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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
干燥。
帶著硫磺與金屬焦糊味的空氣,如同無形的砂紙,粗暴地刮過鼻腔與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沙礫。
林風的意識,便是在這片無邊的灼痛與窒息中,被強行拖拽回來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萬鈞山石,每一次嘗試掀開,都伴隨著眼球深處針扎般的劇痛。視野里一片混沌的暗紅,如同凝固的血痂,間或有刺目的金芒跳躍、閃爍,那是外界過于強烈的光線穿透薄薄的眼瞼造成的幻象。
更深的痛楚來自身體內部。丹田處,那團盤踞的暗金色“九幽絕脈”真氣,非但沒有被周遭這難以想象的高溫環境壓制,反而像是被投入了滾油的火星,變得異常狂暴!它瘋狂地翻騰、膨脹、撕扯,每一次劇烈的脈動,都如同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丹田深處向外穿刺,灼燒、撕裂著每一寸脆弱的經脈!那陰寒刺骨的本源邪力,與外界這焚風般的酷熱形成了最慘烈的內外夾攻,仿佛要將他的身體和靈魂一同碾碎、蒸發!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呻吟,從林風干裂滲血的唇間溢出。他試圖挪動身體,但全身的筋骨肌肉都像是被放在熔爐里反復鍛打過,僵硬、灼痛,根本不聽使喚。只有指尖傳來的一絲微弱卻熟悉的溫熱觸感,讓他混亂痛苦的神智抓住了一絲錨點。
那是小蝶的手。小小的,緊緊抓著他的一根手指,掌心滾燙,帶著微微的汗濕和不易察覺的顫抖。
“師父?師父你醒了嗎?”小蝶帶著哭腔的、極度壓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林風艱難地轉動著如同銹死的脖頸,試圖看清周圍。混沌的視野終于艱難地聚焦。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極其狹窄的空間里。頭頂和兩側是粗糙、嶙峋的暗紅色巖石,巖石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散發著灼人的熱力。身下是同樣滾燙的碎石和沙礫,硌得生疼。唯一的光源來自前方一個不規則的洞口,洞外是刺目的、仿佛在燃燒的赤紅色天光,一股股裹挾著沙塵的灼熱氣流正源源不斷地從洞口涌入,發出嗚嗚的嘯音。
這是一個位于赤焰山山腳某處崖壁上的天然石洞,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洞內空間不過丈許見方,如同一個被遺忘在熔爐邊緣的焦灼石匣。
洞口處,一道青灰色的身影靜靜佇立,背對著他和小蝶,面向洞外那片燃燒的世界。云素衣。她的青布衣衫在灼熱干燥的風中微微拂動,身影在刺目的赤紅背景中顯得有些單薄,卻又透著一股難以撼動的沉靜。她似乎在眺望,又似乎在戒備。
林風的目光艱難地掃過洞內。除了他們三人,再無他物。洞壁角落,散落著幾塊明顯被搬動過的、相對平整的石頭,似乎是用來墊坐的。靠近洞口的地面上,鋪著一小塊厚實的、浸透了某種藥液的粗麻布,上面還殘留著些許深褐色的藥漬——那是他昏迷時被安置的地方。顯然,云素衣將他和小蝶拖進了這個勉強能隔絕外界最狂暴熱浪的洞穴。
“水……”林風的喉嚨干得如同龜裂的河床,嘶啞地擠出這個字。
“水!有!”小蝶立刻松開他的手,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很快捧起一個皮囊湊到他唇邊。一股帶著濃郁草藥清苦味道的液體流入林風口中。并非甘泉,苦澀中帶著一絲回甘,液體入喉,如同一道清涼的溪流注入焦土,瞬間緩解了喉嚨的灼痛,更有一股溫和的藥力散開,稍稍安撫了體內狂暴的“九幽絕脈”真氣。
“是仙女姐姐熬的藥水,她讓我省著點給你喝。”小蝶小聲解釋著,大眼睛里滿是擔憂,“師父,你感覺怎么樣?你吐了好多血,嚇死我了……”
林風貪婪地吞咽了幾口藥液,精神稍振。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但身體依舊虛弱不堪,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丹田處撕裂般的灼痛。他只能半倚在滾燙的洞壁上,大口喘息,感受著藥力在體內艱難地對抗著那股內外交攻的毀滅性力量。
“我…沒事…”他勉強開口,聲音依舊嘶啞,目光再次投向洞口那個身影,“云…姑娘…我們…到了?”
洞口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云素衣的臉上帶著明顯的倦色,膚色在洞外赤紅天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但那雙眸子依舊清亮銳利,如同寒潭映日。她看了一眼林風灰敗的臉色和嘴角干涸的血跡,微微頷首:“赤焰山外圍。你昏迷了一日一夜。”
她的目光落在林風依舊微微起伏、顯然痛苦未消的胸口:“‘九幽絕脈’受此地純陽燥烈之氣刺激,反噬加劇。百草還陽湯的藥力,在此地衰減極快。此地酷烈,于常人如地獄,于你體內邪毒,卻似烈火烹油。”她的話語直白得不帶絲毫修飾,卻精準地道出了林風此刻面臨的絕境。
林風的心沉了下去。他嘗試著運轉體內那縷微弱的仙鶴神針真氣,果然發現比在云夢澤時更加艱難滯澀。那股淡金色的氣流如同陷入了滾燙的流沙,被狂暴的暗金邪力和外界無處不在的燥熱死死壓制、消磨,每一次艱難的流轉都帶來加倍的痛苦。
“那…九轉還魂草…”他喘息著問,眼中是最后一絲不肯熄滅的希望之火。
“在核心熔湖區域。”云素衣的目光投向洞外那片赤紅燃燒的世界,“此地只是山腳邊緣,溫度已是如此。越靠近山腹熔湖,溫度越高,毒煙越濃,巖流暗藏,更有火魈、熔巖蜥等異獸盤踞。以你現在的狀態,寸步難行。”她停頓了一下,看向林風,“當務之急,是讓你能在此地暫時穩住傷勢,恢復一絲行動之力。否則,一切皆是空談。”
她走到林風身邊,俯身再次搭上他的手腕。指尖依舊微涼,但那股探測的氣息涌入林風體內時,林風明顯感覺到一絲不同。云素衣的指尖,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此地獨有的、灼熱干燥的氣息。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你體內殘存的純陽之氣,被此地的燥烈地火之氣引動,卻無法與邪毒對抗,反而形成內耗,加速本源枯竭。尋常針法,在此地效果大打折扣。”
她收回手,沉吟片刻,目光掃過這狹窄灼熱的石洞,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最終,她的視線落在了洞壁深處,靠近林風倚靠位置的一塊相對平整的暗紅色巖壁上。
那塊巖壁的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沉一些,呈現出一種近乎凝固血液的暗赭色。表面雖然同樣粗糙,但仔細看去,隱約能看到一些極其淺淡、斷斷續續的、如同天然裂紋又似人工刻痕的紋路。紋路極其古老,布滿風霜侵蝕的痕跡,幾乎與巖石融為一體。
云素衣走到那塊石壁前,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微弱的玉色光華,輕輕拂過那些模糊的紋路。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指尖循著那些紋路的走向緩緩移動,仿佛在解讀著一段塵封了千萬年的密碼。
隨著她指尖的移動,林風敏銳地感覺到,洞內原本只是單純灼熱、令人窒息的氣息,似乎發生了一絲極其微妙的變化。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言喻的韻律,如同沉睡的脈搏被喚醒,開始從那塊石壁上極其緩慢地擴散開來。這股韻律并不強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仿佛能平息躁動,撫慰焦灼。
“咦?”小蝶突然發出一聲細微的驚疑。她原本一直緊張地抓著林風的手,此刻卻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向那塊石壁,小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師父…仙女姐姐…那塊石頭…好像…好像沒那么燙了?”她說著,下意識地伸出小手,想去觸碰林風背后的石壁。
“別碰!”云素衣猛地轉頭,低喝一聲,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小蝶嚇得小手一縮,怯生生地看著云素衣。
云素衣的目光卻緊緊鎖定在小蝶臉上,那雙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充滿了驚疑、審視,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
“你…能感覺到?”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小蝶被云素衣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但還是點了點頭,小聲說:“就…就剛才仙女姐姐摸那塊石頭的時候…感覺…感覺它好像…活了?不那么硬邦邦燙人了…”她努力地尋找著詞匯,小臉憋得通紅,“就像…就像冬天抱著暖爐,外面冷,里面熱乎乎的…”
活了?暖乎乎的?
林風心中劇震!他倚靠著石壁,除了滾燙和堅硬,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異常!小蝶的描述,完全超出了他的感知范疇!
云素衣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復雜。她再次看向那塊暗赭色的石壁,又看向小蝶,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看似普通的小女孩。沉默片刻,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凝重:“此洞…有古怪。這石壁上的紋路…非天然形成,倒像是某種…極其古老的導引符文殘留。雖然殘缺不全,力量微弱,卻能自發牽引、調和此地狂暴的地火燥氣,形成一小片相對…‘溫和’的區域。”她特意加重了“溫和”二字,在這赤焰山腳,這個詞顯得如此奢侈。
她再次看向小蝶,目光灼灼:“小蝶,你天生純陽之體,心思純凈無瑕,靈覺敏銳遠超常人。此地燥烈之氣與你體內純陽本源隱隱相合,故能感應到這符文殘留的一絲微弱‘生機’。這或許…是機緣。”
機緣?林風心中一動,看向小蝶。
云素衣走到小蝶面前,蹲下身,目光與小蝶平視,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小蝶,想救你師父嗎?”
“想!”小蝶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我要師父好起來!”
“好。”云素衣點頭,“現在,只有你能幫他。仔細聽我說。”
“你體內那股力量,源自你師父傳授的心法根基,那是天地間至純至正的少陽之氣。此地燥火雖烈,卻也是天地間至陽至剛之力的一種顯化。陰陽相生,燥火亦能引動少陽。”
她伸出手指,指尖亮起一點極其柔和、溫潤的玉色微光,輕輕點在小蝶的眉心。一股清涼寧靜的氣息涌入,瞬間撫平了小蝶的驚恐和不安。
“閉上眼睛。不要想外面的熱,也不要怕。靜下心來,就像你平時在山里聽風,看云,感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那樣。”云素衣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去感受你身體里那股暖洋洋的氣息,它在你的心口,像一顆小小的、暖暖的太陽…”
小蝶依言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云素衣的引導下,她緊張的小臉漸漸放松下來,呼吸也變得均勻悠長。漸漸地,她周身似乎彌漫起一層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暈,如同晨曦初現時最純凈的那一縷光芒。
“現在,試著…輕輕地,像呼吸一樣…把你感覺到的那塊石壁上的‘暖意’,慢慢地,引到你師父身上…”云素衣的聲音放得更輕,如同耳語,“不要急,一點點來…像小溪流進干渴的田地…”
小蝶的小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理解著這個抽象的要求。她的小手依舊緊緊抓著林風的手指,但此刻,林風清晰地感覺到,從小蝶的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溫暖、異常純凈的氣息!這股氣息,不同于他自身修煉的仙鶴神針真氣,它更加原始,更加精純,帶著一種未經雕琢的、生命本源般的勃勃生機!
這股微弱的氣息,如同初生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入林風那如同被烈焰和寒冰反復蹂躪的經脈之中。
奇跡發生了!
當這股純凈的、源自小蝶體內、又被洞壁那古老符文調和過的“暖意”流入林風體內的瞬間——
那狂暴肆虐、如同熔巖毒火般的“九幽絕脈”真氣,竟像是遭遇了某種天敵克星,猛地一滯!其瘋狂侵蝕的速度,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減緩!
更令林風心神劇震的是,他體內那縷早已被壓制得如同風中殘燭、幾乎要熄滅的仙鶴神針本源真氣,在這股外來“暖意”的滋養和撫慰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草,竟然猛地煥發出了一絲微弱的生機!淡金色的光芒雖然依舊黯淡,卻不再搖搖欲墜,反而多了一絲堅韌的韌性!它甚至開始主動地、極其緩慢地吸納著這股外來的“暖意”,壯大著自身!
雖然這變化極其微弱,對于盤踞在丹田的龐大暗金邪力來說,如同杯水車薪。但這卻是林風自中掌以來,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那跗骨之蛆般的邪毒,被真正地、有效地遏制了一絲!哪怕只有一絲,也足以點燃絕望中的熊熊希望之火!
“有用…小蝶…”林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反手緊緊握住了小蝶那只傳遞著希望的小手,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繼續…不要停…”
小蝶雖然閉著眼睛,但似乎也感受到了林風體內那細微的變化和傳遞過來的激動。她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吃力卻堅定的神色,更加專注地引導著那股微弱的暖流。
云素衣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深處,卻翻涌著復雜的波瀾——有驚訝,有欣慰,更有一絲深藏的、難以言喻的憂慮。小蝶這未經修煉、近乎本能的純陽之體與古老符文的親和力,比她預想的還要驚人。這孩子的天賦…太過特殊,也太過耀眼。在這危機四伏的赤焰山,是福是禍?
就在這時——
嗚——!
一陣低沉、悠長、如同某種巨大號角吹響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洞外灼熱干燥的風聲,從遙遠的下方、赤焰山腳與云夢澤接壤的霧氣彌漫處傳來!
這聲音并不刺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蠱惑力,仿佛能直接鉆入人的腦海深處!聲音中蘊含著一種冰冷的、混亂的、充滿惡意的意志,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啃噬著神經!
林風和小蝶同時身體一僵!
小蝶更是猛地睜開眼,小臉上瞬間血色褪盡,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悸和恐慌!她體內那縷正在引導的溫暖氣息瞬間被打斷、潰散!
“啊!”小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緊緊抱住林風的胳膊,如同受驚的小獸,“師父!那個聲音…那個可怕的聲音又來了!在…在霧里!”
林風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這聲音…與云夢澤孤島之夜,那驅使萬蛇、發出冰冷沙啞聲音的碧瞳主人,氣息如出一轍!充滿了九幽的陰寒與怨毒!他們…竟然真的追來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云素衣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洞口邊緣!她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寒冰利劍,穿透洞外翻騰的熱浪與沙塵,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片被赤焰山灼熱氣息蒸騰得扭曲氤氳、卻依舊殘留著淡淡水汽的澤國邊緣!
她的臉色,第一次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機!
洞外的景象在灼熱的氣浪中扭曲變形。赤紅色的山巖猙獰地延伸向看不到盡頭的遠方,干涸的河床如同大地的傷疤,龜裂的縫隙中蒸騰著硫磺的白煙。在那片被赤焰山余威蒸騰得霧氣稀薄、卻又被遠方云夢澤水汽浸潤的區域,景象顯得格外詭異。
霧氣不再是純粹的乳白,而是被染上了一層病態的灰紅,如同稀釋的血水。在這片扭曲、粘稠的霧氣深處,數個模糊的影子,正以一種非人的穩定速度,向著赤焰山的方向移動。
距離太遠,又有蒸騰的熱浪扭曲視線,看不清具體形貌。只能勉強分辨出,那些影子異常高大,動作僵硬而協調,每一步踏在滾燙的碎石沙礫上,都發出沉悶、整齊的“咚…咚…”聲,如同沉重的鼓點敲打在人心上。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些高大影子的周圍,灰紅色的霧氣如同沸騰般翻滾著!無數細長的、漆黑的影子在霧氣中瘋狂地穿梭、扭動!是蛇!數不清的冥冠蝮!它們仿佛成了那片移動霧瘴的一部分,吞吐著絲絲縷縷的淡綠色毒息,將所過之處的空氣都染上了劇毒的顏色!嘶嘶聲匯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背景噪音,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和灼熱的風聲,依舊隱隱傳來!
而在那些高大身影的最前方,在那片翻騰的蛇影與毒瘴的核心處——
兩點幽碧、冰冷、毫無生機的光芒,如同地獄鬼火,穿透了扭曲的霧氣,牢牢地鎖定著林風三人藏身的這個位于半山腰的狹窄石洞!
那目光,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以及一種勢在必得的貪婪!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釘在他們身上!
“來了。”云素衣的聲音如同冰珠墜地,打破了洞內死一般的寂靜。她沒有回頭,依舊死死盯著霧中那兩點碧光,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如同出鞘的絕世寒鋒,冰冷刺骨,將涌入洞口的灼熱氣流都逼退了幾分。“比預想的快。蛇奴開道,毒瘴為障…還有‘地傀’。”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高大僵硬的身影,語氣帶著深深的厭惡,“天機城…真是陰魂不散!”
地傀?蛇奴?
林風心頭寒意更甚。他強撐著想要站起,但身體依舊虛弱不堪,丹田處的劇痛被那充滿惡意的碧瞳凝視引動,再次猛烈翻騰起來,讓他眼前發黑,只能死死抓住滾燙的洞壁才不至于倒下。他看向云素衣那如臨大敵、殺意凜然的背影,又看向洞外那不斷逼近的死亡陰影,一股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
以他現在的狀態,是累贅。小蝶雖有奇異天賦,卻毫無自保之力。云素衣再強,能獨擋這驅使萬蛇、駕馭毒瘴、操控傀儡的恐怖敵人嗎?
“云姑娘…”林風的聲音干澀而艱難,“你帶小蝶…走!我…留下斷后!”這幾乎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無奈的選擇。
“閉嘴!”云素衣猛地回頭,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星,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掃過林風,“保存力氣,壓制邪毒!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洞外,眼神銳利如刀,仿佛在飛速計算著距離、時間和對方的部署。那兩點碧光越來越清晰,翻涌的蛇潮毒瘴也越來越近,沉悶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
“他們目標明確,鎖定了此地。逃,只會被銜尾追殺,死得更快。”云素衣的聲音冰冷而快速,“此地狹窄,易守難攻,尚有這石壁符文可稍阻毒瘴邪力…是唯一的機會。”
她猛地看向依舊緊緊抓著林風手臂、小臉煞白、身體不住發抖的小蝶,眼神變得無比嚴厲:“小蝶!聽著!想活命,想救你師父,現在只有你能做到!”
小蝶被云素衣嚴厲的目光和話語震懾,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像剛才一樣!靜心!凝神!”云素衣的聲音帶著強大的穿透力,直抵小蝶心神,“去感應那塊石壁!用你所有的力氣,去‘呼喚’它!去引動它里面那股‘暖意’!讓它活過來!亮起來!像太陽一樣!”
她指向洞壁深處那塊暗赭色的、刻著模糊古老紋路的石壁:“用你的心去碰它!現在!立刻!”
小蝶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弄得有些懵,但云素衣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洞外那不斷逼近的恐怖氣息,讓她在極致的恐懼中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她猛地松開林風的手,跌跌撞撞地撲到那塊石壁前,甚至顧不上石壁依舊滾燙的溫度,將自己小小的身體緊緊貼了上去!一雙小手死死地按在那些淺淡的紋路上!
“暖起來…亮起來…像太陽…像太陽…”小蝶閉著眼睛,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和用力而劇烈顫抖,小臉憋得通紅,口中無意識地、帶著哭腔反復念叨著云素衣的話,仿佛這是唯一的救命咒語。她將自己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恐懼、所有的希望,都瘋狂地灌注到掌心接觸的石壁之上!
林風緊張地看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小蝶是否能做到,也不知道云素衣此舉究竟是何深意。
一秒…兩秒…
石壁毫無反應。只有灼熱透過小蝶的掌心傳遞過來。
洞外,那沉悶的腳步聲更近了!嘶嘶的蛇鳴如同潮水般涌來!那兩點碧綠的幽光,已經清晰得如同懸在洞口!
云素衣的眼神也沉了下去,指間再次閃爍起玉針的微芒,身體微微弓起,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顯然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獨自迎戰!
就在這千鈞一發、絕望即將吞噬一切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低沉、仿佛源自大地深處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眾人腳下的山巖中傳來!整個狹窄的石洞都隨之微微一震!
緊接著——
嗤…嗤嗤…
小蝶雙手緊貼的那塊暗赭色石壁上,那些原本淺淡模糊、幾乎不可見的古老紋路,竟如同被無形的火焰點燃,驟然亮了起來!
不是刺目的光芒,而是一種深沉的、內斂的、如同凝固巖漿般的暗紅色澤!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粗糙的巖石表面緩緩流淌、蔓延、加深!一股遠比之前清晰、磅礴、帶著大地厚重與灼熱氣息的暖流,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喚醒,猛地從那石壁深處洶涌而出!
這股暖流瞬間包裹住了緊貼石壁的小蝶,她周身那層微弱的淡金光暈在這暗紅暖流的映照下,瞬間變得明亮了數倍!她小小的身體不再顫抖,臉上的驚懼被一種奇異的、如同回歸母體般的安寧和力量感所取代!
更令人震撼的是,這股磅礴的暖意并未局限于小蝶自身!它以那塊發光的石壁為核心,如同水波漣漪般迅速擴散開來,充斥了整個狹窄的石洞!
洞內那令人窒息的、單純的灼熱酷烈感,在這股暗紅暖流的調和下,竟然奇跡般地變得“溫和”了許多!空氣不再干燥得如同要撕裂肺腑,而是帶上了一種溫潤的、滋養的氣息!那股無處不在的燥烈地火之氣,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梳理過,狂暴的因子被撫平,只留下精純的陽和之力!
林風首當其沖!
當這股磅礴而溫和的暖流涌過他身體的瞬間,他體內那如同熔巖毒火般瘋狂肆虐的“九幽絕脈”真氣,竟像是被兜頭澆下了一盆冰水巖漿混合的怪異之物,猛地發出一陣劇烈的、充滿不甘的“嗤嗤”聲!其狂暴的侵蝕勢頭,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大地陽和之力,硬生生地壓制、逼退了足足三成!
與此同時,林風體內那縷被壓制到極限的仙鶴神針本源真氣,如同久旱的河床迎來了天降甘霖,貪婪地、瘋狂地吸納著這股精純溫和的陽和之力!淡金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明亮起來,體積雖然沒有暴漲,但其凝練程度、流轉速度,卻瞬間提升了一個巨大的臺階!它甚至開始主動地、艱難地嘗試著修復那些被邪毒侵蝕灼傷的細微經脈!
“呃啊!”林風忍不住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與極度舒暢的呻吟!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太過猛烈!如同在瀕死的沙漠旅人頭頂降下了一場溫潤的春雨!雖然丹田深處依舊劇痛難當,邪毒盤踞未去,但身體的沉重、經脈的灼痛、生機的流逝感,都得到了立竿見影的緩解!一股久違的力量感,開始從四肢百骸深處艱難地滋生!
成功了!小蝶竟然真的引動了這石壁深處古老符文的力量!
云素衣眼中也爆發出驚人的光彩!她猛地看向洞口外!
只見那翻涌而至、夾雜著無數冥冠蝮蛇影的灰紅色毒瘴,在接觸到洞口附近、被石壁符文暗紅暖流所籠罩區域的瞬間,竟如同滾燙的烙鐵遇到了堅冰,發出了刺耳的“滋滋”聲!毒瘴劇烈地翻滾、潰散,那些瘋狂前沖的冥冠蝮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火墻,發出凄厲的嘶鳴,痛苦地扭動著身體向后退縮!那兩點逼近洞口的碧綠幽光,也猛地一滯,其中充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的暴怒!
這古老的符文之力,竟對天機城的毒瘴邪術有著如此強大的克制作用!
然而,就在林風心頭剛剛升起一絲希望,云素衣準備借此良機反擊的剎那——
異變再生!
嗡——!
石壁上流淌的暗紅紋路猛地爆發出更加刺目的光芒!緊接著,在那塊石壁的中心位置,在那些被點亮的古老符文交匯之處,一點更加深邃、更加純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暗紅色光點,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來!
這暗紅光點出現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能焚盡靈魂的極致灼熱感,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猛地從石壁深處爆發開來!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穴!
“啊——!”小蝶首當其沖,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尖叫!她緊貼石壁的雙手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猛地彈開!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掀飛,重重撞在對面的洞壁上,軟軟滑落,瞬間昏迷過去!她周身那明亮的淡金光暈也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
林風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足以熔金化鐵的恐怖熱浪狠狠拍在身上!剛剛恢復的一絲力量瞬間被沖垮!五臟六腑如同被投入了熔爐,丹田處的“九幽絕脈”邪毒也像是被徹底激怒,發出更加狂暴的嘶吼!他眼前一黑,再次噴出一口帶著暗金光澤的鮮血,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向著無邊的黑暗深淵急速墜落!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他模糊的視線似乎捕捉到——云素衣猛地撲向被震飛的小蝶,而在那爆發出毀滅性暗紅光點的石壁深處,在那光芒最熾烈的核心,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古老符文虛影!
那符文的形態…扭曲、繁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蠻荒與威嚴…竟與他師門秘傳的仙鶴神針圖譜中,某個鐫刻在扉頁角落、早已被歷代祖師視為無意義裝飾的殘缺符號…有著驚人的、近乎同源的神韻!
造化…歸元…?
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電光,劃過林風即將徹底沉淪的意識,隨即被無邊的劇痛和黑暗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