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講完，將喇叭放下，廣場上陷入了長久的、死一般的寂靜。

每個人都在消化著這套全新的、冷酷的生存法則。

他們明白，從明天起，這個庇護所，將不再是單純的避風港，而是一個高效運轉、獎懲分明的生存機器。

他們每一個人，都將成為這臺機器上的一個齒輪。

轉得快，就能得到更多潤滑油。

轉得慢，甚至不轉，就會被無情地淘汰、碾碎。

竇歡自始至終都沒有再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知道，羅成已經完美地執行了他的意圖。秩序的鋼筋骨架，已經搭建完成。接下來，只需要用時間和現實，來澆筑血肉。

……

晚餐結束，人群漸漸散去，各自回到被分配的宿舍。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籠罩了整個校園。

竇歡與陳澤文、羅文三人，走在返回體育館的路上。

晚風微涼，吹動著路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低聲訴說著這座城市的死亡。

“指揮官，羅叔剛才……是不是太嚴厲了？”羅文跟在竇歡身邊，有些擔憂地小聲問道，“我看到好多人，臉色都很難看。”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竇歡淡淡地說道，聲音融入夜色，“他不是嚴厲，他是清醒。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現在用鐵腕樹立規矩，是為了避免將來流血。幾百人的時候尚且如此，如果將來我們有幾千人，幾萬人呢？”

羅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他發現，自己這位年輕的指揮官，思考問題的角度，永遠站在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側面的陰影里快步走了出來，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容，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劉歡。

“竇哥！陳班長！”劉歡熱情地打著招呼，手里還提著兩瓶剛從自動售貨機里撬出來的礦泉水，殷勤地遞了過來，“忙了一天，辛苦了，喝口水潤潤嗓子。”

竇歡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他注意到，劉歡對他的稱呼，已經從生疏的“指揮官”，變成了親近的“竇哥”。這種細微的變化，背后往往隱藏著更深的目的。

陳澤文沒有接水，只是警惕地站在竇歡身側，像一尊沉默的鐵塔。

“有事？”竇歡沒有接水，只是淡淡地問道。

“嘿嘿，也沒什么大事。”劉歡撓了撓頭，笑容顯得有些局促，“就是……就是今天看了戰士們的行動，太震撼了！真的，竇哥，你們簡直就是天兵天將！我……我也想為基地做點什么，不想每天就這么跑跑步，混吃等死。”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真誠的渴望，他指了指陳澤文，語氣激動地說：“我想加入你們！我想像陳班長他們一樣，拿起槍，去保護大家！我不怕死，只要能為基地出一份力，做什么都行！”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倒也不全是偽裝。在目睹了那場高效而血腥的清剿行動后，任何一個有血性的年輕人，都會對那份力量產生向往。

竇歡靜靜地聽他說完，沒有立刻回答。

讓普通幸存者加入他的軍隊？

這個念頭，他不是沒有過。

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他的士兵，是系統出品，忠誠度百分之百，軍事素養堪稱完美。

而普通人，需要漫長的訓練周期，需要消耗寶貴的彈藥，更重要的是，忠誠度無法保證。

在末世，人心比喪尸更難預測。

將武器交到一個無法完全信任的人手中，無異于將一把刀遞向自己的后背。

他需要的是絕對的掌控力。

看到竇歡沉默，劉歡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眼中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他知道，這多半是拒絕的信號。

“你的心情，我理解。”竇歡終于開口了，打破了沉默，“但是，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需要經過極其嚴苛的訓練，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們的武器彈藥也極其有限，必須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這番話，委婉，卻也直接地拒絕了劉歡的請求。

劉歡的肩膀垮了下來，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然而，竇歡的話鋒卻突然一轉。

“不過，雖然你暫時不能成為一名正式的作戰人員，但基地里，確實有另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需要一個有擔當、有頭腦的人來負責。”

劉歡猛地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工作？竇哥您說！只要我能干，保證給您辦得妥妥帖帖！”

竇歡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我們的作戰部隊，需要專注于戰斗。但一場戰斗的勝利，離不開強大的后勤保障。比如，物資的運輸、戰場的清理、傷員的救護，以及對我們主營地的日常巡邏警戒。這些工作，同樣重要，同樣需要勇氣和責任心。”

“所以，我準備在幸存者中，成立一支‘民兵隊’。不屬于正式戰斗序列，但卻是我們不可或缺的輔助力量。”

竇歡的目光，落在劉歡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我想任命你，為這支民兵小隊的隊長，負責招募和管理。編制五十人，我會給你們配備一些基礎的冷兵器和防護裝備。你們的待遇，將直接提升到貢獻型幸存者的最高檔。做得好，未來，未必沒有機會轉為正式的預備役。”

民兵隊長！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劉歡的腦海中炸響！

他整個人都懵了。前一秒，他還在為被拒絕而失落，下一秒，一個遠超他想象的巨大餡餅，就這么砸在了他的頭上。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加入，這是……一步登天！

他將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幸存者，他將成為管理者，成為五十個人的頭！他將擁有權力，擁有地位，擁有遠超他人的資源！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臉因為充血而漲得通紅。

“我……我干！”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有些變調，“竇哥您放心！我劉歡要是干不好，您隨時擼了我！不！您直接斃了我！”

他激動地對著竇天，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姿態，近乎虔誠。

“很好。”竇歡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要的，就是這股勁頭。一個渴望證明自己、對權力充滿熱情的年輕人，是最好用的刀。“明天一早，羅成會給你一份名單，上面是一些體格不錯、思想也比較積極的年輕人，你可以優先從他們之中招募。記住，我要的是一支有紀律、能辦事的隊伍，不是烏合之眾。”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劉歡挺直了腰桿，大聲應道。此刻的他，已經完全代入了民兵隊長的角色，身上散發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

“去吧。”竇歡揮了揮手。

“是！竇哥您早點休息！”劉歡又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然后才轉身，幾乎是小跑著，消失在了夜色里。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來送水的，那兩瓶水，還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羅文看著劉歡那興奮得快要飛起來的背影，忍不住小聲嘀咕：“指揮官，您真相信他能行啊？”

“能不能行，用結果說話。”竇歡撿起地上的兩瓶水，擰開一瓶遞給羅文，“給他一個舞臺，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如果他不行，隨時可以換掉。但如果他行，我們就用最低的成本，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他將另一瓶水遞給陳澤文，目光望向城市深處，那片被無盡黑暗吞噬的區域。

“我們的戰士，是用來攻堅的利刃，不能浪費在搬運東西這種雜事上。接下來，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需要大量的運輸人手。”

陳澤文接過水，沉聲問道：“指揮官，目標是？”

竇歡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吐出了一個讓陳澤文都為之心頭一震的名字。

“城南，軍糧儲備庫。”

那里，儲存著足以支撐數萬軍隊數月之久的戰略儲備糧。如果能拿下那里，食物，將不再是制約“曙光基地”發展的最大瓶頸。

而這支剛剛成立的、由劉歡帶領的民兵隊，就是他為了這次行動，提前布下的一顆關鍵棋子。他們，將成為搬空那座糧倉的……工蟻。

……

劉歡一路狂奔，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地跳動。他感覺自己腳下生風，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踩在云端。

當他推開 502宿舍的門時，里面正吵吵嚷嚷。他的幾個室友，正圍在一起，抱怨著新的分配制度。

“一天一斤糧食，這他媽是養豬還是養人？”

“就是，憑什么那些當兵的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就得挨餓？”

“那個姓羅的，就是指揮官的一條狗！”

看到劉歡進來，有人立刻招呼道：“歡哥，你回來了？快來評評理，這日子還怎么過？”

劉歡沒有說話，他只是走到宿舍中央，將胸膛挺得筆直，清了清嗓子。

“從今天起，別叫我歡哥。”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威嚴和鄭重。

宿舍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劉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混合著驕傲、得意與掌控感的笑容。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布道：

“指揮官閣下，已經正式任命我為‘曙光基地民兵隊’，第一任隊長。”

他看著室友們那瞬間變得呆滯、震驚、難以置信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經和這些還在抱怨的庸人，徹底不同了。

他，劉歡，不再是那個在末世里茍延殘喘的普通學生。

他，是手握五十人編制的……劉隊長。

宿舍內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窗外夜風吹過廢棄教學樓時發出的，如同鬼魅般的嗚咽。先前還在抱怨的幾個室友，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張著嘴，臉上寫滿了震驚、荒謬與一絲掩飾不住的嫉妒。

權力的滋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在劉歡的四肢百骸中彌漫開來。他享受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享受著昔日平起平坐的同伴們，此刻投向他的、混雜著敬畏與不可思議的目光。他挺直的腰桿，仿佛一瞬間就與那些只能在地上打滾的普通幸存者，劃開了一道天塹。

“民……民兵隊？”一個室友結結巴巴地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是什么？跟那些……那些兵大哥一樣嗎？”

“不一樣。”劉歡搖了搖頭，刻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沉穩而富有深度，模仿著他從羅成身上學來的那種腔調，“我們是輔助作戰部隊，是指揮官閣下親手締造的、保衛基地的第二道防線。我們的責任，是保障后勤，是巡邏警戒，是讓戰士們可以心無旁騖地在第一線，為我們所有人開疆拓土！”

他將竇歡那番話，經過自己的潤色和拔高，以一種更具煽動性的方式說了出來。他看到，室友們的眼中，嫉妒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為“渴望”的東西。

“那……那待遇呢？”另一個腦子轉得快的室友，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劉歡的嘴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弧度。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貢獻型幸存者，最高檔。”他言簡意賅，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每天兩千克標準食物，頓頓管飽。表現優異者，未來，有機會轉為正式的預備役。”

咕咚。

宿舍里響起了一片清晰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在這樣一個連一勺玉米糊都要計算著吃的末世里，“管飽”這兩個字，擁有著近乎神圣的魔力。

“歡哥……不，劉隊！”最先開口的那個室友，臉上已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他搓著手，湊了上來，“您看，我……我行嗎？我以前可是我們院籃球隊的，體力絕對沒問題！”

“劉隊，還有我！我跑得快，百米十二秒！”

“劉隊，選我選我！”

頃刻之間，整個宿舍的氣氛，從質疑與嫉妒，徹底轉為了狂熱的追捧。劉歡的名字，也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尊稱。

他沒有立刻答應，只是淡淡地擺了擺手，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件事，指揮官閣下全權交由我負責。我會優先考慮身體素質好、服從紀律、有集體榮譽感的人。明天一早，我在宿舍樓下公布具體的招募標準，想報名的，到時候再來找我。”

恩威并施，欲擒故縱。他發現，權力的游戲，一旦上手，竟是如此的令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