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活人！

劉明渾身一顫，一股求生的電流瞬間擊穿了他麻木的神經。他手腳并用地爬到門邊，顫抖著，將眼睛湊到了貓眼上。

貓眼里的世界，是扭曲而昏暗的。

他看到，在走廊的盡頭，一個戴著眼鏡、身材瘦弱的男生，正被四只喪尸死死地堵在墻角。那男生揮舞著一根從消防箱里拿出來的鐵棍，徒勞地進行著抵抗。但他的力量，在四只不知疲倦的怪物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一只喪尸猛地撲了上去，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啊——！”

男生的慘叫，變得更加凄厲。

完了。

又一個。

劉明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這時。

“噗！噗！噗！噗！”

一連串沉悶而古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拍打著厚實的棉被，突兀地在走廊里響起。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喪尸的嘶吼和男生的慘叫。

劉明猛地睜開眼，再次湊到貓眼前。

他看到了此生最震撼的一幕。

五個穿著全套迷彩作戰服、看不清面容的戰士，如同從天而降的幽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走廊里。他們手中的步槍，造型奇特，槍口裝著黑色的圓筒。剛才那古怪的聲響，正是從那圓筒中發出的。

而那四只剛才還兇悍無比的喪尸，此刻，它們的腦袋，就像被重錘砸爛的西瓜一樣，齊齊爆開，紅白之物濺滿了整個墻壁。它們的身體，在慣性的作用下，又向前踉蹌了兩步，才軟軟地倒了下去。

整個過程，快到極致，精準到極致，暴力到極致！

走廊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那個被救下的男生，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濺上去的血污。

黃澤明一腳踢開腳邊的一具喪尸尸體，上前檢查了一下那個幸存者，確認他只是受到了驚嚇和皮外傷后，通過通訊器向陳澤文匯報道：“二隊報告，15層走廊清理完畢，發現一名幸存者，無感染跡象。完畢。”

“收到。原地警戒，等待匯合。”

黃澤明收起步槍，走到那個幸存者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冷硬得像鋼鐵：“站起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張偉……”那名叫張偉的男生，依舊驚魂未定，他看著眼前這群如同天兵天將般的戰士，眼神里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而1508宿舍內，劉明早已癱軟在地。

他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激動和后怕，而在劇烈地顫抖著。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洶涌而出。

是部隊！是救援！

他們真的來了！

他不是在做夢！

他死死地盯著貓眼里那個為首戰士的身影，看著他冷靜地指揮著一切，看著他那身代表著秩序與力量的軍裝。

希望，在瀕臨熄滅的最后一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重新點燃，并以前所未有的姿態，熊熊燃燒起來。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的力氣，爬向那扇被自己死死抵住的門。

他要出去。

他要活下去！

顫抖的雙手幾乎耗盡了劉明全身的力氣，才將堵在門后的椅子和行李箱挪開一條縫隙。他用肩膀奮力一撞，那扇隔絕了生與死的木門，終于“吱呀”一聲，向外敞開。

門外的光線并不明亮，甚至帶著樓道特有的陰沉，但在劉明眼中，卻勝過世間任何一縷陽光。

黃澤明那雙隱藏在戰術頭盔下的銳利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他。沒有絲毫溫情，只有審視和警惕，仿佛在判斷一件物品的威脅性。

“1508，劉明。”黃澤明對照了一下手腕上戰術終端顯示的名單，聲音冷硬地吐出幾個字，“出來，靠墻站好。”

劉明不敢有絲毫違逆，他踉蹌著走出宿舍，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貪婪地呼吸著那混雜著血腥與消毒水氣味的空氣。他看到，走廊里，除了他和那個叫張偉的男生，又陸陸續續地從其他宿舍里走出了幾個幸存者。他們無一例外，面黃肌瘦，眼神里殘留著無法褪去的驚恐，如同在黑暗的地窖里生活了太久的鼴鼠，對光明既渴望又畏懼。

清剿行動高效得近乎冷酷。戰士們以班組為單位，如同精密的機器，一層層地掃蕩，一間間地破門。他們用名單作為指引，將每一分力氣都用在刀刃上。偶爾響起的、被消音器壓制得沉悶如咳的槍聲，宣告著又一個威脅的終結。

一個多小時后，六棟宿舍樓的清剿行動宣告結束。

一百一十三名幸存者，被集中帶到了西校區22棟宿舍樓前的小廣場上。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是年輕的學生，也有少數幾位是留校的教職工。這些人，像一群被暴雨打濕的雛鳥，瑟縮地聚集在一起，茫然地打量著這個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出來的、嶄新的“家”。

空氣中不再有濃郁的腐臭，取而代之的是陽光下青草與泥土混合的清新氣息。不遠處，有戰士在用高壓水槍沖洗著地面，將那些凝固的、暗褐色的血跡一點點剝離，仿佛在清洗著這個世界剛剛愈合的傷口。

羅成站在隊伍的最前方，他依舊穿著那件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但此刻，他挺直的腰桿和沉靜的目光，讓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氣質。那是一種由知識、閱歷和新獲得的權力融合而成的威嚴。

他手中拿著一個擴音喇叭，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一張張惶恐而又充滿希冀的臉。

“各位同學，各位老師，歡迎你們……回家。”

羅成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沒有過多的煽情，開場白平實而沉穩。

“我叫羅成，是幸存者管理委員會的負責人。從今天起，這里，就是你們的庇護所。在這里，你們將得到安全的住所，干凈的飲水，以及定量的食物。”

人群中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和竊竊私語。安全、水、食物，這三個在末世前不值一提的詞匯，此刻卻擁有著堪比神諭的魔力。

羅成抬手，輕輕下壓，騷動立刻平息。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起來，“庇之所，必有其規矩。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能將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刻進腦子里。因為，這關系到你們，以及我們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變得冰冷而不容置喙。

“第一，所有幸存者必須服從基地的統一管理和調度。任何人不得無故缺席每日的體能訓練和被分配的勞動任務。違者，第一次警告，并扣除當日食物配給。第二次，將失去庇護資格。”

“第二，為了安全與秩序，所有宿舍樓將進行性別分區管理。一至三層為女性宿舍區，四至七層為男性宿舍區。嚴禁任何人，在非規定時間內，私自竄訪異性樓層。違者，鞭笞二十，并關禁閉三天。”

“第三，嚴禁任何形式的性騷擾、威脅、強迫行為。一旦發現，無需審判，直接槍決。”

“槍決”兩個字，如同兩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廣場上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他們看著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那副金絲眼鏡下，隱藏著的鋼鐵般的意志。

“第四，嚴禁私藏武器、拉幫結派、打架斗毆。基地內的一切矛盾，必須上報管理委員會，由我們進行裁決。私自解決者，無論對錯，一并嚴懲。”

“第五，所有搜集到的物資，都屬于基地集體財產，必須上繳統一分配。私藏物資者，一經查實，將以盜竊罪論處，后果自負。”

一條條冰冷的規則，像一道道無形的枷鎖，套在了這些剛剛重獲自由的幸存者身上。一些人臉上露出了不忿和抵觸，但在那些手持步槍、目光冷漠的戰士面前，他們不敢有任何表露。

“我知道，你們中的一些人，可能會覺得這些規矩過于嚴苛。”羅成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語氣稍緩，“但我要告訴你們，紀律，是我們對抗這個殘酷世界的唯一武器。沒有紀律的庇護所，只是一盤散沙，一陣風就能吹散。我，以及指揮官閣下，絕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頓了頓，話語中又拋出了橄欖枝。

“當然，我們同樣需要人才。基地管理委員會，需要更多有能力、有擔當的人加入進來。無論你以前是學生會干部，還是社團負責人，只要你認為自己有管理能力，愿意為這個集體貢獻力量，都可以向我報名。我們會進行考核，擇優錄用。一旦成為管理委員會的成員，你們將獲得更好的待遇，以及……參與決策的權力。”

恩威并施，大棒加胡蘿卜。這套由竇歡親自定下的方略，被羅成運用得爐火純青。

他看著下方人群中，幾雙眼睛明顯亮了起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察的弧度。他知道，秩序的種子，已經種下。接下來，只需要時間和權力，就能讓它生根發芽，長成一棵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參天大樹。

“好了，規矩就講到這里。現在，開始分配宿舍。”羅成將擴音喇叭交給身邊的助手，朗聲道，“四人一間，上下鋪。所有女生，跟我來，你們的宿舍在低樓層。其余男生，原地等待。”

人群開始緩緩流動，女生們被優先帶進了宿舍樓。

一間位于三樓的宿舍內，盛葉、吳倩、張祺和馮嘉怡四人，成了新的室友。

宿舍的條件，談不上好。鐵制的上下鋪，床板上只有一層薄薄的、散發著霉味的草席。桌椅也布滿了灰塵。但比起外面那個隨時可能喪命的世界，這里無疑是天堂。

“天吶，這床……比我高中的宿舍還簡陋。”馮嘉怡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此刻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床板，一臉嫌棄。

“有的住就不錯了。”一個身材高挑，氣質略顯冷清的女孩淡淡地開口。她叫盛葉，將自己的背包放在一張下鋪上，便開始從里面拿出濕紙巾，一絲不茍地擦拭著床鋪的欄桿。

“就是就是，嘉怡你就別挑啦。”另一個性格活潑開朗的女孩，吳倩，笑著打圓場，“咱們現在可是難民，能有瓦遮頭，不用擔心被喪尸啃了，我就謝天謝地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然后主動向盛葉伸出手：“你好，我叫吳倩，她叫馮嘉怡，那個……是張祺。”她指了指角落里一個一直沉默不語，只是默默收拾東西的女孩。

盛葉停下手中的動作，與她握了握手，言簡意賅：“盛葉。”

簡單的交流，讓宿舍里原本陌生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哎，你們說，那個指揮官，到底是什么人啊？”馮嘉怡一屁股坐在床上，雙手托著下巴，眼睛里閃爍著好奇和崇拜的光芒，“好年輕，也好帥啊！特別是他下命令的時候，簡直酷斃了！”

“我聽那些士兵叫他‘上尉’，應該是軍人吧。”吳倩猜測道，“也只有真正的軍人，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建立起這樣的地方。”

“軍人？”盛葉擦拭床鋪的動作頓了頓，她抬起頭，清冷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理性的分析，“我看不完全是。他的部隊，裝備精良得有些過分，而且行動風格……更像是特種部隊，但紀律性和殺伐果斷的程度，又遠超常規。而且，你們沒發現嗎？他太年輕了，‘上尉’軍銜在這個年紀，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話，讓另外兩個女孩都愣住了。她們只是看到了表面的強大與安全感，而盛葉，卻在思考這強大背后的邏輯。

“管他是什么人呢！”馮嘉怡立刻反駁道，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反正他救了我們，他就是英雄！要是沒有他，我們現在說不定已經……”她沒敢把那個可怕的詞說出口。

“英雄嗎？”盛葉的眼神有些復雜，她望向窗外那片被陽光照亮的操場，“或許吧。但在這樣的世界里，‘英雄’這個詞，往往比‘魔鬼’，更讓人敬畏。”

宿舍里的氣氛，因為這場討論，而變得有些沉重。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響亮的哨聲，緊接著是羅成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起：“開飯了！所有人，到樓下廣場集合，排隊領取午餐！”

“吃飯了！”一直沉默的張祺，眼睛瞬間亮了，第一個從床上跳了下來。

這個詞匯的魔力，瞬間驅散了所有的沉重與思索。馮嘉怡也顧不上再犯花癡，和吳倩一起，興奮地朝著門口跑去。民以食為天，這個道理，在末世里被放大了無數倍。

……

男生宿舍區的分配，則顯得更為混亂和嘈雜。

陳述被分到了502宿舍。他的三個室友，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學生。其中一個叫劉明的，正是之前在1508宿舍被救的那個，此刻精神依舊有些恍惚。另外兩個，則在為誰睡上鋪誰睡下鋪，進行著毫無意義的爭吵。

“憑什么你睡下鋪？我先進來的！”

“你進來早了不起啊？這床是我先看上的！”

“有本事你別睡啊，讓出來！”

“我憑什么讓？這是我占的！”

陳述沒有參與這場爭執，他默默地選擇了靠窗的一個上鋪，將背包放好，然后靠在欄桿上，目光投向窗外。

他的視線，越過下方排隊打飯的嘈雜人群，落在了更遠的地方。那幾棟被清剿過的宿舍樓，在夕陽的余暉下，像幾座沉默的墓碑。城市的輪廓，在遠處的天際線上，模糊而壓抑。

這個世界，真的已經完全失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