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被打翻的墨池，濃稠地浸染著三岔口小鎮。

白日的喧囂與血腥，被黑暗溫柔地吞噬，只余下零星的燈火在濕冷的夜風中搖曳，如同疲憊的眼睛。

阿璃并未在鎮上留宿。

碼頭的風波，慕容宸那粘稠如蜜糖卻暗藏鉤刺的目光，以及那被輕易抹殺的“鬼手”杜七……都讓她本能地感到一種身處漩渦的不適。

她需要清凈，需要遠離那些黏著的視線。

借著夜色掩護，她如同一縷融入月華的輕煙，悄然離開了燈火闌珊的鎮區。

循著水流的方向，她找到了一處僻靜的河灣。

這里遠離主航道，岸邊長滿了茂密的蘆葦和垂柳，幾艘廢棄的破舊小漁船半沉在淺灘，只露出烏黑的船尾，如同蟄伏的水獸。

其中一艘船身相對完整的烏篷船引起了她的注意。

船篷破了幾處大洞，船板也有些腐朽，但骨架尚在，勉強能遮風擋雨。

阿璃輕盈地躍上船尾，船艙內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和干枯的水草，散發著淡淡的霉味和河水的氣息。

她并不在意，拂袖掃出一片干凈區域，盤膝坐下。

夜風穿過破敗的船篷，帶來河水特有的微腥和遠處水鳥的啼鳴。

她閉上眼，體內《素心訣》的內力如同山澗清泉，自然流轉周天。

白日里擊殺杜七那一瞬間的冷冽殺意，碼頭人群混雜的氣息，慕容宸那帶著審視與欲望的目光……種種紛擾，在澄澈的內息運轉下，如同雜質般被緩緩滌蕩、沉淀。

琉璃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能視物，她清晰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水波輕拍船身的細微聲響，蘆葦叢中夜蟲的低鳴，更遠處鎮子邊緣隱約傳來的犬吠……以及，那幾道如同跗骨之蛆般，遠遠綴在河岸柳林陰影下的、極力壓抑卻無法完全消除的呼吸聲。

慕容家的人。

阿璃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冷峭的弧度。

她并未理會。只要他們不越界，她懶得在這些螻蟻身上浪費心力。

她的心神，漸漸沉入一片空明之中，與這江南水鄉的夜色融為一體。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月上中天，清輝透過船篷的破洞，灑下幾道銀白的光柱，落在阿璃月白的衣裙上，更添幾分出塵的寂寥。

突然！

一種極其細微、幾乎與夜風融為一體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驟然撕裂了河灣的寧靜！

目標并非船上的阿璃，而是她身下這艘破舊的烏篷船！

數道烏光，在月華下幾乎不反光，帶著刺鼻的腥甜氣息，從不同方向的蘆葦叢深處激射而出！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鉆，顯然經過精心計算，完全封鎖了船只可能移動的方位！

毒鏢！而且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就在烏光即將射中船身朽木的剎那！

船篷內，阿璃的身影仿佛只是光影晃動了一下。

下一瞬，她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船頭那微微翹起的艄板上！

月白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尊玉雕，紋絲不動，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

咄！咄！咄！

數聲悶響，淬毒的烏黑鏢尖狠狠釘入她方才盤坐位置的船板，深入寸許！尾羽猶自嗡嗡震顫，毒液迅速在朽木上腐蝕出焦黑的痕跡，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甜腥。

“哼！”

一聲冰冷的輕哼從阿璃鼻間發出。

她甚至沒有回頭去看那些毒鏢。

琉璃眼眸如同寒星，瞬間鎖定了左側蘆葦叢中一處看似毫無異常的陰影！那里，氣息的波動在毒鏢出手的瞬間，泄露了殺機！

驚鴻步·踏月無痕！

她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虛影，真身已如鬼魅般消失在船頭！

沒有風聲，沒有水響！

只有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冰冷意念，如同無形的箭矢，瞬間刺破空間，精準地釘入那片陰影之中！

流云拂葉手·凝神指！

并非實質的攻擊，而是精神層面的震懾與鎖定！

“呃！”

蘆葦叢深處，傳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仿佛被無形的冰錐刺穿了腦海，劇痛伴隨著瞬間的眩暈和恐懼，讓潛伏者的氣息瞬間紊亂暴露！

就是此刻！

阿璃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那片蘆葦上方！

她的動作快到極致，右足尖帶著千鈞之力，卻又輕巧無聲地點向下方暴露的殺機源頭！

驚鴻步·墜星！

噗嗤！

一聲沉悶的骨裂與血肉被穿透的聲響！

“啊——！”

凄厲短促的慘嚎只來得及發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阿璃足尖點落之處，一個全身裹在緊身夜行衣中、如同泥鰍般潛伏在淺水泥沼里的身影，整個胸膛被一股恐怖的力量貫穿、塌陷！

鮮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和泥水猛地噴濺出來，染紅了大片蘆葦！

那刺客如同被釘死在地的青蛙，四肢劇烈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一擊斃命！

阿璃身形毫不停留，點殺一人的同時，借力再次騰空！

琉璃眼眸寒光四射，瞬間掃向另外幾個毒鏢射出的方向！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席卷整個河灣！

“點子扎手！風緊！扯呼！”

蘆葦深處，傳來幾聲驚惶的低吼，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顯然同伴瞬間斃命的慘狀和那恐怖的氣勢，徹底擊潰了這些殺手的膽氣。

幾道黑影如同受驚的兔子，倉皇地從不同方向的蘆葦叢中竄出，頭也不回地向著黑暗深處亡命奔逃，連同伴的尸體都顧不上了。

阿璃并未追擊。

她輕盈地落回烏篷船的破舊船篷頂上，月白的裙裾在夜風中微微拂動，纖塵不染。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具在泥沼中迅速冷卻的尸體，又掃過那些殺手倉惶逃竄的方向，琉璃眸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

這些不過是些拿錢辦事、不入流的殺手。真正的毒蛇，還藏在暗處。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濃重的夜色，遙遙投向三岔口鎮的方向。

慕容宸那張風流俊美的臉，和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占有欲與算計，清晰地浮現。

“慕容家…好快的‘賠禮’。”

阿璃唇邊溢出一絲冷到極致的諷笑。

這拙劣的刺殺，與其說是真要取她性命，不如說是一次試探，一次警告，或者…一次激怒？想看看這柄“琉璃劍”，究竟有多鋒利？亦或是，想逼她主動踏入某個預設的陷阱？

她不再看那血腥的現場，轉身回到船艙內，重新盤膝坐下。

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只擾人的蚊蠅。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血腥味，很快被夜風吹散，融入河水的微腥之中。

她再次閉上眼，內力流轉，心境卻比之前更加澄澈冰冷。

夜，重歸寂靜。只有河水嗚咽，如同低沉的嘆息。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河面上彌漫起濃重的乳白色晨霧，絲絲縷縷，如同巨大的紗幔，將河灣、蘆葦、廢棄的船只，連同遠處三岔口鎮的輪廓，都溫柔又嚴實地包裹起來。

視線被壓縮到極致，五步之外便是一片朦朧。

阿璃睜開眼。琉璃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船艙內亮如寒星。她起身，走到船頭。

濃霧濕冷，沾衣欲濕。她深吸一口帶著水汽的清冽空氣，將昨夜殘留的最后一絲血腥味徹底驅散。

慕容家的探子，在刺殺發生后不久，便如同受驚的鼴鼠，悄然退走了。此刻的河灣，除了水聲和偶爾的水鳥撲翅聲，再無其他。

該離開了。

她目光掃過岸邊，看到不遠處淺灘上擱淺著一條小小的竹筏，幾根粗大的毛竹用藤條捆扎而成，簡陋卻結實，顯然是附近漁人遺棄的。比這艘散發著霉味的破船更合她心意。

阿璃足尖輕點船板，身影飄然落在竹筏上。筏身微微一沉，隨即穩穩浮起。她拿起擱在筏上的一根細長竹篙，入手微涼光滑。

竹篙輕輕一點岸邊濕潤的泥土，小小的竹筏便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滑入濃霧彌漫的河道中央。

阿璃立于筏首，月白衣裙在翻涌的霧氣中若隱若現，如同霧中凝聚的月魄精魂。

竹筏順流而下，速度不快。阿璃并未刻意撐篙加速，只是偶爾用竹篙調整方向，避開河中偶爾出現的暗樁或漂浮的枯木。

濃霧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塵囂，只有竹筏破開水流的嘩嘩聲，單調而寧靜。

她看似隨意地撐著筏子，心神卻如同最精密的機括，高度警覺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濃霧是天然的屏障，也是最完美的掩護。昨夜刺殺未成，慕容宸絕不會善罷甘休。這看似平靜的霧中行舟，也許步步都是殺機。

時間在單調的水聲中流逝。天色由墨黑轉為一種沉郁的深藍，濃霧依舊沒有散去的跡象。

突然！

阿璃握著竹篙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

前方的水流聲，有極其細微的異樣！

不是自然的流淌，而是某種重物持續破開水面的聲音，正逆著水流的方向，快速接近！速度很快，而且不止一處！來自左前方和右前方！

濃霧遮蔽了視線，但聲音和水的波動，在阿璃敏銳的感知中清晰無比。

來了！

阿璃琉璃眸中寒光一閃。她非但沒有停下或轉向，反而手腕一沉，竹篙在水中猛地一撐！

小小的竹筏驟然加速，如同一條靈活的游魚，主動迎著那異響傳來的方向沖去！

就在竹筏即將沖出前方一片格外濃重霧墻的剎那！

“嗚——！”

尖銳刺耳的號角聲猛地撕裂了霧氣的寧靜！帶著一種蠻橫的、宣告般的意味！

濃霧被粗暴地攪動，兩艘狹長、堅固的梭形快船，如同兩頭猙獰的水獸，一左一右，破開霧幔，蠻橫地出現在阿璃的竹筏前方！

船身漆黑，沒有任何標識，船頭包著厚厚的鐵皮撞角，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冰冷的幽光。

每艘快船上，都站著七八條精悍的漢子！

他們個個肌肉虬結，面目兇狠，穿著緊身水靠，手持分水刺、漁叉、鏈子鉤等水戰利器，眼神中充滿了嗜血的貪婪和赤裸裸的殺意！

“呔！此河是我開！此霧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小娘子，乖乖停下，陪大爺們樂呵樂呵，還能留你個全尸！哈哈哈！”

左首快船上，一個滿臉橫肉、瞎了一只眼的疤臉大漢，手持一柄沉重的鬼頭刀，指著阿璃發出猖狂的淫笑，口水幾乎要流出來。

污言穢語在河面上回蕩，將最后一絲寧靜徹底粉碎。

“大哥，跟她廢什么話！看這細皮嫩肉的，直接拿下！先讓兄弟們快活快活！”

右首船上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舔著分水刺的鋒刃，眼神淫邪地上下打量著阿璃。

顯然，這是一伙偽裝成水匪的殺手！目標明確，就是沖著她來的！

阿璃立于筏首，面對左右包抄、殺氣騰騰的兩艘快船，以及船上那些污穢的目光和言語，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冰冷的琉璃眸掃過兩船，如同在看一堆死物。她甚至懶得開口。

回應他們的，是阿璃手中那根細長的竹篙！

就在兩艘快船獰笑著加速，如同鐵鉗般要將小小竹筏撞碎、夾扁的瞬間！

阿璃動了！

她握著竹篙的右手猛地一抖！

嗡！

那根看似普通的青竹長篙，竟發出一聲低沉的龍吟！堅韌的竹身在恐怖的內力灌注下，瞬間繃直如鐵槍！篙尖甚至凝聚起一點肉眼可見的、冰寒刺骨的白色鋒芒！

驚鴻步·踏浪！

阿璃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般從竹筏上拔起！足尖在急速前沖的竹筏前端極其輕靈地一點！

筏身猛地向前一躥！

借著這一躥之力，阿璃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竟主動迎向了左首那艘沖得最快、離她最近的快船！

速度之快，在濃霧中拉出一道模糊的白影！

“找死！”

那疤臉獨眼大漢見阿璃竟敢主動沖來，獰笑一聲，手中沉重的鬼頭刀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那道白影當頭劈下！勢大力沉，足以開碑裂石！

船上其他水匪也紛紛舉起兵器，怪叫著刺向阿璃可能落下的位置。

然而，阿璃的目標根本不是船上的任何人！

她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如同貼著水面滑翔的雨燕，竟在鬼頭刀劈落的毫厘之間，險之又險地擦著刀鋒掠過！冰冷的刀風甚至拂動了她的幾縷鬢發！

就在掠過船頭的剎那！

她手中灌注了恐怖力量的竹篙，如同九天墜落的寒冰神矛，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捅在了快船吃水線以下、最為薄弱的側舷船板之上！

流云拂葉手·凝勁貫注！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

堅韌的竹篙在阿璃恐怖的內力加持下，瞬間爆發出超越鋼鐵的破壞力！

那厚厚的船板如同紙糊般被輕易洞穿、撕裂！

一個直徑超過一尺的巨大破洞驟然出現！冰冷的河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怒龍，帶著巨大的壓力，瘋狂地倒灌而入！

“不——！”

疤臉獨眼大漢的獰笑瞬間變成了驚恐的嘶吼！他感覺腳下的船身猛地一沉，劇烈傾斜！

“船漏了！快堵住！”

船上的水匪們瞬間炸開了鍋，驚恐地尖叫，手忙腳亂地試圖堵漏，哪里還顧得上攻擊阿璃？

而阿璃，在竹篙捅穿船板的瞬間，借著那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身體如同輕盈的柳絮般向后飄飛！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一絲遲滯！

人在半空，尚未落地！

她的左手五指已然張開，對著右首那艘正試圖調整方向撞過來的快船，隔空遙遙一按！

流云拂葉手·凝空排浪！

轟隆！

前方的空氣仿佛瞬間被無形巨手壓縮、推動！

平靜的河面驟然凹陷下去一大片，隨即猛地向上炸開一道高達丈許的洶涌水墻！裹挾著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同憤怒的水龍卷，狠狠地拍向那艘快船的船頭！

“什么鬼東西？！”

“穩住！快穩住船！”

右首快船上的水匪們驚駭欲絕！他們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浪憑空掀起，狠狠砸在船頭！

整艘船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礁石，船頭猛地向上翹起，幾乎要豎立起來！船上的人站立不穩，如同下餃子般驚叫著紛紛落水！

幾個倒霉的直接被沉重的船身砸中，骨斷筋折，瞬間沉入渾濁的河水！

嘩啦！

水墻落下，那艘快船船頭嚴重受損，歪歪斜斜地打著轉，船艙也開始進水，眼看也要步左船的后塵。

僅僅兩息之間！

兩艘氣勢洶洶、裝備精良的快船，一船被洞穿側舷，正在快速沉沒，船上水匪哭爹喊娘，拼命堵漏舀水。

另一船被巨浪掀翻大半人手，船體受損，失去控制，在河心打轉。

濃霧彌漫的河面上，一片鬼哭狼嚎，如同人間地獄。

阿璃的身影，如同月下仙子，輕盈地落回自己那小小的竹筏之上。筏身只是微微一晃。

她甚至沒有去看自己的“杰作”，月白的衣裙在晨霧與水汽中，依舊潔凈如初，不染纖塵。

她隨手將手中那根前端已經爆裂開叉的竹篙扔進河里，仿佛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

然后，她俯身，從竹筏上拾起另一根備用的細長撐篙。

就在這時！

“嗖！嗖！嗖！”

三道比之前水匪毒鏢更加凌厲、更加隱蔽、帶著刺骨陰寒氣息的烏光，如同潛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毫無征兆地從阿璃身后濃霧彌漫的河岸方向激射而來！

角度極其刁鉆！一道直取后心，一道射向腰眼，一道則劃著詭異的弧線，封死了她向上或向左右閃避的空間！

速度快如閃電，破空聲被刻意壓得極低，混合在水匪的慘叫聲和水流聲中，幾乎難以察覺！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趁著她剛剛出手、舊力剛去新力未生、心神似乎被前方混亂吸引的剎那，發出的致命一擊！

時機把握妙到毫巔！狠辣陰毒到了極致！

岸上，濃霧深處，三道如同鬼魅般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眼中閃爍著冰冷殘酷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那絕世的身影被毒鏢撕裂、香消玉殞的畫面。

阿璃背對著襲來的毒鏢，仿佛毫無察覺，依舊保持著俯身拾取撐篙的動作。

就在那三枚淬煉了奇毒、足以瞬間毒斃一頭大象的烏黑鏢尖，距離她背心、腰眼不足三尺的剎那！

她動了！

沒有轉身，沒有格擋！

她俯身的動作極其自然地向前一傾，仿佛只是要去夠那根撐篙的更前端！

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傾！

那三枚計算好提前量、志在必得的毒鏢，帶著凄厲的尖嘯，幾乎是貼著她飛揚的發梢、擦著她腰肢的曲線、掠過她足踝的上方，狠狠釘入了她身前竹筏的毛竹之中！

咄！咄！咄！

三聲悶響，深入堅韌的竹身，尾羽劇烈顫抖！

毒液迅速在竹子上蔓延開幽藍的色澤！

而阿璃，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險險避開毒鏢的同時，俯身拾取撐篙的右手并未停下！

她握住撐篙的末端，手腕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后一掄！動作幅度極小，卻快如閃電！

那根細長的撐篙，如同一條被賦予了生命的靈蛇，帶著一股柔韌而磅礴的勁力，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圓，篙尖如同毒龍出洞，精準無比地點向身后河面某處看似空無一物的水面！

流云拂葉手·靈蛇反噬！

噗！

篙尖入水！

沒有刺中任何實體，卻仿佛點中了某種無形的屏障！

一股凝練如針的陰寒內勁，透過撐篙，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穿透水流，狠狠刺入水下！

“呃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混合著痛苦與驚駭的悶哼從水下傳來！

緊接著，那片水面猛地翻涌起渾濁的水花和一抹迅速擴散的暗紅色！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受驚的游魚，在水下倉惶扭動了一下，隨即以更快的速度向著深水處潛逃而去，留下一串細密的氣泡和淡淡的血腥味。

阿璃緩緩直起身，握著撐篙，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迅速被河水稀釋的血色方向。

琉璃眸中沒有絲毫意外或波動，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寒。

岸上濃霧中，那三道鬼魅般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水下那個同伴，是他們中水性最好、隱匿功夫最強的暗殺者，竟然……被發現了？還被傷到了？

“此女…好生邪門！”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霧中低語，帶著一絲忌憚。

“任務失敗！撤！”

另一個冰冷的聲音果斷下令。

三道身影如同融入霧氣的墨跡，悄無聲息地向后疾退，瞬間消失在濃霧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河面上，只剩下兩艘正在沉沒和打轉的破船，以及落水水匪絕望的撲騰和慘嚎。血腥味和恐懼的氣息在濃霧中彌漫。

阿璃不再理會這些螻蟻。她撐著新的竹篙，小小的竹筏如同利箭，破開翻涌的濃霧和渾濁的血水，繼續向下游駛去。

月白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孤高清冷，仿佛剛才那場精心布置的連環殺局，不過是一場擾人的幻夢。

竹筏漸行漸遠，將身后的混亂與血腥徹底拋入濃霧深處。

就在阿璃的竹筏消失在霧靄盡頭不久，一艘遠比之前快船更為精致華美的畫舫，悠悠然從上游的霧氣中駛來。

畫舫雕欄玉砌，懸掛的燈籠在霧中透出朦朧的光暈。

船頭，慕容宸一身月白云錦長衫，負手而立。

他俊美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桃花眼掃過河面上正在沉沒的破船、掙扎的水匪和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色，眼中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

他身后，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低聲道：

“公子，看來‘黑水塢’的人和‘影梭’的殺手都失手了。這崔姑娘…比預想的還要棘手。”

慕容宸輕輕搖著折扇，聲音聽不出喜怒：

“意料之中。若能被這點陣仗拿下，也就不配做我慕容宸看上的女人了。”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阿璃消失的方向，玩味更深，

“不過，這爪牙，倒是鋒利得讓人心癢。越是扎手，馴服起來才越有滋味，不是嗎？”

他揮了揮手，語氣恢復了慣常的慵懶風流：

“派條小船，把水里那些礙眼的‘東西’清理干凈。別嚇跑了我的‘琉璃珠’。另外，傳信給古道那邊的人，按計劃行事。記住，要演得像一點。”

“是，公子。”

管家躬身應道。

慕容宸不再看河面上的狼藉，轉身步入溫暖華麗的船艙。

畫舫調轉方向，向著與阿璃相反的水道緩緩駛去，很快也融入了濃霧之中。

河面重歸“平靜”，只有未散的血腥味，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結束的殺局。

而下一場戲的帷幕，已在更前方的迷霧中，悄然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