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濟泉帶著疑惑眼神的掃來,野忠武卻只是冷冷一笑,目光早就越過他落到身后的兩位女子身上了:“花心賊,老子倒頭一次知道你居然還有這種嗜好?只不過去了一次云雨閣就……”
他話語戛然而止,視線死死地落在周濟泉身后那位紫衣女子的臉上。野忠武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驚道:“馬、馬小姐?”
張梨雨還在為方才和野忠武之間的爭執(zhí)而尷尬,此刻聽到他口中吐出的這三個字,心頭頓時狠狠一跳。她連忙抬起頭來看向那位紫衣女子,進(jìn)入眼簾的是一張冷漠而絕美的容顏。一時間竟她下意識地產(chǎn)生了一絲自卑情緒,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好了,雖然我也很吃驚,但確實如你們所見……”周濟泉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兩位女子道,“這位是金彩云姑娘,野兄想必也聽說過;至于這位名為楊紫蝶,雖然她和月兒的容貌并無二致,但我可以肯定她絕不是月兒。”
雖然語調(diào)平淡,但周濟泉的眼中依舊有著無法掩飾的失望。
彩云頗為乖巧,欠身向野忠武和張梨雨盈盈執(zhí)禮道:“小女子見過兩位大俠、俠女。”
野忠武原本就心頭不悅,見狀更是冷笑道:“你怎么不干脆把云雨閣整個兒都搬過來呢?”
周濟泉苦笑著搖了搖頭,神情更加黯然。
野忠武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將方才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周濟泉聽完急忙詢問張梨雨是否受傷,后者卻板著臉不愿理他。他知道小醫(yī)仙心中諸多埋怨,便故意裝作不知只笑道:“有野人在,自然可以護(hù)你周全。現(xiàn)已夜深了,明早我們還要趕路,我吩咐小二給這兩位姑娘再開一間客房,諸位都盡早休息吧。”
野忠武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滿腦子都是方才張梨雨看向自己的驚恐眼神,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難不成真的是我錯了?”他自言自語道。
忽聞對面的周濟泉輕笑著調(diào)侃他道:“你還在煩惱剛才的事嗎?要我說,你也未免太死心眼兒了。”
野忠武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別光顧著幸災(zāi)樂禍,倒說說我到底做錯了什么,難道那人不該殺?”
周濟泉冷聲道:“自然該殺,要是我在他只會死得更慘,只不過你不該在張姑娘面前下手。”
野忠武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道:“這我當(dāng)然知道,小醫(yī)仙她菩薩心腸看不得別人受苦,可我當(dāng)時真的是急怒攻心無法自控……”
周濟泉聞言索性坐了起來,神情嚴(yán)肅地對他道:“野兄,你要真的喜歡張姑娘就跟她直說,何必這么扭扭捏捏的。”
“去去去。”野忠武不耐煩地?fù)]了揮手,腦海中閃過張梨雨看向周濟泉時的復(fù)雜眼神,心情頓時又差一分,“你滾開,你懂什么?”
野忠武平復(fù)好心情,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說下去,遂轉(zhuǎn)移話題道:“花心賊,你帶回來的那個叫紫蝶的女子,委實太過古怪。首先她的容貌怎么會與馬小姐如此相似,這其中必有隱情,再者她那一雙眼睛……”
周濟泉面帶憂色道:“你也注意到那雙眼睛了吧?那眼睛里透出一股駭人的冰冷,令人恍若置身寒冬,更隱約有刺痛感進(jìn)入腦海,應(yīng)當(dāng)是一種極為玄妙的瞳術(shù)。而且她似乎也沒有想要故意隱瞞,若說是眼線這未免太過顯眼了。”
“對這女子一定要嚴(yán)加戒備,老子倒要瞧瞧她能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來。”野忠武說著將被褥裹緊,隨即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面帶倦色道,“先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而此時客棧外的靜寂長街上,不知何時靜立著兩個身影。
凌風(fēng)遙遙望向客棧方向,臉上神情平淡如水。
身后一男子恭敬道:“稟大護(hù)法,那女子想必便是醫(yī)仙了。”
觀其面容,赫然正是方才在客棧內(nèi)對張梨雨釋放迷香之人。
“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將生命垂危的你救回來,這回春妙手除了醫(yī)仙沒有其他人能辦到,何況那野三箭的武藝本座也心中有數(shù)。”說到這兒凌風(fēng)轉(zhuǎn)頭望向身側(cè)之人,沉聲道,“方才你可瞧清楚了,確實是圣主嗎?”
“大護(hù)法,小人方才瞧得真真切切,圣主的確跟著周濟泉進(jìn)入客棧了。”
凌風(fēng)的臉色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變了,深深嘆息后他猛然轉(zhuǎn)身,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透出幾分蕭瑟:“做得很好,回教復(fù)命吧。”
待男子抬首時,凌風(fēng)的身影已遁入夜色消失不見了。
清明時節(jié)細(xì)雨蒙蒙,青山染黛萬物吐翠。此時雨水已沒有了寒意,輕輕打濕行人的衣衫,帶來絲絲清涼,反倒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崎嶇的山路上緩緩駛來一輛馬車,趕車的灰衣男子抹了一把額頭,將上面晶瑩的水珠擦拭掉,接著轉(zhuǎn)身對著車內(nèi)道:“花心賊,到了。”
他手上加力停住馬車,一白衣男子隨即掀開車簾現(xiàn)出身來道:“野兄,你照顧好她們,我去去就來。”
言罷周濟泉跳下馬車,朝著山頂大步而去。
片刻后車簾又開,張梨雨探出頭來。她見周濟泉孤身一人沿著小路朝山上走去,便問野忠武道:“周大俠這是去做什么?”
野忠武指著山頂方向反問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
見張梨雨茫然搖頭,他徐徐答道:“那里是花心賊的家。”
周家故地,周濟泉的腳步踏過歷經(jīng)歲月的廢墟,發(fā)出陣陣沙沙的聲響。目之所及皆是凄涼的殘垣斷壁,一時間他的心里充滿了惆悵和苦澀。
茫茫細(xì)雨早已濕透了周濟泉的衣衫,但他卻仿若不覺。微涼的雨水匯聚成珠,順著發(fā)梢不住地墜向地面。
紛亂的記憶如潮涌般擠作一團撞上心堤——明燭高燈灰檐青瓦,兒時的歡聲笑語、雙親慈愛的目光,以及那個血淚交雜的恐怖之夜……
不經(jīng)意間他的眼眶已然濕潤了,低沉的聲音回蕩在這空無一人的埋骨之地:“爹、娘,泉兒又來看你們了。”
他略微泛紅的眼睛遙望著廢墟盡頭,那個記憶中自己親手為雙親所筑墳冢所在處,此刻卻有一頭發(fā)花白的老翁正在上香。
那老翁的背影瞧上去有些眼熟,周濟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誰。他按捺住心頭的疑惑緩步上前,那老翁頓時驚覺回首。
在互相沉默著打量后,老翁試探道:“你是……周家的那個小子?”
“王老伯?”周濟泉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熟悉的臉龐,目光打量著老翁那皺紋橫生的蒼老面龐,帶著驚喜唏噓道,“老伯啊,你老了不少。”
老翁大笑著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渾然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我呀糟老頭子一個,老就老了唄。倒是你這個小鬼頭,多年不見倒長成個神氣的小伙子了。”
舊地遇故人,二人自然是喜不自勝。
正當(dāng)二人聊得興起之際,野忠武攜彩云和張梨雨也來到此地。雖然之前已從野忠武那里了解到周濟泉的身世,但當(dāng)如此殘破不堪的廢墟出現(xiàn)在眼前時,兩女依舊感到觸目驚心。
野忠武瞧見周濟泉正和一老翁攀談著什么,他略一思忖也認(rèn)出后者來,脫口而出:“這不是王攀么?”
當(dāng)下他大步上前,狠狠一拍老者的肩膀笑罵道:“好你個老鬼,不是去云游天下尋覓藥物了嗎?原來你還有點良心,知道要回來看看我和濟泉。”
王攀也一眼便認(rèn)出了野忠武,三人盡興暢談良久未歇。
見雨沒有停下的趨勢,三人暢談許久又意猶未盡,王攀遂道:“諸位,老頭子在不遠(yuǎn)處搭建了一處草廬,且隨我去那里,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吧。”
眾人跟著他來到秀麗山水間的一處樸素草廬中。
“原來如此,你小子不光拿下了中州第一劍客的名頭,還把馬宏毅的寶貝女兒拐了出來,真有你爹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哈哈哈……”王攀大笑不止,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幸而一旁的張梨雨與彩云見狀連忙上前幫他捶背才得以舒緩,王攀一雙老眼略微打量了二女一番,繼而帶著玩味笑道:“兩個女娃兒真不錯,若是能看得上對面這兩個兔崽子,他們雙親雖不在這里,但憑我這張老臉,只要你們一句話,老頭子就能給你們做主。”
眾人對他這句瘋話始料未及,此刻不免多少有些尷尬。
彩云只是垂首輕笑,便躲到一旁去了。
張梨雨卻臉色霎間變?yōu)轷⒓t,繼而羞怒道:“臭老頭,你胡說八道什么?”
王攀聞言不以為忤只是大笑,完全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野忠武似乎早已習(xí)慣了他的脾性,當(dāng)下將話題拉回正道:“老鬼,我們現(xiàn)在正要趕往琉球把馬清月找回來,只是帶著她們幾個確實不方便,不如讓這幾位姑娘就暫住在你這里。你的本事老子再清楚不過了,把她們交給你我也放心。”
王攀聞言默然良久,突然伸手將張梨雨推到周濟泉與野忠武面前道:“其他的好說,唯有這女娃兒必須跟你們走。”
眾人不解其意,張梨雨更是一臉茫然。只見王攀蒼老的目光掃來,銳利的眼神仿佛能夠輕易洞悉她的內(nèi)心,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小娃兒,你是醫(yī)仙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