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死了????
- 被退婚后,我到處和人說我死了
- 諸事順利
- 4318字
- 2025-07-15 09:00:00
她刻意低著頭,步履沉重,像個真正被生活磋磨得麻木的粗使丫頭,繞到主屋后方的晾曬區。這里相對僻靜,幾排竹竿架在青石板地上,旁邊就是主屋的后窗。窗戶為了透氣,半開著。
蕭瑾知將衣物一件件抖開,掛在竹竿上,動作機械,心思卻如同繃緊的弓弦。她需要收集信息,需要了解趙恒,更需要找出他的弱點。這樣才能更好的報復他。
就在這時,主屋后窗內,隱隱約約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一個是趙恒那清朗溫潤的嗓音,另一個則顯得年輕些,帶著點貼身小廝特有的恭敬和小心。
“世子爺,您今兒個氣色瞧著好多了。”小廝的聲音討好地說。
“嗯。”趙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慵懶,似乎心情不錯。
短暫的沉默后,那小廝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幾分試探和不解:“世子爺……小的斗膽多句嘴,那蘭陵蕭家……退婚的事兒,老王爺那邊……真能瞞得住嗎?畢竟……那可是老王爺親自和蕭家老太太定下的親事……”
蕭瑾知抖開一件月白錦袍的手猛地一僵!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四肢百骸。她屏住呼吸,所有的動作都凝固了,全部的感官都死死鎖定了那扇半開的窗戶。
“哼。”趙恒的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不耐和少年人的任性,“父親是老古板,就知道守著那些陳年舊約!什么門當戶對,什么世交情誼!他懂什么?我要娶的,是能與我心意相通、琴瑟和鳴的知心人!不是那種被家族規矩框出來的、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木頭美人!”
蕭瑾知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凍僵了。木頭美人?沒見過幾次面?八歲定親后,雖因年幼分隔兩地,但每年生辰、年節,她都會收到趙恒親筆寫來的信!信中那些溫言軟語,那些“待卿及笄,十里紅妝迎娶”的承諾……難道都是假的?!
小廝的聲音帶著惶恐和不解:“可是世子爺……那蕭家小姐畢竟是蘭陵蕭氏的嫡女,退婚書就這么直接送過去,蕭家那邊……”
“我知道。”趙恒嘆了一口氣:“書遠,你不知道,我對蕭家妹妹本就無什么情誼,以前覺得不過是婚姻而已,聽從父王的安排就行了,可如今,我是真心想找一個與我心意相通之人。”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憧憬:“我定要找到這樣的女子。”
書遠似乎被主子的“膽識”驚到了:“可是世子爺,那這些年你與蕭家小姐互通書信,可是郎情妾意啊!”
趙恒的聲音充滿了愧疚,“我小時候曾和她一起待過,心中雖無情意,卻不得已才寫了那些信過去,如今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這件事,是我對不住她。”
窗外的蕭瑾知,如同被九天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手中那件月白色的錦袍無聲地滑落,掉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沾染了污漬。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那封將她打入地獄、讓整個蘭陵蕭氏蒙羞的退婚書,根本不是什么家族意志,更不是靖王老王爺的意思!從頭到尾,都是趙恒這個蠢貨!為了他口中所謂的“心意相通”,就敢私自毀掉兩家長輩鄭重定下的婚約!
他以為蘭陵蕭氏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他以為“帝胄遺風”、“相府氣象”是說著玩的?他以為用一句輕飄飄的“八字不合”就能掩蓋他的背信棄義?他甚至愚蠢到以為能瞞過他父親!
巨大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蕭瑾知。她之前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屈辱,此刻都變得無比可笑!她恨的,怨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一個狂妄自大、目光短淺、被寵壞了的紈绔子弟?一個為了所謂的“真愛”,就敢拿家族聲譽和兩姓之好當兒戲的蠢貨?!
她為了配得上“靖王世子妃”這個身份,付出了多少血淚?扭曲了多少本性?到頭來,對方竟是一個連家族責任、連基本信義都視若無物的草包!
趙恒還在窗內,用他那清朗溫潤的聲音,說著無比幼稚可笑的話語:“……所以啊,書遠,你根本不懂,我只是不想被束縛的過一生而已……”
蕭瑾知緩緩彎下腰,撿起地上那件沾了污泥的錦袍。冰涼的絲綢觸感讓她指尖微顫。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有垂落的發絲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剛才還翻騰如沸的恨意,此刻竟奇異地平息了。不是消失,而是沉淀,沉淀成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堅硬、更加純粹的東西——徹底的蔑視,以及一種近乎冷酷的決斷。
為了這樣一個蠢貨,賠上自己的命,不值得。
但讓他永遠背負著良心的枷鎖,日夜不得安寧……這代價,他必須付!
就在這時,敞軒那邊的琴音不知何時停了。腳步聲響起,趙恒和那個叫書遠的小廝似乎正朝后窗這邊走來,大概是聽到了衣物落地的輕微聲響。
“誰在外面?”趙恒清朗的聲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清晰地傳了過來。
蕭瑾知心中一凜,迅速將最后一絲情緒冰封。她佝僂著背,抱著那件臟污的錦袍,做出惶恐無措的樣子,轉身面向窗戶方向,深深低下頭,聲音刻意帶上漿洗房勞作后的沙啞和卑微:“奴……奴婢該死!奴婢晾曬衣物,不小心……不小心弄臟了世子的袍子!奴婢該死!”她身體微微顫抖,仿佛恐懼到了極點。
趙恒的身影出現在窗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這個穿著粗布衣、頭發散亂、臉上還帶著污漬的粗使丫頭。他眉頭微皺,對這種笨手笨腳的下人本能地感到厭煩。正要揮手讓她滾開,目光卻無意間掃過她低垂的側臉輪廓。那線條……莫名地讓他心頭一跳,一絲極其模糊、幾乎要消散的熟悉感掠過心頭。
“你是……”趙恒的聲音頓了一下,帶著一絲不確定,“之前那個姑娘?聽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他想起李嬤嬤之前說的,這丫頭是柳嫂子江南老家來的女兒。
蕭瑾知的心跳漏了一拍,頭埋得更低:“回……回世子爺,奴婢是……是蘭陵郡人,剛……剛進府不久。”她故意加重了“蘭陵郡”三個字,聲音帶著江南特有的、刻意被壓抑的軟糯尾音。
“蘭陵郡?”趙恒果然被這個地名吸引了。那個他剛剛談論過、并深深辜負了一個女子的地方!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未深究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他難得地對一個粗使丫頭多問了一句:“蘭陵郡……那是個好地方。你既是蘭陵郡人,可曾……聽說過蘭陵蕭氏?”
蕭瑾知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隨即用更加惶恐顫抖的聲音回答:“回……回世子爺,聽……聽說過。那是我們郡里最大的望族,頂頂尊貴的人家……”
“哦?”趙恒似乎來了點興趣,又或許是想從旁人口中印證些什么,“那你……可曾聽說過蕭家的……那位小姐?”他問得有些含糊,帶著一種上位者漫不經心的探詢,仿佛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閑事。
窗內的小廝書遠似乎想阻止主子跟一個粗使丫頭談論這個敏感話題,但趙恒擺了擺手。
蕭瑾知緩緩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污漬和惶恐,但那雙眼睛,在凌亂發絲的遮掩下,卻異常清亮,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天真的殘忍。她看著趙恒那張俊朗卻寫滿無知和淺薄的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世子爺……您是說……蕭家那位……被退了婚的小姐嗎?”
“退婚”二字,像兩把冰錐,狠狠刺入趙恒的耳朵。他臉上的慵懶和漫不經心瞬間凝固,眼神陡然銳利起來,緊緊盯著蕭瑾知:“你知道?”
蕭瑾知仿佛被他的目光嚇到,瑟縮了一下,聲音卻帶著一種底層人特有的、繪聲繪色傳播秘聞的生動感,充滿了令人心悸的細節:“知……知道一點……郡里都……都傳遍了……”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營造出緊張的氛圍,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分享驚天秘密的詭異興奮感,“聽說……聽說靖王府的退婚書送到蕭家那天……蕭家小姐……就在她住的那個……那個叫‘秋水閣’的繡樓里……”
“她……她把自己關在房里……誰叫也不開門……”蕭瑾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仿佛親眼所見,“貼身伺候的丫鬟……在門外……聽見里面……先是哭……哭得撕心裂肺的……后來……后來就沒聲了……”
趙恒的臉色開始發白,手指無意識地扣緊了窗欞。
“丫鬟們……怕出事……撞開門進去……”蕭瑾知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驚悚的尖利,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著趙恒,“就……就看見……小姐她……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是……是早就為自己繡好的……就……就掛在房梁上!”
“啊!”窗內的小廝書遠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臉色煞白。
趙恒的身體猛地一晃,扶住了窗框才沒失態,他死死盯著蕭瑾知,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總是帶著溫潤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種逐漸蔓延開來的、冰冷的恐懼。
蕭瑾知仿佛沒看到他的失態,依舊沉浸在自己描述的恐怖畫面里,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夢囈般的肯定:“吊……吊死了!眼睛都沒閉上!直勾勾地……瞪著門口……手里……手里還死死攥著……攥著那張……退婚書!”
“別……別說了!”趙恒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猛地打斷了她。他臉色慘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喘不過氣來。
他仿佛看見八歲的蕭瑾知,在他面前喊著他的名字。
自殺了?穿著嫁衣,攥著退婚書,吊死在繡樓里?
巨大的沖擊和鋪天蓋地的愧疚感瞬間吞噬了他!那封他親手寫下的、輕飄飄的“八字不合”的退婚書,竟成了一道催命符!他從未想過……從未想過后果會如此嚴重!他以為不過是解除一樁不情愿的婚約,對方最多難過一陣,家族顏面受損而已。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你……你胡說!”趙恒聲音顫抖,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神卻慌亂地避開了蕭瑾知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
蕭瑾知立刻做出被嚇壞的樣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奴婢該死!奴婢胡說八道!奴婢也是聽人瞎傳的!求世子爺饒命!饒了奴婢吧!”她磕得額頭沾上了青石板上的濕泥,狼狽不堪。
她一邊磕頭,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鎖定趙恒。看著他慘白的臉,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眼神,看著他扶著窗框微微顫抖的手……看著他被巨大的愧疚和恐懼瞬間擊垮的樣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快意,如同寒冰下洶涌的暗流,瞬間席卷了蕭瑾知的四肢百骸,沖散了最后一絲殘留的恨意。
痛快!
原來看著這個蠢貨被自己親手制造的愧疚壓垮,竟是如此痛快!
她不是為了他痛苦而痛快,而是為了那份被踐踏的尊嚴,終于以這種方式,狠狠地回敬在了始作俑者的臉上!讓他明白,他的輕率、他的自私,究竟造成了怎樣無法挽回的慘烈后果!讓他余生,只要想起“蘭陵蕭氏”四個字,就寢食難安!
趙恒似乎根本沒聽到她的求饒,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失神地望著虛空,喃喃自語:“死了……她……她死了?因為我……因為我……”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世子爺!您怎么了?”書遠驚恐地扶住他。
蕭瑾知見目的達到,不再停留。她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抱著那件臟污的錦袍,頭也不回地、用一種近乎倉皇的姿態,跌跌撞撞地逃離了澄暉院的后院。
直到跑出很遠,確認無人追來,她才在一個僻靜的墻角停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她緩緩抬起頭。
晨光透過枝葉縫隙,斑駁地灑在她沾滿污泥和汗水的臉上。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淚水,沒有任何悲傷,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然而,就在這片平靜之下,一絲極淡、極冷、卻又無比暢快的笑意,如同冰層下的游魚,倏然掠過她的唇角,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惡氣,終于出了一口。
她低頭看著懷中那件月白錦袍上刺目的污漬,仿佛看到了趙恒此刻被愧疚玷污的靈魂。她隨手將錦袍扔在旁邊的雜物堆上,仿佛扔掉一件真正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