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年,天啟山巔(一)
- 凰權天下:我的懶龍帝君
- 一夜春風V
- 4364字
- 2025-08-16 22:38:00
夜辰的思緒飄至多年以前。
天啟山巔。
幽冥殿如同巨獸的頭顱,沉默地伏臥在云海之上。殿宇深處,那株不知存活了多少歲月的古松,虬枝盤曲如龍,針葉蒼勁如鐵,深深扎根于冰冷的黑巖,根系仿佛已刺入這片大地最幽深的核心。松蔭之下,一方渾然天成的青玉石榻,在常年繚繞的霧氣中顯得溫潤而孤寂。
無塵子盤坐于石榻之上。他一襲素白道袍,纖塵不染,滿頭白發勝雪,隨意披散肩頭,與衣袍幾乎融為一體。然而那雙眼睛,卻如被歲月打磨得無比純凈的星辰,深邃、明亮,穿透了彌漫的濕冷霧氣,靜靜地落在面前兩個少年身上。
左邊的少年,是夜辰。他隨意盤坐,姿態透著一股子與這肅穆山巔格格不入的懶散,仿佛身下的不是冰冷的巖石,而是春日里暖融融的草地。眼神清亮,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打量著石榻邊緣幾道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刻痕——不知是哪個頑童年月留下的印記。
右邊的少年,則是日中天。他背脊挺得筆直,如蓄勢待發的標槍,目光灼灼,緊緊追隨著師尊的一舉一動,那專注里,燃燒著一種近乎滾燙的渴望。
無塵子的聲音在空曠的山巔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間的韻律,低沉而宏大,如同從亙古歲月深處傳來的鐘聲,震得周圍繚繞的云霧都微微翻涌,又在山谷間激起悠遠的回響:
“閻君殿衣缽,當傳于心性純良,以天下蒼生為念者。”
他的目光,最終穩穩地落在了夜辰身上。那目光里沒有審視,沒有評判,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夜辰,”師尊的語調平緩如古井深潭,“你雖性子跳脫,不拘常格,看似漫不經心,卻天生能體察眾生悲苦,不為外物所累,不為浮名虛利所迷。故這閻君之位,當由你掌之。”
話音落下,如同投入靜謐湖面的一顆石子,激起無聲的漣漪。夜辰微微一怔,那點慵懶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不為外物所累?他下意識地咀嚼著這幾個字,只覺得師尊話語深處似乎藏著某種他此刻尚無法完全理解的重量。他抬眼看向師尊那雙星辰般的眸子,想從中捕捉到更多,卻只看到一片沉靜的、深不可測的澄澈。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枚溫潤微涼的墨玉令——閻君殿主的信物。
師尊的目光轉向了日中天。日中天身體瞬間繃得更緊,下頜的線條如同刀削斧鑿般堅硬,眼中那灼熱的火焰,在師尊平靜的注視下,似乎凝固了一瞬,隨即翻騰得更加劇烈,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力掩飾的僵硬。
“中天,”無塵子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你天賦卓絕,遠勝同儕。然力量如淵海,深不可測。心性若不得其正,駕馭失當,終將被其吞噬反噬。切記,切記。”
日中天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那聲“切記”,如同兩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他沸騰的野心里。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努力,如此渴望證明自己,師尊卻只看到了夜辰那副懶散樣子下所謂的“不為外物所累”?這分明是偏袒!是不公!一股混雜著屈辱、不甘和怨毒的洪流,無聲地在他胸腔里沖撞咆哮。他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陰霾,那袍袖之下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天啟山的風,不知何時變得冷冽刺骨,卷著云霧,掠過古松虬勁的枝干,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野心如同寄生在暗處的藤蔓,一旦尋到一絲縫隙,便以驚人的速度瘋狂滋長,纏繞著每一寸理智,直至將其徹底窒息。日中天心中的那點怨毒,在無塵子看似偏袒的裁決下,終于找到了破土而出的裂口。他不再滿足于幽冥殿內循規蹈矩的修煉。那些被閻君殿歷代先賢以強大禁制封存于幽冥殿最深處的幽暗石室、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魔道典籍,如同黑暗深淵里閃爍的磷火,對他發出了致命的誘惑。
他開始在無人察覺的暗影里行動,利用自己對幽冥殿禁制節點的熟悉,一次次避開守衛的耳目,潛入那禁忌之地。冰冷的石壁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獸皮卷軸泛著陳腐的腥氣,那些記載著以生魂祭煉、血肉獻祭的邪惡法門,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魔力。每一個字符都像活物般鉆入他的腦海,每一次觸碰那些冰冷的載體,都讓他體內沉寂的力量發出貪婪的嘶鳴。
他渴望更快!更強!渴望擁有足以讓師尊刮目相看、讓所有人匍匐的力量!唯有如此,他才能證明,他日中天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才是掌控幽冥殿、乃至統御這片大陸陰影的唯一人選!
師尊的告誡猶在耳邊——“心性不純,終將反噬。”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冰冷的嘲諷。日中天猛地甩頭,將這聲音驅逐出去。力量就是力量!何來正邪之分?只要能掌控它,便是正道!他眼中最后一點屬于“師弟”的清明,終于被那濃得化不開的、對力量的極致渴求徹底吞噬,只剩下被魔道氣息侵蝕后的扭曲與瘋狂。
當他的身影最后一次消失在幽冥殿那籠罩著永恒霧靄的山門之外時,他并非走向人間,而是投入了更深沉的煉獄。為了攫取更快的進境,更狂暴的力量,他毫不猶豫地投向了魔皇閣,跪拜在魔皇寅稚邪那散發著硫磺與血腥氣息的王座之下。
幽冥殿的情報網絡并非擺設。當“日中天叛逃,疑似勾結魔皇閣”的密報呈于夜辰案頭時,夜辰握著墨玉令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沖出殿外,立于山崖邊緣,獵獵山風吹得他衣袍狂舞。他遙望魔皇閣所在的西方,那片天空似乎永遠籠罩著一層不祥的暗紅。師弟……終究還是踏上了那條不歸路。夜辰閉上眼,山風吹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那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又迅速被風吹散。墨玉令冰冷的棱角硌著他的掌心,那感覺如此清晰,又如此沉重。
更大的風暴,在無聲無息中醞釀。無塵子沖擊神圣境瓶頸的緊要關頭終于到來。幽冥殿深處,那間布滿了古老守護陣法的靜室,成為整個天啟山靈氣匯聚的漩渦中心。天地間的能量被瘋狂地抽吸、壓縮,無形的威壓如同沉重的鉛云,籠罩著整個山巔。這是師尊最為強大,也最為脆弱的時刻——所有心神都傾注于那玄奧的境界壁壘之上,對外界的感知降至最低。
就在那天地元氣被壓縮到極致、即將發生質變的一剎那!一道漆黑如墨、裹挾著濃郁血腥與怨毒氣息的人影,如同從地獄裂縫中鉆出的惡鬼,無聲無息地撕裂了靜室外的重重守護禁制!正是日中天!
他雙目赤紅如血,周身翻滾著粘稠的魔氣,臉上是徹底扭曲的瘋狂與殺意!沒有任何言語,只有一聲非人的咆哮撕裂了凝滯的空氣!他手中凝聚著一柄由純粹負面能量構成的、不斷滴落著污穢黑血的魔刃,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直刺向法陣中心、氣息正處在天人交感微妙平衡點的無塵子!
“師尊!”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喝炸響!
夜辰的身影幾乎是憑空出現在靜室入口!他一直在殿外守護,心神緊繃到了極致。當日中天的魔氣撕裂禁制的剎那,他便已感知!千鈞一發之際,夜辰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手中墨玉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光,瞬間化作一面巨大的、流轉著無數符文的光盾,悍然擋在師尊身前!
轟——!!!
魔刃與光盾猛烈碰撞!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刺耳的能量尖嘯聲撕裂耳膜,狂暴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橫掃而出!靜室堅固無比的墻壁如同紙糊般瞬間崩裂、坍塌!整座幽冥主殿都在這毀滅性的撞擊下劇烈搖晃,無數瓦礫碎石如暴雨般簌簌落下!
夜辰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陰寒、污穢、充滿了毀滅意志的力量,如同億萬根冰冷的毒針,瞬間穿透了墨玉令光盾的防御!那力量并非作用于肉體,而是直刺靈魂深處,瘋狂地侵蝕、撕扯著他賴以維系修為的根基!他喉頭一甜,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濺在身前碎裂的光盾和崩塌的墻壁上,觸目驚心。
更可怕的是,那魔刃的核心,似乎藏著一縷來自魔皇寅稚邪本源的、極其詭異的詛咒之力!這股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在侵入他體內的瞬間,便死死纏繞住他宗師巔峰境的核心本源,瘋狂地吸噬、污染!
境界壁壘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夜辰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苦修多年、堅若磐石的宗師巔峰境修為,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正以驚人的速度崩潰、跌落!
“呃啊——!”極致的痛苦讓他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吼,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狼藉一片的廢墟之中,煙塵彌漫。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靜室中心,那幾乎被狂暴能量徹底淹沒的地方,一股無法言喻的、如同天地初開般宏大精純的氣息驟然爆發!無塵子,強行中斷了沖擊神圣境的關鍵進程!
他白發狂舞,雙目之中星辰湮滅,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凍結時空的怒意!一股浩瀚磅礴、如同九天星河傾瀉而下的力量,隨著他抬手一指,精準地轟向日中天!
“孽障!”
那力量煌煌如天威!日中天眼中瘋狂的赤紅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取代!他倉促凝聚的魔氣護盾在這股力量面前如同薄冰般寸寸碎裂!恐怖的沖擊力將他整個人狠狠砸飛,撞穿數道殘破的墻壁,魔刃脫手飛出,在半空中便化為一股腥臭的黑煙消散。
“噗!”日中天同樣鮮血狂噴,魔氣瞬間萎靡大半,那來自魔皇的邪術遭受了可怕的反噬!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至極的光芒,死死地看了一眼廢墟中掙扎的夜辰和氣息明顯不穩、嘴角也溢出血絲的無塵子,毫不猶豫地轉身,化作一道黑煙,趁著殿宇崩塌的混亂,瞬息間遁入茫茫云海,消失無蹤!
煙塵緩緩沉降,露出滿目瘡痍。無塵子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強行穩住,他看向夜辰的方向,眼中那冰冷的怒意迅速被深沉的痛惜取代。
夜辰躺在冰冷的碎石瓦礫中,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深入骨髓的劇痛。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體內境界崩塌的脆響,宗師巔峰……宗師高階……宗師中境……最終,那瘋狂的跌落之勢在堪堪觸及宗師初境的邊緣才勉強停住。內腑如同被無數毒蟲啃噬,經脈寸寸欲裂。若非師尊在最后關頭強行出手,以那浩瀚偉力替他分擔了部分反噬,此刻的他,恐怕早已化為劫灰,或者成為一個連呼吸都需人照料的廢人。
他艱難地偏過頭,望向師尊。無塵子原本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此刻明顯黯淡了許多,氣息也帶著一種強行中斷突破后的紊亂與虛弱。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酸楚猛地涌上夜辰心頭,不是因為自己跌落的境界,而是因為……那個曾經并肩而行、情同手足的師弟。
“師……尊……”夜辰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血沫。
無塵子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布滿皺紋卻依舊有力的手輕輕按在他幾乎破碎的丹田位置,一股溫和而堅韌的力量緩緩渡入,暫時壓制住那瘋狂肆虐的詛咒與傷勢。他看著夜辰蒼白如紙的臉,看著那雙依舊清亮、卻盛滿痛苦與不解的眼睛,最終只是長長地、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那嘆息,仿佛比天啟山巔萬載不化的冰雪還要沉重。它壓碎了夜辰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師弟,真的走了。帶著對師門的怨恨,帶著對力量的瘋狂,徹底墮入了無邊的魔道深淵。
這沉重的嘆息,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鐫刻在夜辰的靈魂深處,成為一道永難愈合的暗傷。每當他閉上眼,那日天崩地裂的轟鳴、師弟眼中扭曲的瘋狂、師尊那聲沉痛至極的嘆息,便如同最惡毒的夢魘,悄然浮現,啃噬著他的心神。那不僅僅是肉體的創傷,更是至親背叛帶來的、刻骨的寒涼。
時光的塵埃掩埋了許多痕跡,卻無法磨滅宿命的軌跡。
當夜辰的目光落在懷中昏迷少女——純茹月那纖細脆弱的脖頸上時,一股莫名的悸動猛地攫住了他。他小心翼翼地、近乎屏息地,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開她汗濕黏在頸側的幾縷烏發。動作間,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的珍重。
肌膚的觸感溫熱而細膩,如同初綻的柔嫩花瓣。而就在那細膩肌膚之下,緊貼著她鎖骨上方,一枚古玉靜靜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