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的天空，十年過去，依舊是那種被摩天大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灰藍色。陽光費力地穿透厚重的霧霾和玻璃幕墻的反射，落在“磐石危機公關顧問公司”光潔如鏡的銅牌上，顯得有些有氣無力。這牌子嶄新得晃眼，掛在一棟老派花崗巖寫字樓的十七層，透著一股刻意的低調和格格不入的嶄新氣息。
辦公室不大，極簡，甚至可以說空曠得有些刻意。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占據了整面墻，將外面鋼鐵森林的冰冷輪廓盡收眼底。空氣里只有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以及偶爾幾聲清脆的鍵盤敲擊聲，干凈得不像有人氣。唯一的裝飾，是窗邊一張寬大的黑胡桃木辦公桌，線條冷硬，上面只放著一臺纖薄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地亮著，映著一張過分年輕也過分平靜的臉。
凌霄。
或者說，此刻海都商界某些人開始私下流傳的名字——“零”。
十年前那個雨夜中驚恐絕望的孩子，早已被時光和某種更冰冷的東西徹底覆蓋。他穿著剪裁精良、一絲不茍的深灰色西裝，襯得膚色有些久不見陽光的蒼白。頭發梳理得紋絲不亂，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眸深邃，像兩口封凍的深潭，平靜無波，倒映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數據和信息流，卻映不出絲毫屬于“凌霄”的痕跡。只有當他微微側頭，陽光勾勒出下頜線冷硬的弧度時，才會隱約泄露一絲被歲月和刻骨恨意打磨出的銳利。
他的手指修長，在鍵盤上移動的速度并不快，卻帶著一種精準到可怕的韻律感。屏幕上，左側是密密麻麻的社交媒體實時數據流，右側則是一個簡潔得近乎冷酷的交互界面，幾個關鍵的按鈕閃爍著微光：“輿情熱點捕捉”、“情感傾向分析”、“節點推演模擬”。
一個紅得刺眼的詞條正牢牢占據著本地熱搜榜第一的位置：“海都盛宴！知名連鎖餐廳‘珍味樓’驚爆集體食物中毒！數十人送醫！”
配圖是醫院急診室門口混亂的場景，打著馬賽克也能感受到痛苦的病人，以及被憤怒食客圍堵、顯得狼狽不堪的珍味樓門店。
辦公桌上的加密通訊器發出輕微的震動蜂鳴。凌霄的目光沒有絲毫偏移，手指在觸摸板上一劃，接通。
“零先生?！币粋€強自鎮定卻難掩焦慮的男聲傳來，是珍味樓的老板陳金發，“現在情況糟透了！衛生署的人剛走，門口全是記者和鬧事的！股價開盤就跳水！您…您真的能處理？”
凌霄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屏幕上那瘋狂滾動的負面評論上，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出，平穩、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能撫平躁動的冰質感，卻也疏離得沒有一絲溫度：“陳總，恐慌是對方最想看到的情緒。十分鐘前，我已將初步應對方案發送至您的私人郵箱。執行它，一字不差。至于結果，”他微微停頓了一下，指尖在鍵盤上敲下一個指令，“很快你會看到變化。”
屏幕右側的“節點推演模擬”界面瞬間亮起，無數代表信息流的光線開始重新連接、匯聚，模擬著輿論可能的走向。
“好…好！我馬上去辦！”陳金發的聲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
通訊切斷。辦公室再次陷入那種近乎凝滯的寂靜。凌霄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鏡片取下后，那雙眼睛徹底暴露出來，沒有了鏡片的阻隔，那深潭般的平靜下，似乎有某種更加幽暗、更加沉重的東西在緩緩流動。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龐大、喧囂、卻又冰冷入骨的城市。陽光落在他蒼白的側臉上，卻帶不來絲毫暖意。
十年。這座吞噬了他父親的城市，他回來了。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夾在腋下亡命奔逃的孩童，而是帶著千門“正將”的冰冷智慧，化身為陰影中的棋手——“零”。復仇的火焰從未熄滅，只是被冰封在絕對理性的算計之下，等待著燃盡一切的時機。
他微微抬手，指尖隔著昂貴西裝的布料，無意識地觸碰到胸前內袋里一個堅硬、微涼的輪廓。那枚玉扣。千機圖的碎片?；覡a中唯一的密碼，緊貼著他冰冷的心臟。
“珍味樓事件”在網絡上持續發酵，如同一場被精心煽動的燎原之火。指責、謾罵、恐慌的情緒在各大平臺洶涌蔓延。然而，就在這股負面浪潮即將達到頂峰，無數人等著看這家老牌餐飲巨頭轟然倒塌之際，幾股微妙的、截然不同的“信息流”開始悄然滲透，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
首先是幾個本地頗具影響力的生活類自媒體賬號，幾乎是同時發布了一系列“探店體驗”。標題并非洗白，而是帶著一種樸實的疑惑：《珍味樓老店新探：后廚透明得不像話，食物中毒從何談起？》。文章內容圖文并茂，詳細描述了探訪過程：明亮的開放式廚房，穿著整潔、操作規范的廚師，嚴格的食材溯源展示牌，甚至還有實時監控畫面的截圖。行文克制，沒有直接反駁中毒事件，而是通過強烈的現場感和細節，營造出一種“這樣的店如果出事，那才奇怪”的潛臺詞。
緊接著，幾個素以“毒舌”著稱的本地美食評論大V的賬號下，開始涌現大量“異?！钡脑u論。這些評論并非水軍那種整齊劃一的“好吃”、“支持”，而是充滿了個人化的細節體驗：
“昨天剛帶爸媽去珍味樓總店慶生，點的就是熱搜里說的那道‘錦繡海鮮羹’，全家一點事沒有，老爺子還夸湯鮮。”
“坐標城西分店，每周必點他們家的水晶蝦餃，后廚玻璃擦得锃亮，看得清清楚楚，食材新鮮得很！”
“我是昨天中午在珍味樓吃的，同一時間段，怎么我活蹦亂跳？造謠的成本這么低了嗎？”
這些評論IP分散，語言風格各異，帶著真實的煙火氣，夾雜在那些憤怒的指責中，顯得格外突兀又刺眼。它們精準地出現在熱門負面帖子的下方，如同在燃燒的輿論柴堆里，投入了一根根帶著濕氣的木柴，雖然不能立刻滅火，卻開始制造出令人煩躁的煙霧和質疑的噼啪聲。
更巧妙的是，一個關于“季節性腸道病毒感染”的科普貼，開始在一些本地社群和媽媽群里被大量轉發。帖子由某個看似中立的醫療健康博主發出，內容詳實，列出了近期海都各大醫院急診接收的、癥狀類似食物中毒，但最終確診為傳染性腸胃炎的病例數據曲線圖。曲線在最近一周陡然升高，時間點與“珍味樓事件”高度重合。帖子最后“善意”提醒：注意個人衛生，避免去人群密集場所，如有不適及時就醫鑒別診斷。
沒有一句話提到珍味樓，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扎在那所謂“集體食物中毒”的氣球上。
磐石公司的辦公室里，凌霄的目光在幾塊分屏上快速掃過。一塊顯示著那幾個關鍵自媒體的流量數據和評論區風向變化；一塊是后臺操控的“情感傾向分析”曲線圖，代表珍味樓的負面情緒指數那根陡峭上升的紅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平緩，甚至在某些節點開始微微向下彎曲；還有一塊屏幕上，則是一個復雜的網絡拓撲圖，無數代表不同信息節點如：自媒體、大V、社群等的亮點被各種顏色的線條連接著，其中幾條關鍵的“信息輸送通道”正閃爍著穩定的藍光。
秦墨的身影并未出現，但凌霄知道，此刻在網絡的某個角落，那個技術怪才正如同幽靈般操控著這一切。那些看似分散、真實的“好評”評論，正是秦墨利用龐大的歷史數據模型和海量虛擬身份池，模擬不同用戶畫像生成的“定制化內容”，再通過精心偽裝的路徑精準投放。而科普貼的傳播路徑，更是被“風將”之手巧妙地引導著，避開敏感地帶，精準覆蓋目標人群。
這就是現代版的“謠將”手段。不直接對抗謊言，而是用更龐大、更“真實”的信息迷霧去稀釋它、混淆它，在人們心中悄然種下懷疑的種子。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绷柘龅哪抗鉀]有離開屏幕。
一個穿著干練套裝、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子推門進來，是磐石公司目前唯一的對外聯絡員兼前臺林薇。她將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放在凌霄桌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零先生，珍味樓陳總剛親自打來電話，激動得快語無倫次了。衛生署的初步快檢結果出來了，抽檢的所有食材和后廚環境樣本都合格！官方通報馬上就會發！另外，他按照您的方案，剛剛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公布了所有食材的完整溯源信息，并高調懸賞百萬征集造謠者的有效線索！”
凌霄拿起那份文件，快速掃了一眼官方檢測報告的掃描件。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或者說，是他棋盤上早已落定的棋子。
“嗯?！彼皇堑貞艘宦?，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發出清脆的微響?！巴ㄖ啬谝浑A段‘信息稀釋’完成。第二階段，‘情緒轉移’和‘焦點重構’，可以開始了。目標：三小時內，讓‘珍味樓懸賞百萬尋造謠者’和‘海都季節性病毒感染高發’沖上熱搜前三。”
“明白！”林薇眼中閃過一絲敬畏，迅速退了出去。
辦公室再次安靜下來。凌霄重新戴上眼鏡，遮住了眼底深處那絲掌控一切的冰冷銳利。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依舊熙攘的人流車流。珍味樓的危機正在以一種符合“零”風格的方式被化解，高效、冷酷、不留痕跡。這場輿論風暴的平息，將是他“顧問”身份在海都扎下的第一根楔子。
然而，就在他準備轉身回到辦公桌前時，眼角余光不經意地掃過樓下一個狹窄的、堆滿垃圾桶的后巷口。那里似乎發生著一場小小的騷動，與這繁華都市的節奏格格不入。
巷口的光線被高樓切割得十分昏暗。幾個穿著廉價花襯衫、胳膊上紋著粗糙刺青的彪形大漢，正圍著一個身材高挑、扎著利落馬尾的女人。為首的一個光頭漢子，滿臉橫肉，嘴里叼著半截煙，正唾沫橫飛地指著那女人叫罵，手指幾乎要戳到她的臉上。
“……蘇焰！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九爺的賬，是你說拖就能拖的？今天不把錢連本帶利吐出來，信不信老子把那破孤兒院的破門給你卸了當柴火燒？！”
被叫做蘇焰的女人，背對著寫字樓的方向，看不清面容。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黑色工裝夾克，身形挺拔，像一桿標槍。面對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壯漢，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微微揚起了下巴。即使隔著十幾層樓的高度和厚厚的玻璃，凌霄似乎也能感受到一股如同即將出鞘利刃般的鋒銳氣息，從那挺直的脊背中透出來。
光頭漢子罵得興起，猛地伸手去推搡蘇焰的肩膀，試圖用蠻力壓制她。
就在那沾滿污漬的肥手即將碰到蘇焰肩頭的剎那！
一直沉默的蘇焰動了！
她的動作快得幾乎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極限！沒有多余的閃避，沒有花哨的格擋，只有最直接、最兇狠的反擊！
只見她身體如同繃緊的彈簧般猛地一側，光頭漢子推搡的手頓時落空，身體因為慣性向前踉蹌。而就在這一瞬間，蘇焰的右腿如同一條蓄滿力量的鋼鞭，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由下至上，閃電般撩起！
目標精準——光頭漢子毫無防備的襠部！
“嗷——?。?！”
一聲非人的、凄厲到變調的慘嚎猛地撕裂了街道的喧囂！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讓所有聽到的人都忍不住頭皮發麻，胯下一涼！
光頭漢子臉上的橫肉瞬間扭曲成了痛苦面具，眼珠暴突，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整個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蝦，弓著腰，雙手死死捂住要害，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骯臟的巷口地面上，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連慘叫都變成了斷續的嗚咽。
這兔起鶻落、狠辣到極致的一擊，瞬間讓整個場面死寂了一秒！
巷口另外幾個打手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隨即被驚愕和暴怒取代！他們顯然沒料到這個女人出手如此狠毒，而且如此……快！
“臭娘們！找死！”一個離得最近、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最先反應過來，怒吼一聲，掄起醋缽大的拳頭，帶著一股惡風，朝著蘇焰的太陽穴狠狠砸來！這一拳勢大力沉，若是砸實了，后果不堪設想！
蘇焰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面對這足以開碑裂石的一拳，她沒有絲毫畏懼，不退反進！身體如同輕盈的雨燕般迎著拳風向前一滑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拳鋒！與此同時，她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并攏如刀，快如閃電般戳向刀疤臉漢子脆弱的喉結！
刀疤臉漢子瞳孔驟縮，驚駭之下猛地收拳格擋。然而蘇焰這一戳竟是虛招！在他收拳回防的瞬間，蘇焰戳出的手刀瞬間化掌為爪，一把扣住了他回防不及的手腕！五指如同鋼鉤般瞬間鎖死！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節錯位聲清晰響起！
“呃??！”刀疤臉漢子痛呼一聲，手腕劇痛，整條胳膊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擰、下壓！他高大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這股力量帶得向前彎曲，重心完全失衡！
蘇焰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停頓！扣腕、反擰、下壓的同時，她的右膝如同攻城錘般帶著全身的爆發力，狠狠撞向刀疤臉漢子被迫暴露出來的、毫無防備的胸腹交界處——心窩！
“嘭！”
又是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撞擊聲！
刀疤臉漢子身體猛地一僵，所有聲音都被堵在了喉嚨里，眼珠瞬間布滿血絲，張大著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巨大的沖擊力讓他雙腳離地，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撞得向后倒飛出去，“哐當”一聲巨響，狠狠砸在巷子里一個綠色的、散發著餿味的巨大塑料垃圾桶上！垃圾桶被撞得翻滾出去，里面的垃圾污物潑灑一地，腥臭撲鼻。刀疤臉漢子癱在污穢中，身體痛苦地蜷縮著，只剩下無意識的抽搐。
整個過程，從光頭被撩陰跪地，到刀疤臉被膝撞轟飛，僅僅發生在三秒之內！狠辣！精準！高效！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完全是街頭生死搏殺中錘煉出的致命格斗技！充滿了原始而暴烈的力量感！
剩下的兩個打手徹底懵了，臉上寫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他們看著倒在地上痛苦翻滾、完全失去戰斗力的兩個同伴，又看看那個站在巷口、馬尾在微風中輕輕晃動、眼神冷冽如冰的女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哪里是什么欠債的弱女子？這分明是一頭披著人形的母暴龍！
兩人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握著鋼管的手都在微微發抖，色厲內荏地指著蘇焰：“你…你等著！蘇焰！九爺不會放過你！還有那個破孤兒院！”喊完狠話，兩人竟然不敢再上前，反而手忙腳亂地去攙扶地上痛苦哀嚎的光頭和還在抽搐的刀疤臉，拖死狗一樣狼狽不堪地逃離了巷口，留下滿地狼藉和刺鼻的垃圾酸臭味。
蘇焰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剛才那瞬間爆發的力量讓她呼吸略有些急促。她甩了甩手腕，似乎剛才的反擰動作讓她的關節也有些不適。她看都沒看那幾個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冷冽地掃過巷口圍觀的人群。那些原本看熱鬧的人接觸到她冰冷的目光，如同被針扎一般，紛紛心虛地移開視線，迅速散去。
她彎下腰，撿起剛才打斗時掉落在地上的一個帆布挎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動作間，凌霄看清了她的側臉。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五官立體分明，帶著一種野性難馴的英氣，尤其是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卻淬著冰，像兩把未出鞘的刀。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鼻梁挺直，嘴唇緊抿成一條倔強的線。洗得發白的工裝夾克和普通的牛仔褲，勾勒出勻稱而充滿力量感的身體線條。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直射向凌霄所在的十七層落地窗方向！
那一瞬間，隔著遙遠的距離和厚厚的玻璃，凌霄感覺自己的視線仿佛與兩道冰冷銳利的鋒芒在空中狠狠相撞！一股極其強烈的、帶著血腥氣和硝煙味的危險直覺，如同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過他的脊椎！
蘇焰的目光在寫字樓高層的玻璃幕墻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些反光的玻璃格子在她眼中，只是無數冰冷的、代表城市森嚴等級秩序的符號。她根本看不清也無意去看清某扇窗戶后面是否有人。剛才那被人窺視的感覺，或許只是打斗后的神經緊繃帶來的錯覺。
她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眼神里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漠然和深藏的疲憊。她將帆布包甩到肩上，動作干脆利落，轉身就走。背影挺直，馬尾在腦后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像一把剛剛飲血歸鞘的刀，迅速消失在街道拐角處，融入了海都洶涌的人潮。
十七樓的落地窗前，凌霄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紋絲不動。指尖那枚溫潤的玉扣，隔著西裝布料傳來熟悉的冰涼觸感。
珍味樓危機在“零”的操控下正走向“完美”解決，輿論的浪潮被無形之手悄然逆轉。然而，樓下巷口那短暫而暴烈的沖突，那個名叫蘇焰的女人狠辣精準的身手，以及她守護“孤兒院”所流露出的那種不惜玉石俱焚的決絕……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表面，激起了第一圈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漣漪。
海都的水，果然比他預想的更深，也更渾濁。盤根錯節的勢力，如同暗流下的水草，已經開始顯現猙獰的輪廓。
“孤兒院……”凌霄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關鍵詞，鏡片后的目光投向蘇焰消失的方向，深邃冰冷。復仇之路漫長而黑暗，但有些意外出現的“變量”，或許……也能成為撬動棋局的支點。
他轉身，走回那張寬大冰冷的辦公桌前。屏幕上，代表珍味樓的輿情曲線已經徹底由紅轉綠，正向評價如同潮水般上漲?！罢湮稑菓屹p百萬尋造謠者”和“海都季節性病毒感染高發”的詞條正如他所指令的那樣，開始強勢沖擊熱搜前三。
“零”的第一戰，在冰冷的算計中完美收官。而新的風暴因子，已悄然埋下。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關于那個九爺，關于那家孤兒院，關于那個出手狠辣、眼神卻如孤狼般桀驁的蘇焰。
復仇的棋局，才剛剛開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