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慕清又羞又急，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一時語塞，臉頰滾燙。但旋即，一股更強烈的委屈和憤怒噴發出來！就算…就算自己喝醉了纏著他不對，是他口中的“不自重”，可他……他就這樣一走了之？！

“就算…就算我喝醉了！是我不好！是我不自重！”慕清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眼淚大顆大顆滾落，她指著夜辰，又氣又急，“可你…你也不能…也不能這樣啊！你…你無恥！下流！偽君子！我要告訴我娘！我要告訴陛下！我要讓全神都的人都知道你是個道貌岸然的禽獸！”她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羞憤欲絕。她猛地跳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急切搜尋，最后死死鎖定了墻角衣架上掛著的一柄裝飾用的短劍。

“我殺了你這登徒子！”慕清悲憤交加，所有的羞恥、憤怒、委屈都化作了這一聲凄厲的嘶喊！她幾步沖過去，一把抄起那沉重的短劍，“嗆啷”一聲，不顧一切地拔劍出鞘！冰冷的劍鋒在月光下劃出寒光！她雙手緊握劍柄，劍尖顫抖地指向夜辰的胸口。

夜辰身形紋絲未動，只在劍尖即將及身時，修長的右手食指隨意地屈指一彈！

“叮——！”

一聲清脆悠長的金鐵交鳴驟然炸開！

慕清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劍身傳來！震得她雙臂酸麻，虎口劇痛！五指再也無法握持！

“哐當——！”

短劍脫手飛出，重重砸落在地板上，彈跳幾下，歸于沉寂。劍穗上的瓔珞散落一地。

“夠了。”夜辰的聲音冷了下來，如同數九寒冰，帶著凜冽刺骨的威嚴。這簡單的兩個字，瞬間凍結了室內的空氣。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陰影。目光平靜卻銳利，直刺慕清淚眼婆娑的雙眸。

“慕清，”他語氣平緩，字字清晰，“你身為靖北將軍秋木蘭之女，將門虎女，當知‘自重’二字的分量。”他微微停頓，“一個未出閣的閨閣女子，敢在宮墻之外，與一個相識不久的男子單獨飲酒，還放縱自己醉至不省人事……你可知這其中蘊藏著多大的兇險？需知這神都，看似繁華錦繡，實則暗流洶涌，人心鬼蜮！今日你遇到的是我，”他的聲音陡然加重，“若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心存歹念的男子，你以為，你此刻還能僅僅是羞怒地站在這，拿著未開刃的劍指著我嗎？”

夜辰的話，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針，狠狠扎進慕清心底！她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由潮紅瞬間褪盡，變得慘白！巨大的恐懼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讓她嬌軀劇烈顫抖起來。方才的羞怒和委屈，在這巨大的恐懼面前，顯得蒼白可笑。

看著慕清眼中迅速被恐懼和后怕取代，小臉煞白，嘴唇哆嗦，夜辰的語氣緩和了幾分：

“沖動和魯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你陷入更危險的境地。今日之事，權當是神都給你上的第一課。望你……好自為之。”那最后四個字，帶著沉沉的重量。

他說完，不再理會呆立的慕清，轉身走向門口。月光將他玄色的背影拉得修長而孤寂。

“等等！”慕清看著他即將離去的背影，心頭沒來由地一慌。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種莫名的依賴感，讓她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哭腔和脆弱，之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你…你就這么走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迷茫和不安。

夜辰腳步微頓，沒有回頭。他從袖袍中取出自己的錢袋，隨手一拋，穩穩落在旁邊案幾上。

“房錢我已付過，你隨時可以離開。你的荷包在那邊桌上。”他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慵懶疏離，“等你真正冷靜下來，仔仔細細回想清楚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再來判斷吧。告辭。”

話音未落，他已拉開房門。身影一閃，消失在了門外的陰影中。

只留下慕清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滿地清冷月光的房間中央。巨大的失落感和莫名的委屈，洶涌漫過心頭。她緩緩蹲下身，抱著膝蓋，將滾燙的臉頰深埋進去，肩膀無聲聳動。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在寂靜的房間里輕輕回蕩。

過了許久，窗外的天色透出灰白，啜泣聲才平息。慕清抬起頭，臉上淚痕狼狽，眼神復雜難明。她木然走到案幾旁，拿起自己繡著木蘭花的荷包。打開，里面財物分文未少。她又失魂落魄地走到床邊，看著凌亂的錦被。

昨夜那些模糊又清晰的記憶片段，不受控制地反復回放：自己如何死纏爛打地抱著他喊“爹”，如何蠻橫地不準他離開，如何在他懷里撒嬌……還有最后，自己如何將他拉扯倒……

每一個畫面，都讓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啊！”慕清懊惱地低呼，再次用雙手捂住了滾燙的臉頰。原來……那些羞死人、讓她以為被“占便宜”的事情……竟然……竟然都是自己主動做出來的！是自己在酒精驅使下，像個瘋婆子一樣糾纏對方！而夜辰……他除了最后那冰冷的離去……似乎……一直都在試圖推開她，安撫她，容忍了她的無理取鬧和冒犯？

“他…他好像…真的…沒有……”慕清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心中五味雜陳：巨大的羞恥、后怕的寒意、悄然滋生的愧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激？以及，對他離去的……深深的失落和悵然？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窗邊，推開緊閉的木窗。深秋凌晨的寒風帶著刺骨涼意猛地灌入，吹拂著她散亂的發絲。樓下朱雀長街寂寂無聲，空曠冰冷。哪里還有那個玄色身影？

“木頭叔叔……”慕清望著空蕩蕩的街道盡頭，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個稱呼。帶著一絲嗔怨，以及……更深的迷茫。夜風吹過，卷起枯葉，帶來遠處隱約的打更聲。

梆！梆！梆！

四更的梆子，在黎明的邊緣敲響。而少女的心湖，卻因這一夜的荒唐與清醒，掀起了從未有過的波瀾。那波瀾之下，未來將流向何方，連她自己也無從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