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大婚之日越來越近,顧清瑤也多了些焦慮和緊張。
她有時候也會想起前世的大婚。穆辭家世一般,所以大婚事宜都是長公主操辦的,她安心做待嫁新娘,滿懷期待上了花轎。然而這一次,宮里的典儀官已經在長公主府住了好些天了,常常挑刺,就連顧衍這般脾氣好的,昨日都發了一通火。
顧清塵前些日子入了弘文館,因為有顧衍的推薦信,在經過一番考校后,得到了帝師唐維遠的青睞,成為了他的門生。
唐維遠是東離最具聲望的大儒士,他已到了花甲之年,卻培養出了極多有名的才子,更是因其在書生中的崇高地位,得到皇室推崇,尊為帝師,先帝更是稱其為“圣師”。唐維遠已經避世多年,自裴景淮后再未曾收門生,然而裴景淮卻因傷重,在四年前自離師門。
唐維遠看重顧清塵,他也時常與唐維遠論學,有時候經常幾天不回家。這次也是跟唐維遠告假,才得了空閑回來給顧清瑤送嫁。
“阿兄,在弘文館如何?很辛苦嗎?”顧清瑤看著認真核對嫁妝單的顧清塵,見他臉上瘦削許多,目光堅毅,多了些沉著冷靜。
顧清塵抬起頭,見顧清瑤一直盯著自己,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可是我近來瘦了?你跟娘都這么問。”
顧清瑤點了點頭,“你通身的氣勢變得不少,比以前凌厲了許多,可見弘文館確實能鍛煉人。只不過,你也不要太辛苦,我出嫁以后,家中小輩就你一個了,你莫要讓阿爹阿娘太擔心你。”
“小姐,你要的藥已經制好了。”
紫蘇端著一個木匣走進來,見顧清塵也在,規矩得行了一禮。
“紫蘇,都是自家人,日后也不必這么拘禮了。”顧清塵笑道:“你瞧流螢,以前還會行禮,現在是連敷衍都不肯了。”
紫蘇聞言,身子稍微放軟了些。這些日子,流螢常常笑她過于一板一眼,她對于流螢的率性而為,自然是羨慕的,但要她一下子跳出規矩,也是為難她的。
顧清瑤瞧出了紫蘇的不自在,笑道:“紫蘇,他們的話,你聽聽就好,你不必按照他們的想法過日子,既然來了我身邊,你想如何便如何,我就是你的底氣。”
紫蘇感激地笑了笑,急忙將盒子遞給顧清瑤,“小姐,奴婢用姑爺送來的藥材,只能先制出這些藥,如果裴世子按時服用,多少能緩解一些。但具體用什么藥最合適,還是得讓奴婢給世子把把脈。奴婢雖然醫術不精,但把脈還是在行的。”
顧清瑤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看,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有十數個,可見這些日子紫蘇確實是在埋頭制藥了。
“紫蘇,有沒有可能,讓逍遙山莊的醫者出面,來給裴景淮看診呢?”
紫蘇聞言,立刻搖頭:“小姐,這樣的話,你在奴婢面前說說就行,可千萬不要當著逍遙山莊那些人的面說。你畢竟是姑爺的親侄女,有這層關系在,逍遙山莊的人多少都會禮讓你三分,但若是要他們出面治療裴世子,只怕是要讓姑娘和姑爺夾在中間為難了。”
顧清瑤和顧清塵對視一眼,都不明所以。
雖說江湖與朝廷不對付自古有之,但紫蘇的反應也過于激烈了些。
似是看出了二人的不解,紫蘇解釋道:“是老莊主定下的規矩,具體原因,除了莊主他們,外人是不清楚的。只知道二十年前,老莊主回到逍遙山莊的時候奄奄一息,據說是遭到了朝廷的圍剿,可那段時間,朝廷與江湖是相安無事的,自那以后,老莊主下令,逍遙山莊不得與朝廷有任何牽涉。當年姑娘與姑爺的事,老莊主是動了家法的,姑娘背上的鞭傷,至今都沒能完全消褪。姑爺當年也是入贅到山莊的,與顧家算是完全割裂了,老莊主這才答應了這門婚事。”
顧清瑤雖然聽說過二叔二嬸在一起很不容易,但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樣的波折。
“可是,天底下醫術最好的,除了傳說中的天醫閣,就是逍遙山莊了。”顧清塵想起這幾日自己翻到的書,“我前些日子在弘文館整理古書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一本東離志,但不知為何被束之高閣,上面都是灰,應該是許久不曾有人翻閱了。里面記載了很多我從未聽說過的事情,其中就提到天醫閣,但很可惜,上面的記錄截止到二十年前就沒有了。”
“二十年?”顧清瑤愣住,這是巧合嗎?
“阿兄,你有沒有覺得,一切都過于巧合了?”顧清瑤命紫蘇在門外守著,壓低聲音道:“你為何會看到那本書?”
顧清塵想了想,“老師說,書閣里有好多經世孤本,若我愿意沉下心看看,定大有裨益,所以我才借了鑰匙。那本書,是在架子的最深處,我也是無意中看到的。”
“若是,這本書是唐公刻意引導你看的呢?”
顧清塵瞪大眼睛,“這……可是沒道理呀,我才入門不過半月的時間,老師他為何要這么做?”
“二十年。”顧清瑤輕聲念了一句,才緩緩道:“逍遙山莊與朝廷決裂是二十年前,你看到的東離志停筆也是二十年前,阿娘嫁給阿爹遠赴江州還是二十年前,甚至,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先帝的惠懿太子也是死于二十年前。”
“我的天,我感覺,我們好像觸碰到了什么大秘密。”顧清塵臉色瞬間慘白。
坊間早有傳聞,惠懿太子的死另有隱情,雖然皇室對外說的是惠懿太子體弱,受了風,病重不治,可是,惠懿太子薨逝當天,太子妃莊氏懸梁殉情,他們的一雙兒女,后來也是離奇死去,沒有活過五歲。至于惠懿太子的妾室及庶出子女,也被送去皇家別院,后來,因為守夜護衛的疏忽,不小心引發一場大火,整個別院被烈火籠罩,所有人葬身火海,無一幸免。
誰都知道其中必有冤情,可惠懿太子的死成為皇室禁忌,知情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都三緘其口,根本無人敢查。
長公主定然知道其中的隱情,可是,她實在不愿再讓長公主想起那些往事,那對于長公主而言,定然是萬分痛苦的記憶。
“看來,唐公想引導你深挖二十年前的往事,可是,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顧清瑤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囑咐顧清塵道:“你就當沒發現此事,千萬不要露出破綻。如果唐公真的要利用你,肯定還有其他動作。阿兄,如今是多事之秋,務必要慎重!”
顧清塵點了點頭,眸子里的深沉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