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沒在冰冷粘稠的墨汁中,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每一次試圖掙扎上浮,都像是拖著千鈞巨石,耗盡所有力氣,最終只能無力地沉淪更深。
“沉淵”藥劑的效力如同最堅固的冰棺,將林寒的靈魂連同那暴走的黑暗一同凍結。身體感知被剝離,只剩下一種永恒的、虛無的墜落感。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像是永恒。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執著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冰層的陽光,艱難地滲入這片死寂的黑暗。
是手腕。
是那根緊貼著皮膚的、沾滿污穢的草環。
溫潤的、帶著青草氣息的暖流,微弱卻持續不斷,如同涓涓細流,頑強地沖刷著凍結意識的堅冰。這暖意并非強大的力量,而是最純粹的“存在”證明,是錨定他即將飄散靈魂的坐標。
小舞…
這個名字如同一點火星,在絕對黑暗的意識深處驟然亮起!隨之而來的,是廣場上那數百道充滿恐懼與惡意的目光,是那一聲聲刺耳的“怪物”呼喊!是草環傳遞而來的、小舞那瞬間的絕望和無助!
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不甘沉淪的意志猛地爆發!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冰層下積蓄力量!這意志并非來自星輝,也非源于黑暗,而是林寒自身——那個在泥濘中掙扎求生、在屈辱中緊握希望、在絕望中也要刻下反抗烙印的少年!
嗡!
沉寂的魂力核心,那被“沉淵”藥劑和荊棘之環雙重壓制、幾乎熄滅的星輝之力,在這股不屈意志的瘋狂催動下,竟然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如同風中殘燭爆發出最后一點倔強的火星!
這一點微光,瞬間點燃了頸后那片早已麻木的烙印!
滋——!
仿佛滾燙的烙鐵再次印上傷口!一股尖銳到靈魂都在顫抖的灼痛感猛地炸開!這劇痛如此真實,如此強烈,瞬間撕裂了“沉淵”藥劑帶來的冰冷麻木!
“呃!”林寒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緊閉的眼皮劇烈顫抖起來。
痛!難以想象的痛!但正是這劇痛,將他徹底從意識沉淪的深淵中拉回!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膠水黏住,林寒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睜開一條縫隙。視線模糊晃動,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霧。首先映入眼簾的,依舊是囚室屋頂那顆散發著慘白幽光的魂導石,光線冰冷而死寂。身體仿佛被碾碎后又粗糙地拼湊起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無聲的哀鳴。脖頸后方的烙印和左臂的傷口更是如同兩處永不熄滅的炭火,持續不斷地灼燒著他的神經。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囚室似乎變得更加破敗了。墻壁上布滿了新的、蛛網般的裂痕,幾處地方甚至能看到扭曲的金屬結構——那是之前能量暴走沖擊的結果。地面上散落著魂導器破碎的晶體碎片,在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點。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金屬熔煉后的怪異氣味。
更讓林寒心頭一沉的是,他的四肢和腰腹,被加裝了數道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的鎖鏈!這些鎖鏈比荊棘之環更加粗重,上面銘刻著更加復雜繁復的禁錮符文,冰冷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將他的活動范圍死死限制在鐵床方寸之地。魂力被壓制得更加徹底,如同被封死在鉛塊之中,連那點微弱的星輝感應都變得若有若無。
囚禁,升級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淹沒他。就在這時,手腕上草環的暖意再次清晰了一些,仿佛在回應他意識的蘇醒。林寒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沉重如同灌鉛的右手,湊到眼前。
草環依舊骯臟,纏在上面的草葉有些已經干枯發黑。然而,那顆作為核心的、小舞親手打磨的粗糙石珠,卻在慘白的光線下,隱隱透出一抹極其微弱的、溫潤的乳白色光暈。正是這光暈,持續不斷地散發著撫慰靈魂的暖意。
是小舞的力量…她在哪里?她怎么樣了?薩拉斯有沒有對她不利?無數個問題瞬間塞滿林寒的腦海,擔憂和焦慮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他迫切地想通過草環去感應,但魂力被徹底鎖死,連意念都因身體的極度虛弱而難以集中。
就在他心焦如焚之時,頸后那片灼痛的烙印,再次傳來一陣奇異的悸動!不再是單純的劇痛,更像是一種…微弱的共鳴?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那片被反復灼燒、幾乎壞死的皮肉深處,被剛才強行凝聚意志點燃星輝的行為,悄然喚醒了一絲!
林寒心中一動。他強忍著劇痛和虛弱,將全部殘存的意念,如同抽絲剝繭般,艱難地沉入體內,不再試圖調動被鎖死的魂力,而是將所有的“感知”,小心翼翼地導向脖頸后方——那片連接著荊棘之環接口的、焦灼的烙印!
意念觸及的瞬間,一股遠比之前灼燒更加清晰的、源自烙印本身的灼熱感反饋回來!這灼熱并非來自星輝的主動燃燒,而是烙印深處,仿佛有某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粹的“火種”被點燃了!它微弱得如同一點塵埃,卻頑強地存在著,散發著一種…不同于魂力的、帶著某種古老規則的微光!
這微光,正與荊棘之環接口處那些精密的、散發著魂力波動的魂導金屬構件,形成一種極其隱晦的對抗!雖然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確實存在!它像一顆嵌入齒輪的砂礫,雖然微小,卻讓那龐大禁錮機器最關鍵的咬合處,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協調的滯澀感!
林寒的心臟猛地一跳!一個近乎荒謬卻又讓他血液隱隱沸騰的念頭不可抑制地升起:
這道他用自殘般的星輝灼燒留下的疤痕…這道被薩拉斯都稱為“有趣”的烙印…或許…不僅僅是一道傷痕!它本身…就蘊含著某種反抗的力量?某種連荊棘之環都無法完全磨滅的…屬于他自己的“印記”?
這個發現,如同一縷微光,穿透了層層絕望的陰霾。雖然前路依舊黑暗,枷鎖更加沉重,但至少…他手中,似乎抓住了一粒反抗的種子!一粒扎根于自身血肉與意志的種子!
他染血的指尖,再次死死按在了頸后那片滾燙的烙印上。這一次,眼中燃燒的不再是純粹的瘋狂,而是混合著痛楚、決絕和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