一只穿著黑色作戰靴的大腳已經狠狠踩在了他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量將他死死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呃啊——！”李思明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臉頰緊貼著冰冷粗糙的地面，碎石硌得生疼！

他艱難地扭過頭，用眼角的余光向上看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在路燈投下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帶著黑色頭套的輪廓。那人穿著一身深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緊身作戰服，動作干凈利落，散發著一種如同獵豹般的精悍和冰冷殺氣。他的一只腳死死踩著李思明的后背，另一只手正緩緩抬起，手中握著一把安裝了消音器的、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穩穩地指向李思明因為驚恐而劇烈起伏的后腦勺！

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凍結了李思明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