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魂村通往諾丁城的大道,被正午熾烈的陽光烘烤得白花花一片,蒸騰起扭曲的熱浪。土路兩旁稀疏的樹木,蔫頭耷腦地垂著葉子,連知了都懶得鳴叫。
三個小小的身影,在這熱浪中跋涉。領頭的杰克村長背著一個不算大的包袱,里面裝著幾件粗布換洗衣裳和村里湊的幾個銅魂幣,汗水早已浸透了他漿洗得發白的舊褂子,在后背洇開一片深色。他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著額頭上滾滾而下的汗珠,嘴里絮絮叨叨地叮囑著。
“小三,小寒,到了學院,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好好修煉!咱們圣魂村多少年才出了你們兩個有魂力的孩子,爭氣啊!尤其是小三,你可是先天滿魂力!將來一定能成為偉大的魂師!給我們村掙個‘魂圣村’的名頭回來!”
唐三走在杰克村長身側,步伐穩健,氣息均勻,似乎這酷熱對他影響不大。他穿著一身干凈的粗布衣,雖然依舊樸素,但漿洗得清爽。聞言,他微微一笑,笑容溫和而沉靜:“杰克爺爺,您放心,我會努力的。”他的目光清澈,帶著超越年齡的沉穩。
林寒則落在后面幾步。他換上了一身同樣打著補丁、卻洗得干干凈凈的舊衣服,是王嬸翻箱倒柜找出來的。小臉依舊沒什么血色,透著一種大病初愈般的蒼白和虛弱。三天前武魂覺醒時的靈魂撕裂感似乎過去了,但身體深處,總有種難以言喻的空乏感,仿佛某個角落被永久地掏空了。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左手掌心那若有若無、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感。那“虛空之觸”像是蟄伏的毒蛇,安靜地盤踞著,卻時刻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他沉默地走著,大部分時間低著頭,看著自己交替邁動的腳尖,在滾燙的塵土上留下淺淺的印痕。素云濤塞給他的那枚武魂殿令牌,被他用一根細繩穿了,緊緊系在脖子上,貼著胸口放好。那溫潤的觸感,此刻也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霾。
雙生武魂…是福?還是禍?
“小寒,”唐三放慢腳步,走到林寒身邊,聲音溫和,“感覺好些了嗎?”他的目光帶著真誠的關切。那天林寒暈倒后,是他和杰克村長一起把他背回了那個破屋子。對這個和自己一樣是孤兒、卻又覺醒了如此詭異強大雙生武魂的同伴,唐三心中有著一份同病相憐的責任感。
“嗯,好多了,謝謝小三哥。”林寒抬起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還有些沙啞。他能感覺到唐三的善意,這讓他冰冷的心底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意。
“那就好。”唐三點點頭,沒有多問關于武魂的事,只是自然地伸出手,“包袱給我吧,你臉色還不太好。”
林寒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將肩上那個小小的、輕飄飄的包袱遞了過去。里面只有幾件衣服,幾乎沒有重量。
“小三這孩子,就是懂事!”杰克村長回頭看到這一幕,滿是皺紋的臉上笑開了花,疲憊都似乎減輕了幾分,“你們兄弟倆互相照應著,爺爺我就放心了!”
兄弟?林寒心中微微一動,看了一眼身邊沉靜的黑發男孩。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這份沒有血緣卻真誠的關懷,顯得彌足珍貴。
三人繼續前行。太陽越爬越高,毒辣地炙烤著大地。林寒的體力終究還是太差,腳步越來越沉,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唐三不動聲色地配合著他的速度,偶爾在他踉蹌時伸手扶一把。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悅耳、如同銀鈴般哼唱小曲兒的聲音,伴隨著蹦蹦跳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他們身后的方向傳來。
“嗯~啦啦啦…嗯~啦啦啦…”
歌聲歡快活潑,帶著一種無憂無慮的韻律感,與這燥熱的旅途格格不入。
三人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只見土路盡頭,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走來。那是一個看上去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小女孩。
她穿著一身干凈利落的粉色衣褲,襯得小臉粉雕玉琢。長長的蝎子辮烏黑油亮,隨著她蹦跳的動作,在腦后俏皮地甩來甩去,發梢幾乎垂到了小腿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又大又圓,瞳孔是極其少見的粉紅色,像兩顆浸在水里的紅寶石,清澈透亮,顧盼流轉間,充滿了靈動的光彩和一種近乎野性的狡黠。
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酷熱,小臉上洋溢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步履輕快得仿佛在跳舞。那蓬勃的生命力,如同荒漠中突然綻放的野花,瞬間點亮了這條枯燥的土路。
“好漂亮的小姑娘…”杰克村長忍不住贊嘆了一聲。
唐三的目光在小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也掠過一絲驚艷,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見過不少漂亮女孩,但這個女孩身上那種獨特的、仿佛森林精靈般的靈動氣質,確實罕見。
林寒的心臟卻在看到那雙粉紅色眼眸的瞬間,猛地漏跳了一拍!
小舞!
原著的女主角!十萬年魂獸柔骨兔化形!就這么毫無征兆地,以如此鮮活、如此充滿沖擊力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眼前!
就在林寒心神劇震的剎那,那粉色身影已然蹦蹦跳跳地超過了他們。小舞似乎心情極好,甚至歪著頭,朝著杰克村長和唐三露出了一個甜美得毫無雜質的笑容,粉紅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兒。
然而,當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落在最后、臉色蒼白、神情有些恍惚的林寒時,那燦爛的笑容微微頓了一下。
一種極其細微、難以言喻的“感覺”,如同微風掠過湖面,在小舞心中泛起一絲漣漪。這感覺很淡,很模糊,并非魂獸對天敵的警覺,也不是對同類的親近。更像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極其隱晦的“異樣感”。仿佛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孩身上,有什么東西,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粉紅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掠過一絲純粹的好奇。但也僅此而已。她很快收回目光,腳步輕快地繼續向前,那清脆的哼唱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只留下一抹粉色的背影和空氣里淡淡的、如同青草般的清新氣息。
“真是個有靈氣的小丫頭。”杰克村長看著小舞遠去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看方向,八成也是去諾丁城的,說不定以后還是同學呢。”
唐三點點頭,沒說什么,只是扶著林寒的手臂微微用了點力:“走吧,小寒,前面不遠應該有片林子,可以歇歇腳。”
林寒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低低應了一聲:“嗯。”他跟著唐三和杰克村長的腳步,但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追隨著前方那抹越來越小的粉色身影。
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嗎?自己這只意外闖入的蝴蝶,又將掀起怎樣的波瀾?左手掌心,那蟄伏的冰冷感,似乎又清晰了一絲。
諾丁城的輪廓終于在望時,天色已近黃昏。巨大的青灰色城墻在夕陽的余暉中投下長長的陰影,城門處車馬人流,喧囂嘈雜,帶著一種鄉下沒有的繁華氣息。
杰克村長帶著唐三和林寒,在城門口接受了簡單的盤查,便踏入了這座對他們而言無比新奇的城市。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各種食物的香氣、叫賣聲、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轆轆聲交織在一起,讓兩個從未出過圣魂村的孩子目不暇接。
“諾丁初級魂師學院在城西。”杰克村長顯然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地引著路,語氣帶著驕傲,“那可是我們諾丁行省最好的初級魂師學院!小三,小寒,你們以后就是那里尊貴的工讀生了!”
“工讀生?”林寒下意識地重復了一句。這個詞在原著的記憶里并不陌生,意味著半工半讀,條件艱苦。
“是啊,”杰克村長嘆了口氣,拍了拍林寒的肩膀,帶著歉意,“咱們村的情況你們也知道…學院肯收留,還免了學費,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你們要勤快些,學院里打掃衛生、整理花園這些活計,工讀生都是要做的。不過比起能成為魂師,這點苦算什么!”
唐三神色平靜地點點頭:“杰克爺爺,我們明白。”對他而言,這些外在條件根本不算什么。
林寒也默默點頭。能有個安身之所,能接觸到魂師的世界,已經比餓死在圣魂村的破屋里強太多了。
穿過幾條熱鬧的街道,周圍的建筑逐漸稀疏,環境也清幽起來。一座氣派的拱門出現在道路盡頭。拱門由巨大的花崗巖砌成,頂端雕刻著“諾丁初級魂師學院”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拱門后是寬闊的林蔭道,通向深處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筑群。
拱門旁邊,一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穿著學院教師制服、戴著黑框眼鏡、眼神透著精明和市儈的中年男人正背著手踱步,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他胸前掛著一個銘牌:蘇主任。
杰克村長臉上立刻堆起謙卑的笑容,小跑著上前,腰彎得很低:“蘇主任!蘇主任您好!我是圣魂村的村長杰克,帶我們村今年覺醒的兩個孩子來報到了!”他一邊說,一邊忙不迭地從懷里掏出兩張蓋著武魂殿印章的證明文書,雙手恭敬地遞了過去。
蘇主任漫不經心地接過文書,目光在紙張上掃過。當看到“唐三,武魂藍銀草,先天滿魂力”時,他那雙被鏡片放大的眼睛里猛地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拿著文書的手都抖了一下!
“藍…藍銀草?先天滿魂力?!”他失聲驚呼,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杰克村長身后的唐三,上下打量著這個衣著樸素卻氣質沉靜的黑發男孩,臉上的市儈瞬間被震驚和狂喜取代!先天滿魂力!這可是傳說中的天才!竟然落在了他的學院?!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巨大功績!
“好!好!太好了!”蘇主任激動得臉都紅了,看向唐三的眼神熱切得仿佛在看一塊稀世珍寶,“杰克村長,你們圣魂村真是…真是人杰地靈啊!出了個了不起的天才!唐三同學是吧?歡迎歡迎!學院一定會重點培養!”
他熱情地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唐三的肩膀以示親近。
唐三微微側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蘇主任的手,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而疏離的表情,微微頷首:“蘇主任好。”
蘇主任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但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天才嘛,有點傲氣很正常!
他的目光這才轉向杰克村長遞過來的第二張證明文書。當看到“林寒,雙生武魂:虛空之觸(形態特殊,魂力待定),星輝(先天魂力七級半)”時,蘇主任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雙生武魂?!
他的眼睛猛地瞪圓,幾乎要把鏡片撐破!嘴巴無意識地張開,能塞進一個雞蛋!拿著文書的手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比剛才看到唐三的證明時抖得更厲害!
雙生武魂!那可是比先天滿魂力更加罕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頂級天賦!整個大陸歷史上都屈指可數!每一個雙生武魂的擁有者,只要不夭折,未來幾乎都是站在大陸巔峰的巨擘!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沖垮了蘇主任的理智!他甚至沒仔細去看那兩個拗口而陌生的武魂名字,也沒去深究那個“魂力待定”的詭異備注,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吶喊:雙生武魂!我的學院招到了一個雙生武魂!潑天的富貴!無上的榮耀!全砸我頭上了!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餓狼般掃向杰克村長身后的另一個孩子——那個臉色蒼白、身形瘦弱、看起來有些畏縮的林寒。
“你…你就是林寒?!”蘇主任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變得尖銳、顫抖,他一個箭步沖到林寒面前,肥胖的身體爆發出不相稱的敏捷,雙手伸出,似乎想要抓住林寒的肩膀仔細看看這傳說中的瑰寶。
然而,就在蘇主任的手即將觸碰到林寒肩膀的剎那——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血液的悸動,毫無征兆地從林寒身上爆發出來!
尤其是林寒的左手,在蘇主任那帶著強烈占有欲和貪婪的目光注視下,仿佛受到了無形的刺激!掌心深處,那蟄伏的陰影藤蔓猛地一“顫”!一股極其隱晦、卻讓靠近者靈魂本能顫栗的陰寒氣息,如同無形的冰針,瞬間刺出!
蘇主任臉上的狂喜瞬間僵住!伸出的手如同觸電般猛地縮了回來!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他臉上的肥肉因為驚懼而微微抖動,看向林寒的眼神,從狂熱的占有欲,瞬間變成了見鬼般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剛才那是什么感覺?!冰冷!邪惡!仿佛被深淵凝視!這…這真的是雙生武魂擁有者該有的氣息?!
林寒也被自己身體突然的異樣嚇了一跳,臉色更加蒼白,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右手不自覺地捂住了左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左手掌心深處,那團冰冷的陰影似乎因為蘇主任的靠近而短暫地躁動了一下,此刻正緩緩平息下去,但那殘留的陰寒感依舊讓他心頭發毛。
“蘇…蘇主任?”杰克村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茫然地看著臉色劇變的蘇主任。
蘇主任驚疑不定地盯著林寒,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張寫著“雙生武魂”的證明文書。巨大的誘惑和剛才那令人心悸的恐懼感在他心中激烈交戰。雙生武魂的誘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讓人鋌而走險!可剛才那股氣息…實在太過詭異邪門!
最終,對“雙生武魂”這個名頭可能帶來的巨大利益和聲望的貪婪,還是壓倒了那瞬間的恐懼。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啊…哈…好!好!林寒同學是吧?歡迎!歡迎加入諾丁學院!”他飛快地將兩張證明文書收好,仿佛生怕多看林寒一眼就會發生什么不測,語速極快地說道,“杰克村長,手續交給我就行!您送到這里就可以了!學院有規定,家長只能送到門口!王門房!王門房!”
他朝著門房的方向大聲喊了一句,然后幾乎是推著杰克村長往拱門外走:“村長您放心!孩子交給我們學院,絕對是最好的安排!您請回吧!請回!”
杰克村長被推得有些踉蹌,雖然一頭霧水,但看蘇主任那急切送客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對著唐三和林寒叮囑道:“小三,小寒,你們…你們要好好的!聽老師話!爺爺…爺爺走了!”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舍。
“杰克爺爺,您慢走。”唐三平靜地應道。
林寒也低聲道:“爺爺保重。”
目送著杰克村長一步三回頭、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拱門外的人流中,蘇主任這才長長吁了口氣,仿佛送走了什么麻煩。他擦了擦額頭上不知何時冒出的冷汗,重新看向唐三和林寒時,臉上的熱情已經冷卻了大半,尤其是看向林寒的眼神,復雜難明,帶著深深的忌憚和審視。
“跟我來吧,帶你們去工讀生宿舍。”蘇主任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冷淡。他不再多看林寒,目光更多地落在唐三身上,語氣稍微緩和,“唐三同學,你的天賦很好,學院會重點關注的。至于你…”他瞥了一眼林寒,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寒沉默地跟在后面,攥緊了拳頭。胸口那枚武魂殿令牌貼著皮膚,傳來溫潤的觸感。他知道,從踏入這所學院開始,真正的挑戰,才剛剛拉開序幕。他體內那詭異的力量,注定無法讓他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