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的親爺爺，八十三歲，蜷在何國民家東側最低矮的土房子里。

村里人誰不知道，二叔二嬸背一個照顧老人的名聲。

但何老漢住的跟狗窩沒什么區別。

吃的跟豬食沒什么區別。

這也是何寧敢拿菜刀嚇唬二叔二嬸的底氣。

他們不把老人當人待，何寧憑什么把他倆當人看？

李紅梅也為何寧的爺爺惋惜。

“八十三歲的老人，整天蜷在冰鍋冷灶的小房里，自己生爐子自己做飯，也不是辦法呀。”

何寧同情爺爺。

目前來說，也只能同情。

照大家看，何寧連自己老婆兒子都照顧不好，怎么可能照顧好爺爺？

吃飯的這會兒，何寧突然說一句：“姐姐，咱把爺爺接過來，咱照顧他老人家。”

何燕吃飯的筷子頓住，看親弟弟，像看突然闖進屋里的陌生人。

“我沒聽錯吧？你照顧爺爺？你拿什么照顧？”

何寧一臉認真：“小米粥，大米飯，雞蛋雞湯照顧爺爺。”

何寧內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不能看著爺爺在二叔二嬸名下受罪。

也是給自己爭取尊嚴。

好好孝順爺爺，村里人，誰還說他二流子混蛋？

這個想法，這會兒撲突突在心里越來越重。

他忽一下站起身。

“姐姐，我現在就把爺爺背過來。”

被何燕一把拽住胳膊。

“寧子，你燒什么心，你把爺爺想背過來就能背過來？二叔二嬸這一關你能過？”

老人家有親兒子親兒媳。

怎么可能被隔了輩的孫子接到身邊？

二叔二嬸不要面子？

再說了，何寧爺爺那人，也夠固執。

整天縮在那間小黑屋里不出來。

他在老院里，寧愿住低矮的側房，寧愿自己胡亂弄一口吃食。

也不愿被何寧背來照顧。

即便老人家愿意來何寧家，何國民和王琴也死活不放人。

何寧有好吃的端一碗給爺爺，這沒錯。

但把爺爺接到自己家，這不明擺著給村里人看老人兒子兒媳笑話。

兒子兒媳不管老人，老人家只能在生活最困難的孫子家里混日子。

二叔的臉往哪兒擱？

所以，何燕一把拽住何寧。

“坐下吃飯，你老婆兒子，你能操心好別餓著別凍著，我就燒高香了，你還顧得了爺爺？”

“娟說你這兩天掙錢了，是怎么回事？”

何寧掙了一把錢，雖然想低調不露財。

但不能瞞著親姐姐吧？

仔細說了一遍。

可想而知何燕有多吃驚。

“掙了五百？”

何燕又想，他是不是耍牌贏了五百，說成是自己吃苦受累掙的。

“我不信！你能吃得了那種苦？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肯定是在縣城玩牌，碰了狗屎運，贏來的！”

錢在李娟身上裝著，她掏出來又聞又看。

“姐姐，不是寧子玩賭贏的，這錢就是礦區那些人身上的錢。”

李娟把錢遞給姐姐看。

何燕接過去，呼吸急促。

三天時間，從一百塊翻番成五百塊，礦區工人家屬手里的錢，有這么好掙？

“姐，如果我再辛苦一趟去縣城和礦區，能把五百翻番成一千。”

何燕心里亂了。

一千？

過年前這兩天，手頭活泛的人使勁兒蹦跶，抓緊賺一筆。

但兩天時間，混蛋弟弟能賺一千塊，說笑話呢？

李娟問：“寧子，還是買魚嗎？”

何寧笑著解釋：“這兩天，把魚拉到礦區，一條都買不出去了，但拉一車桔子，能掙到翻一番。”

屋里，三個女人，相互看。

李娟側身，要從炕上下來走。

她走一圈，身子通了，就能喝雞湯吃面食油水。

何寧放下碗筷，扶她下炕。

李娟說：“買桔子能掙翻一番，那你去掙，給姐姐掙一筆，讓姐姐安心。”

何寧呵呵笑。

“老婆，錢都在你身上捂著，你會給我？”

“我給你，你去給梅姑給姐姐掙錢。”

何燕聽在耳朵里，感覺這兩口子真的說笑話。

她是不相信何寧能吃得了那個苦！

“算了娟，寧子的性子，我還不知道？他就那么熱血三天，然后回歸原型，別再給他錢亂倒騰。”

何寧看姐姐一眼。

“姐姐，你能留下照顧娟坐月子？”

何燕哼一聲：“我不照顧娟坐月子，你照顧啊？”

何寧把碗里的飯三口兩口吃完，心里有了計劃。

“姐姐，你今天若不來，我手頭騰不開，出不去，但既然你來了，你照顧娟，我出去一趟，我再掙一筆。”

何燕眼前，看到了實實在在五百塊錢。

再有梅姑對何寧滿口信任。

再看到何寧眼里，是沒見過的那股子自信。

看樣子，這小子的燒心勁還沒過去。

“寧子，你告訴我，賣買桔子，怎么就能賺翻番？”

何寧給那些礦區家屬賣魚的時候，問來的信息。

他們更想要的東西是桔子。

趕早上四點，到縣城農貿市場，把桔子批發一車，拉去礦區家屬院賣掉。

一斤三四毛錢賣成一斤六七毛錢，可不翻一番。

“早上四點到縣城農貿市場，那豈不是今晚十二點就得出發？”

大冷天，雪路，村里人，誰會趕著架子車在晚上十一二點往縣城去？

何燕眼里的親弟弟，能吃得了這個苦，那他真就不是混子了。

但他那燒心熱情勁，維持不了幾天。

吃完飯的何寧張嘴打哈欠。

昨晚一夜沒睡，熬不住了。

“姐姐，我睡一下午覺，晚上去縣城，桔子批發上，運去礦區倒個手，四百變八百。”

何寧說完這話，出去殺雞燙毛。

半個小時后。

收拾干凈的整只雞提進來，在案板上剁碎。

“姐，燉雞湯靠你了，我去睡覺，晚上趕毛驢車出門，給咱賺過年零花。”

何寧躺到正房炕上，一覺睡到傍晚天黑。

晚飯是何燕做的雞湯面片。

李娟抱著碗吃了滿滿兩碗。

嘴里嘀咕：“梅姑說必須喝三天小米粥，我就不信，我就吃面片。”

何寧揉眼睛，嘴上嘀咕：“喝三天小米粥的說法沒道理，你又不是剖腹產。”

李娟撲閃大眼睛：“我聽三叔說過，醫院里女人生孩子，肚子上割一刀拽出來，幸好我沒去醫院。”

“嘿嘿，把你拉去醫院，說不定真是剖腹產，五百塊花完。”

有何燕照顧弟媳婦，李紅梅回自己家去了。

何寧在隔壁屋睡覺的這會兒，從李娟口里，何燕知道了親弟弟這兩天變成了什么人。

但是，何燕不信。

李娟生孩子，昨晚嚇著了。

想著要對老婆孩子好。

這個熱情，何燕認為，混子弟弟最多維持五天。

過了年三十兒，大家喝酒玩牌，他一懶散，原形畢露。

何寧手一伸，跟李娟要錢：“給我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