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掃出去的紙片草皮，在大門口堆了一堆。

何寧劃著一根火柴點著。

大門口一縷青煙往上冒。

進屋子取三串鞭炮，扶住爺爺手腕出大門。

在他耳朵上喊一聲：“爺爺，春聯(lián)貼完了，你不是要放炮么？我們出去放。”

一串鞭炮遞給爺爺。

何萬里滿臉喜悅，呵呵笑，白胡子顫巍巍。

嘴窩著小聲嘀咕：“寧子，跟文文一起放炮，文文呢？”

“爺爺，文文在大門口玩呢！”

何寧和爺爺從院里走出去。

看到的一幕，氣得他鼻子冒煙。

貼在大門上的春聯(lián)，下聯(lián)呼呼著火。

何寧一把拍滅。

剩四個字：福滿人間。

上聯(lián)燒沒影了。

何寧呲牙，盯著文文，巴掌忽一下舉起，輕輕按下去，在他腦袋上揉一把。

“怪爸爸大意，在門口點一堆火，應該看著別讓你玩。”

先把三串鞭炮放了。

爺爺先放。

“爺爺，點著了趕緊扔出去”

何寧的香頭剛點著引線，爺爺一甩手就把鞭炮扔了出去。

噼里啪啦一串炸響。

文文跺腳喊：“好玩好玩！”

“兒子，燒爸爸剛貼的春聯(lián)，是不是也很好玩？”

“嗯嗯，好玩好玩。”

何寧納悶，兒子是怎么拿起一把火將墻上的春聯(lián)點著的？

怎么沒把自己手燒到？

何寧自己再放一串鞭炮。

另一串鞭炮，留著一會放，搭院墻上。

給爺爺安頓：“爺爺，你先回屋里待著，我讓我姑父再寫一副對聯(lián)。”

抱著文文，站在梅姑家大門口，喊一嗓子：“姑父，出來一下！”

村里的講究，春聯(lián)貼在大門上，來人進屋，是要上香磕頭拜年的。

何寧不進去，站在大門口喊姑父。

何保銀笑嘻嘻從屋里走出來。

“寧子，你姑夸你呢，說你這幾天讓她省了一大半心。”

何寧呲牙一笑：“姑父，我明天一早給我姑和您拜年，現(xiàn)在，你抓緊給我再寫一副對聯(lián)。”

何保銀納悶。

“寧子，我聽見你家大門口響了兩串鞭炮，你家對子貼好了呀！”

“我兒子放了一把火，把大門上的對子燒掉了，你給我重寫一副。”

何保銀哈哈笑。

罵一句：“你小時候把門口的對聯(lián)一把火點著，你兒子跟你一樣。”

何保銀進屋里。

五分鐘后拿出來一副對聯(lián)，何寧一看，還是原來那兩句話。

“姑父，你就會寫這兩句話？”

“嘿嘿，順手嘛！”

接過姑父手里的對聯(lián)，父子倆回自家大門口。

何寧把對聯(lián)重新貼好。

給兒子安頓：“文文，聽好了，春聯(lián)貼在墻上，不能用火燒，明白嗎？”

“明白了粑粑！”

“明白個屁！”

大門口，再放一串鞭炮。

何寧回廚房，先看小悅悅驚著沒。

小嬰兒睜大眼睛眨巴，看爸爸。

“咦？外面放炮，把我女兒驚得眼睛瞪這么大，是爸爸不好，爸爸抱抱。”

女兒抱懷里，搖啊搖！

“寧子，別搖了，讓她乖乖睡著。”

“為啥？”

“你現(xiàn)在搖她，慣著毛病，她以后就想讓你搖著哄，你很煩的。”

何寧嘿嘿笑：“爸爸不煩，爸爸哄就是了。”

李娟把一個碟子又一個碟子往案板上擺。

骨頭肉一碟。

醬豬蹄一碟。

涼拌肚絲一碟。

肉丸子一碟。

涼拌豆芽菜一碟。

揀好的蒜苗韭菜各一把，還有泡好的粉條備了一盆，一條魚備好，十個雞蛋備好。

何寧瞪眼。

“娟，你是把家里所有吃貨都擺出來了？”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是留給你和兒子爺爺吃的，不行，不能拿出來招呼他們。”

李娟眨巴大眼睛。

“寧子，今兒晚上大家來給爺爺拜年，我要招呼他們，家里熱鬧一晚。”

何寧嘖嘖：“你不嫌煩？鬧騰一夜，你出出進進伺候他們？”

“寧子，菜我現(xiàn)在都備好，他們來了，該蒸的蒸，該炒的炒，這不是有你幫忙嘛！”

何寧嘆一口氣，李娟這般熱情招呼他們。

根底上，是因為兩人身份卑微，在大家眼里，沒有存在感。

李娟更想找存在感。

何寧在村里吊兒郎當，混一天日子撞一天鐘的心態(tài)。

本家族人，有幾個人喜歡他？

爺爺在何寧家，家族這些堂叔堂兄弟堂侄兒們，心里肯定擰巴。

他們能高高興興在何寧家里吃一桌菜？

可李娟滿心盼著他們一起來給老人拜年，再把大家留下，好酒好肉招呼。

……

三十兒下午。

村長把何軍送出大門口，臉上表情不自然。

嘀咕一句：“軍子，咱這樣做不好吧？”

“銀叔，他一個混子，咱憑什么要順著他的意思，聽我的，就這么辦！”

何軍再去何萬風家，一番安頓。

再去何萬宗家，一番安頓。

再去幾個堂叔家，一番安頓。

……

天色暗沉，村子里，稀稀拉拉人家大門口，掛起紅燈籠

鞭炮一聲聲一串串爆響不絕。

何寧站門臺上，喊一聲：“掛燈籠嘍！”

今年過年，何寧家正房門上，終于有了一盞紅燈籠。

房檐下雖然沒有接燈泡，但何寧有辦法。

燈籠里橫一截木片，蠟燭端端正正用蠟油固定住。

小心翼翼點燃，紅燈籠高高掛在房檐下。

一圈朦朧紅暈。

一把紙錢裝袋子里，一串鞭炮裝袋子里。裝了新電池的電燈備好。

給兒子，給自己新衣服換身上。

“娟，你安心等一會兒，咱們何家族親在井灣處燒完紙，我把他們帶回來，咱一起吃年夜飯。”

李娟滿心期盼：“嗯，茶杯茶壺我都準備好了，我安心等你們回來。”

何寧回到正房。

在爺爺耳朵邊喊一句：“爺爺，等一會兒，我出去接大家給您拜年。”

何萬里手中，捏著一把一塊錢。

何寧納悶：“咦？爺爺，你哪來的一塊錢？”

早上那會，何軍手里的一塊錢，并沒有給爺爺。

何萬里眼神中滿是激動：“是娟給爺爺?shù)模瑺敔斀o你發(fā)。”

“爺爺，不用給我發(fā)壓歲錢，給你重孫子發(fā)。”

何萬里名下，兒子有三個，姑娘有四個，家孫外孫加起來有十來個。

重孫子七八個。

今兒晚上，家孫堂孫加起來就有十幾個。

他手里得有十幾塊錢給孫子們發(fā)壓歲錢。

都是李娟給他的錢。

何寧回到廚房，站在李娟眼前。

抱住李娟腦袋吧唧親一口。

“哎呀......”

何寧突然一個親吻，嚇得李娟手足無措。

男人從來沒對她這樣子表達過感情。

“干么呀你？兒子在跟前。”

“粑粑，粑粑要親親！”

何寧抱起兒子，在他臉蛋上親，脖子上親，文文咯咯笑。

“走了兒子，去河灣里燒紙祭祖，再把大家接來家里，正經(jīng)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