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略顯老舊的診所木門，一股混合著消毒水、藥草以及淡淡邦布機油味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空洞深處那令人窒息的腥腐氣息驅散殆盡，克羅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多虧現在時間已是深夜，克羅一路躲避著行人，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靠近外環的一間不起眼的小診所。

“你小子，這是什么鬼樣子，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仗著身體的特殊胡來嗎?！?

診所內間，一道略顯蒼老卻依舊洪亮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

克羅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材矮壯，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正從里屋走出。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白大褂，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富有穿透力。

這便是老尼莫，這間小診所的主人，也是克羅為數不多的老朋友之一。別看老尼莫的診所外表簡陋，但克羅卻知道，眼前這個老頭完全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眾所周知，新艾利都目前已公布的以太侵蝕治療，雖號稱已經掌握了局部侵蝕現象的逆轉技術，但僅僅只針對面積小，時間短的局部治療。而老尼莫，克羅曾經親身經歷過，之前僅僅兩針藥劑就將他體內暴動的以太能給平息了下去，其實克羅一直懷疑老尼莫曾經是不是某個隱秘研究組織的成員，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這位老醫生的信任和尊敬，他不說自己也不會問。

“這不是情況特殊嘛，這次的委托對象有些難纏，不小心就搞成這樣了?！笨肆_咧嘴一笑，露出一個略顯無奈的表情，試圖蒙混過關。

老尼莫顯然不吃他這一套，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著克羅，重點在他依舊殘留著以骸特征的右臂上停留片刻，眉頭皺得更緊了。

“難纏？我早跟你說過，別以為你那兩下三腳貓的功夫就不得了，哼，侵蝕面積這么大，程度再深一點我看你也別治了，買塊墓地躺進去來的快些！”

克羅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窮的當褲子了快，新艾利都的地皮價格這么高，我哪里買得起墓地”。

“行了行了，進來吧?！崩夏崮獩]好氣地瞪了克羅一眼，轉身向診所內間走去。

克羅如蒙大赦，連忙跟上老尼莫的腳步，走進診所內間。

診所內間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要寬敞一些，但依舊顯得有些擁擠和雜亂。各種醫療器械、藥劑瓶罐、以及堆積如山的醫學書籍將房間塞得滿滿當當，只有中間留出一條狹窄的通道供人通行。房間的角落里，一個黑影正在移動，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黑色的邦布，滑稽的是，它身上還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大了差不多兩號的白大褂，這使得它移動的時候經常踉踉蹌蹌的

“薩爾，去準備一下以太穩定劑和組織修復液，劑量按照上次的來?！崩夏崮^也不回地吩咐道。

“嗯呢，嗯，嗯呢，呢嗯”（好的…好的…以太…穩定劑…組織…修復…液…劑…劑量…按照…上次…的…來……好的…尼莫…醫生……）邦布薩爾用它那略顯滑稽的的聲音回應道，隨后邁著略顯蹣跚的步伐，走向藥劑存放區。

“我說老頭，你就不能給薩爾換個好點的語言模塊嗎，而且你這件舊大褂薩爾都穿著完全不合身吶，做個人吧給人家買件新的，好歹也是你診所的門面擔當，穿成這樣也不怕客人笑話?！笨肆_看著邦布薩爾滑稽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

老尼莫頭也不抬地擺弄著手中的醫療器械，頭也不抬地回懟道：“笑話，薩爾的語言功能有什么問題，大家都聽得懂，再說穿舊衣服怎么了？勤儉節約是傳統美德，你小子懂什么！”

“好好好，您老人家勤儉節約，我浪費可恥，行了吧?！笨肆_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表示甘拜下風。他早就習慣了老尼莫的“摳門”作風，也深知和這位固執的老頭爭論這種問題純粹是浪費時間。

“少貧嘴，過來躺下。”老尼莫將手中的醫療器械放到一旁，指了指診療床，示意克羅躺上去。

克羅依言躺在診療床上，感受著身下冰冷的金屬床面。

老尼莫拉過一盞無影燈，調整好角度，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在克羅的右臂上，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嗯……情況比我想象的要糟糕一些，以太侵蝕已經深入到組織層面了，而且還混雜著一些陌生的以太能量，有點棘手啊?！崩夏崮贿呑屑殭z查著克羅的右臂，一邊喃喃自語道。

“額，應該還有的治吧？”克羅半開玩笑的說道，他當然知道這些問題難不倒老尼莫。

“哼，現在知道問能不能治了，在空洞里浪的時候怎么想不起來。”

老尼莫便轉身走到藥劑柜前，從里邊取出了一些藥劑，隨后在柜臺上一陣搗鼓。再轉過身來，手里多了一個瓶子，里面裝著一些綠色的藥水

“這個....不會是讓我喝吧”克羅有些疑惑地看著老尼莫手中的玻璃瓶。

“喝？你小子想得倒美，喝下去你就真準備躺墓地里去吧?！崩夏崮琢怂谎?，沒有再克羅的問題，而是將玻璃瓶遞給了一旁的邦布薩爾，“薩爾，把這個拿去加熱一下，溫度控制在37度左右。”

“嗯呢，呢嗯，呢，呢嗯”（好的…好的…加熱…一下…溫度…控制…在…37…度…左右……好的…尼莫…醫生……）邦布薩爾接過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入一旁的加熱裝置中。

趁著邦布薩爾加熱藥劑的空隙，老尼莫又走到醫療器械旁，挑選了幾樣儀器，開始為克羅進行治療前的準備工作。

“這次的治療過程可能會稍微有點痛苦，你小子忍著點。”老尼莫一邊調試著儀器，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放心吧，長期在空洞里混，我這點忍耐力還是有的?！笨肆_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對于常年游走于生死邊緣的盜洞客而言，痛苦早已成為家常便飯。

然而，當治療真正開始的時候，克羅才發現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老尼莫所說的“稍微有點痛苦”，根本就不是“稍微有點痛苦”。

當藥劑隨著儀器上的注射器被注入克羅的身體里，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刀片，在一點點切割著他的神經，又仿佛有滾燙的巖漿，在他的血管中奔流，將他的血肉都灼燒殆盡。

克羅死死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如同雨點般滴落，浸濕了身下的診療床單。他想要發出聲音，卻發現喉嚨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只能發出壓抑的嘶吼和喘息聲。

如果不是意志力足夠頑強，恐怕他早就已經痛暈過去了。

好在這種非人般的痛苦并沒有持續太久，大約持續了十幾分鐘左右，便開始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麻木感。

當老尼莫終于結束治療，關掉儀器的時候，克羅感覺自己仿佛從地獄走了一遭，渾身都被汗水浸透，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么樣小子，還活著嗎？”老尼莫看著如同爛泥般癱軟在診療床上的克羅，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惡作劇般的笑容。

“……還…還…沒死……”克羅氣喘吁吁地說道，聲音虛弱得如同蚊吶。

“沒死就好，看來我這藥劑效果還不錯?！崩夏崮獫M意地點了點頭，隨后從一旁拿起一塊干凈的毛巾，遞給克羅，“擦擦汗吧，你小子真是狼狽。”

克羅接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感覺身體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力氣。他掙扎著從診療床上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右臂，原本殘留在手臂上的以骸特征，幾乎已經褪去不可見，皮膚也恢復了正常的顏色和觸感。

“老頭，你這藥，要是拿到市場上，怕是會引起轟動吧！”克羅忍不住驚嘆道。

“哼，你以為人家沒有好的治療技術嗎，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再說我這藥還在研制階段，也就你體質特殊能用?！?

“原來拿我當小白鼠了！”

“行了，廢話少說，藥劑我已經給你用上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慢慢調養了。記住，最近幾天最好不要再進空洞了，好好休息，讓身體慢慢恢復?！崩夏崮诘馈?

“知道了知道了，老媽子都沒你啰嗦。”克羅嘴上敷衍地應付道，心中卻對老尼莫充滿了感激。

“對了，那個，這次的治療費多少錢？”克羅突然想起什么，連忙問道。

老尼莫聞言，原本還帶著笑容的臉龐瞬間垮了下來，吹胡子瞪眼道：“還錢？你小子也好意思跟我提錢？上次欠我的治療費還沒還清呢，這次又想白嫖？告訴你，沒門！”

“別這樣嘛老頭，你也知道我最近手頭有點緊，要不……先欠著？等我下次委托金到位了，立刻還你，保證連本帶利！”克羅嬉皮笑臉地說道，試圖和老尼莫討價還價。

“少跟我來這套！欠著欠著，都欠成老賴了！這次，翻倍！double！”老尼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克羅的“無理”要求，并趁機提高了治療費用。

“double？！老頭你敲詐啊！”克羅頓時哀嚎起來，仿佛被割了肉一般心疼。

“少廢話，給不起錢就用東西抵債！把你上次從‘萊姆尼安’空洞帶回來的那塊以太結晶給我，就當是診療費了。”老尼莫獅子大開口道。

“以太結晶？！老頭你也太狠了吧！那可是我九死一生才搞到的好東西！”克羅頓時跳腳。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下次死外邊兒！一分不能少，藥劑錢、器械損耗、人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我都沒找你要呢！”老尼莫依舊寸步不讓，態度強硬。

“……行行行，我給，我給還不行嗎，回頭就給你送過來，本來還想著賣個好價錢的”克羅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哼，算你小子識相?！崩夏崮獫M意地接過以太結晶，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仿佛剛才那個鐵公雞不是他一樣。

克羅看著老尼莫見錢眼開的模樣，心中暗自腹誹了幾句，確定身體確實沒有大礙后，便起身告辭離開了診所。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夜晚的天空，幾顆星辰遙遙點綴其中，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下斑駁的光影，一切都顯得那么寧靜平和，仿佛之前的空洞里的一切，只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然而，克羅的心中卻并沒有表面上那么輕松。

神秘面具人的出現，以及他口中“生骸”的說法，如同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和....期待？雖然沒能了解到更多，但是他感覺自己離身體異變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真是見鬼了……”克羅搖了搖頭，“不要想了，先回去再說?！?

正當克羅準備邁開步伐的時候，身上個人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