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誕生于寂古，

光線，擴展時空。

漫古長夜孕化的星辰，

為生靈引路迷蒙。

你與夜幕同誕于寂古，

卻湮滅于未察的瞬痕。

那已湮滅的星痕啊！

那曾被我仰視的星辰！

你踏過了漫古長夜，

為何獨在我眼中黯淪？

湮滅——湮滅——

你不在我掌心沉凝，

便消逝于不被我知曉的光塵。

我在云層顫抖，

不敢逾越祭祀的戒律印記：

怕你看不到……我的淚痕！”

“篤、篤、篤。”幾聲沉悶的敲門聲打斷了柳全的抒情吟誦。

柳全緩緩合上《宮廷蘭曲》，看著柳濤推門進來。

“父親……”柳濤將門關上，跪坐在父親面前，聲音低沉而壓抑，“我感到……我現在感到靈魂的混亂與痛苦，無時無刻。我不知道這種平衡還能維持多久。”

“嗯……”柳全應了一聲，目光沉靜地看著兒子。

“父親，無時無刻的注視、挑釁……”柳濤看著自己的雙手，世界仿佛瞬間寂靜下來。房里原本清新的書香味，此刻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那房間里令人作嘔的媚香……

（回憶）

“少主，這里便是四位姑娘遭受……遭受不幸的房間了。”柳屹推開門，引著柳濤走進房間。一股濃烈到令人眩暈的媚香撲面而來，其中混雜著鐵銹和陳血的腥臭味。地上殘留著迷香刻下的詭異陣法痕跡，周圍散落著破碎的衣物碎片。柳濤回頭看去，只見柳屹側著頭死死盯著窗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已然掐出血來。

（回憶結束）

“父親，他們的無底線，他們令人作嘔的行徑，讓我想不顧一切地打破這局面……”柳濤抬起頭，眼中充滿煎熬，“可打破之后呢？家族……父親，我內心無比煎熬……我該如何抉擇？”

柳全看著掩住臉、身體不斷抽搐的兒子，緩緩走至窗前。他的手掌在窗欄的紋絡上緩緩移動。夜幕的星空倒映在房頂，暈染出流動的紫暈。

“濤兒……”柳全的聲音低沉而悠遠，“抬頭看看。這些星辰存在的歷史，比人類存在的時間還要漫長。過去的人們因此以為它們是永恒的……但實際上，它們也會湮滅……湮滅在我們無從知曉的時間里。”

“湮滅……”柳濤仰望著星空，喃喃自語。

那流轉著紫色光暈的星辰，剎那間將他拉回往昔——那是他偷偷帶著蘭瑾登上凈云臺頂，共攬星空的景象。

“棲云柳……竟然真的生長在云頂！”蘭瑾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帶著驚奇與歡欣，“靠在柳枝上面，就像……嗯……靠在流動的水波上面……濤，你看！柳枝在風中側仰著身姿，多美啊……我真的很喜歡柳樹。”

“啊——！”柳濤猛地捂住胸口，爆發出痛苦的嘶吼，緊緊閉上了雙眼。然而眼皮之后，翻涌著的并非黑暗，而是濃稠得化不開的猩紅血色。蘭瑾最后的聲音，帶著破碎的絕望，再次撕裂他的神經：“濤……明明我們的距離……如此……如此之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但為何……為何都沒有在那星畔園中的依靠……感到滿足……”

“不——！”柳濤痛苦地伸出雙手，仿佛要抓住什么，指尖在冰冷的虛空里只攪動起一片無形的漣漪。

柳全的目光依然沉靜地落在兒子身上，聲音里帶著洞悉一切的蒼涼：“當柳晏被誅殺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柳家的衰亡已是定數。它能茍延殘喘多久，不在你，而在天。”

“不……父親！”柳濤的聲音帶著掙扎，“家族的榮譽，我的困境……根源不在天意，在我的情感，在我這無法割舍的個人私欲！”

“濤兒，”柳全轉過身，直視著兒子，“你可以就此沉淪瘋狂，亦可選擇繼續隱忍克制。盡管我是你的父親……”他微微一頓，手指輕輕撫過指間的戒指，一道微光閃過，一張簡短紙條悄然出現在他掌心，“……我依然沒有權力——不，是沒有那份勇氣——來教導你該如何抉擇。”

“但無論你如何抉擇，”柳全的聲音沉穩而堅定，如同磐石，“父親會站在你一邊，整個柳家也會站在你這邊……無需向歷史尋求什么答案，只要你所作所為，無愧于心。”

“這是……？”柳濤接過那張紙條，指尖能感受到其微弱的顫動，眼中充滿疑惑。

“前幾天暗探傳來的消息，本該直接遞給你……被我攔下了。”柳全的目光移向別處，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

“玄極君一直在探查幽冥宮的位置……而且，五天前，他已斷絕了與柳家的一切聯系。”

“景兄……”柳濤迅速展開紙條，將紙條上的寥寥數語反復看了三遍，苦澀低語，“與你相比……我真是懦夫。”

柳全沉默地看著兒子柳濤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身影融入門外的陰影里。他轉過身，再次面對窗外沉沉的夜幕，低沉而蒼涼的聲音在書房內緩緩響起，吟誦著那首仿佛預言的詩歌：

“來者啊！嘆息吧！

不必糾纏自身的罪跡，

星辰的隕落已是必然。

我們延續了固化的祭禮，

改與不改，

都將烙下罪孽的標簽…

來者啊！來者啊！

我們的膽怯，

終凝作——永恒的僵石！”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柳全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仿佛承載了整個家族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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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壓抑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心腹族人輕輕推門而入，聲音帶著驚惶與不安：

“族長……剛剛，少族長他……他毀壞了代理族長印信，并公開宣布斷絕與柳家的一切關系……據說，他還要辭去宗道聯盟元靈殿殿尊的職位。”

柳全背對著來人，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紋絲不動，聲音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波瀾：

“知道了。家族內外事宜，一切照舊即可。”

族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道：“還有……族長，少族長他……是否又要去尋幽冥君……發起那生死決斗？”

柳全依舊沒有回頭，只有那仿佛洞悉一切命運的聲音，帶著穿透靈魂的疲憊，緩緩響起：

“是的……他的靈魂，早已燒得傷痕累累。現在……他要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