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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亂葬崗的針(上)

**第一節肺葉墜泥**

咳出的不是血。

是半片爛透了的肺葉,裹著粘稠的黑紫色血塊,帶著一股甜膩又刺鼻的腐臭,“啪嗒”一聲,重重砸進亂葬崗冰冷的泥漿里。

林棄蜷縮著,像一只被遺棄的、沾滿泥污的破麻袋。十五歲的骨架嶙峋得硌人,每一根都透著瀕死的灰敗。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無數把生銹的鈍刀在胸腔深處來回拉鋸,撕扯著僅存的、早已千瘡百孔的爛肉。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破響,那是風箱在漏氣,是生命在最后掙扎的哨音。

冷。蝕骨的冷。像裹尸布,一層層勒緊他單薄的胸膛,鉆進骨髓深處。這冷意比臘月里最硬的冰碴子更甚,帶著亂葬崗特有的、混雜著尸水、爛肉和絕望的氣息。

雨,終于下了。不是雨絲,是天上被捅漏了窟窿,渾濁的雨水混著尸坑里滲出的膿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冰冷的液體灌進他破爛的衣領,順著嶙峋的脊骨往下淌,激得他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

“嘔…咳咳…嗬…”喉嚨里腥甜翻涌,大股大股帶著泡沫的黑血混著碎肉塊噴濺出來,落在身下那具早已泡脹發白、面目模糊的死尸臉上。死尸空洞的眼窩被污血填滿,更添幾分猙獰。林棄連抬手擦臉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上的血污和泥點,視線一片模糊。

不遠處,幾塊歪斜的石碑在雨幕中影影綽綽,像幾顆被敲爛的、參差不齊的爛牙,嘲笑著這片吞噬生機的死地。

昨夜被扔出來的情景,刀子般刻在混沌的意識里。

守城的老兵王老五,那張帶著蜈蚣般丑陋刀疤的臉,在昏黃的燈籠光下扭曲著嫌惡。他像踢一條擋路的野狗,狠狠一腳踹在林棄的腰眼上。劇痛瞬間淹沒了本就模糊的意識,身體不受控制地滾下城墻根的斜坡。

“滾遠點爛!癆病鬼!別污了城墻根,晦氣!”王老五的唾沫星子仿佛還帶著惡臭的熱氣,黏在林棄冰冷的臉上。那聲音里的冰冷和厭惡,比這亂葬崗的風雨更刺骨。

滾遠點死…

是啊,滾遠點死。這里,就是他的終點了。

亂葬崗的爛泥吸飽了雨水和腐敗的血肉,成了吞噬一切的冰冷沼澤。林棄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正一點點往下陷。冰冷的絕望,比雨水更粘稠,比尸臭更沉重,一點點淹沒頭頂。肺腑里的拉鋸聲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喘息都帶著鐵銹般的滯澀,每一次咳嗽都耗盡了最后一絲生氣。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一點點往下耷拉。

黑暗,溫暖的黑暗…終于要來了嗎?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那永恒的、不再有痛苦的黑甜鄉的剎那——

“咔嚓——!!!”

一道慘白得刺眼的蛇形閃電,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墨汁般濃稠的夜空!狂暴的雷聲緊隨其后,如同天神的巨錘狠狠砸在頭頂的鼓面上,震得整個亂葬崗都在顫抖!大地轟鳴!

電光如同神罰之劍,瞬間刺破厚重雨簾,將這片被遺忘的死亡之地照得亮如白晝!

剎那間,林棄模糊的視線被強光刺痛。他本能地、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幾乎僵死的眼珠。

電光掃過之處,一具半埋在泥濘里的森森白骨,猙獰地闖入視野。

骷髏頭歪斜著,下頜骨早已脫落,空洞的眼窩深不見底,直勾勾地“望”著鉛灰色的蒼穹。而在那右側空洞的眼窩深處,斜斜地插著一樣東西。

不是斷裂的骨刺。

也不是腐朽的箭鏃。

是一點寒芒!

冰冷,銳利,即使在刺目的電光下,也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孤絕鋒芒!

那點寒芒,深深刺入林棄瀕死的眼底。

**第二節絕境逢針**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悸動,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在林棄枯竭的心臟深處猛地炸開!

那是什么?!

求生的欲望,被那點冰冷的寒芒徹底點燃!像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像凍僵的旅人望見了雪原盡頭的篝火!這欲望如此蠻橫,如此不講道理,瞬間壓倒了肺腑的劇痛,壓倒了刺骨的寒冷,壓倒了沉淪的絕望!

“嗬…嗬…”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嘶鳴,枯瘦如柴的手指爆發出最后、也是唯一的力量,深深摳進身下冰冷滑膩、散發著惡臭的爛泥里!指甲瞬間翻卷,指腹被尖銳的碎石和不知名的硬物劃破,鮮血混著污泥涌出,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動!爬過去!

身體像一具生銹的、瀕臨散架的機器,在死亡的泥沼中爆發出最后的瘋狂。嶙峋的肩胛骨頂著濕透的破麻布衣,每一次拖動殘軀都牽扯著斷裂般的劇痛。冰冷的泥水裹挾著腐爛的落葉、細小的蛆蟲,嗆進他的口鼻,濃烈的尸臭幾乎讓他窒息。三丈的距離,平時不過幾步路,此刻卻如同橫亙著天塹。

蛆蟲在他沾滿泥污的手背上蠕動,帶來滑膩惡心的觸感。他不管不顧,眼中只剩下那具白骨,只剩下眼窩深處那一點寒光!那是他唯一的光!

一寸,又一寸。

骨骼在泥濘中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每一次向前挪動,都耗盡他一絲殘存的生命力。冰冷的絕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纏繞上來,試圖將他拖回深淵。

不!絕不!

林棄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腐臭的泥水灌進嘴里,他猛地嗆咳,卻借著這股沖力,又向前蹭了半尺!

終于!

指尖傳來一絲冰冷的、堅硬的觸感!

是那白骨!

他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將污黑、沾滿泥濘和血污的手,伸向骷髏眼窩深處!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冰冷之物!

不是幻覺!

細長,堅硬,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冰涼感!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那冰冷針尾的剎那——

嗡!!!

一股難以想象的灼熱洪流,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巖漿,猛地從針身內部爆發!這股力量蠻橫、霸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君臨之勢,順著林棄的指尖、手臂,如同燒紅的鐵釬,狠狠貫入他早已破敗不堪的胸腔!

“呃——啊!!!”

林棄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反弓!眼球瞬間暴突,布滿血絲,幾乎要掙脫眼眶的束縛!一股無法抑制的、源自肺腑最深處的腥甜和劇痛,如同決堤的洪流,狂猛地沖上喉嚨!

他無法控制地張開嘴——

“噗——!!!”

一大團黏膩、污穢、散發著濃烈惡臭和灰敗死氣的黑紅色肉塊,混雜著大量暗紫色的污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是肺!

是他那爛透了的、堵塞了他三年呼吸、帶給他無盡痛苦的肺葉殘片!

這團污穢之物重重砸在泥水中,還在微微抽搐,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而就在這團爛肺離體的瞬間——

一股久違的、冰涼清冽的空氣,帶著亂葬崗特有的腐臭,卻如同甘霖般猛地灌入他驟然空蕩的胸腔!

“嘶——呼——!!!”

堵塞了三年的窒息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抹去!久違的、順暢的呼吸!

力量!

一股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力量,如同干涸河床下重新涌現的泉眼,開始在他枯槁的四肢百骸中流淌!雖然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但這痛楚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令人顫栗的狂喜!

他活下來了?!

林棄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空腔被撐開的刺痛,每一次呼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暢快。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血污和嘔吐物,帶來一絲清醒。

他顫抖著,低下頭,看向自己緊握的右手。

一根細長的銀針,靜靜地躺在他污黑的掌心。

針身細如發絲,卻異常堅韌,通體流轉著一種內斂的、冷冽的銀光,即使在昏暗的雨幕下也清晰可見。針尾處,一只振翅欲飛的仙鶴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翎羽根根分明,姿態靈動飄逸。雨水沖刷掉了覆蓋其上的厚厚污泥,露出了它精美絕倫的雕工。那仙鶴的雙眼,仿佛是用兩顆極微小的黑色寶石鑲嵌而成,在雨水的浸潤下,幽幽地反射著微弱的光芒,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妖異和…審視?

而針尖,此刻正纏繞著一縷比墨汁更濃稠、更深沉的黑氣!這黑氣如同活物般絲絲縷縷地扭動、盤旋,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陰寒和不祥!僅僅是看一眼,就讓人靈魂深處泛起冰冷的寒意。

更讓林棄頭皮發麻的是——

他緊握著銀針的右手掌心,皮膚之下,赫然浮現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圓形黑斑!

那黑斑并非靜止!它像一只活著的、貪婪的黑色水蛭,正隨著他微弱的脈搏,一下下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地看到它正緩慢而堅定地吮吸著從針尖逸散出來的、絲絲縷縷的陰寒黑氣!隨著這吮吸,黑斑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淺灰變得深沉,最終化為一塊凝固的、墨玉般的印記!

**第三節兵痞索命**

“小雜種!命還挺硬啊!”

一聲炸雷般的咒罵,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驚詫,猛地撕裂了雨幕和亂葬崗的死寂!

這聲音如同冰錐,狠狠扎進林棄剛剛因劫后余生而升騰起一絲暖意的胸膛!

他猛地抬頭!

視線穿過迷蒙的雨簾,心臟瞬間沉入谷底。

王老五!

那張帶著蜈蚣般猙獰刀疤的丑臉,就在幾步之外!雨水順著他油膩的頭發和粗糙的臉頰流下,更顯兇悍。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披著油布蓑衣、滿臉橫肉的兵痞,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尸堆泥漿,正朝這邊走來。為首的王老五手里還捏著半塊被雨水泡得發脹發白的硬餅,顯然是趁著雨勢稍小,來這亂葬崗“撿尸”發死人財的。

王老五看清了坐起來的林棄,先是一愣,隨即眼中兇光畢露,像一頭發現了獵物的餓狼。他一把丟開那半塊硬餅,啐了一口濃痰,渾濁的唾沫混著雨水砸在泥漿里。

“媽的!真他娘的晦氣!老子還等著扒你身上那件破襖換倆銅板呢!”王老五的目光在林棄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被泥水血污浸透的破麻衣上掃過,滿是嫌惡和貪婪。當他看清林棄臉上雖然依舊慘白,但眼神里卻沒了那種將死的灰敗,反而透著一股異樣的、讓他莫名心悸的光時,一股邪火猛地竄了上來。

“裝神弄鬼嚇唬老子?呸!老子這就再送你一程!省得你半死不活地礙眼!”王老五獰笑著,綠豆眼里閃爍著殘忍的快意。他順手從旁邊一具半露的骸骨上,猛地掰下一根粗大、帶著腐朽骨茬的腿骨,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踏著泥漿,如同惡鬼般猛沖過來!

沉重的腳步聲踏碎泥水,死亡的陰影帶著濃重的尸臭,再次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林棄的喉嚨!

跑?

雙腿像灌了鉛,身體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在巨大的恐懼下消散無蹤。周圍是泥濘的尸沼,能往哪里跑?

求?

王老五那張獰笑的臉就是回答!那眼神里只有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和即將施暴的快感!

絕境!

冰冷的絕望再次如同毒蛇纏緊心臟!但這一次,絕望之中,一股更原始、更扭曲的火焰猛地竄起!

林棄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所有的恐懼在瞬間被這股瘋狂的火焰燒成了灰燼!他死死盯著王老五那張因沖跑而扭曲、劇烈起伏的胸膛!一個如同毒液般瘋狂、冰冷的念頭,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

那針里的黑氣!這爛肺的病痛!這差點要了他命的折磨!

給他!

全都給他!

“啊——!!!”

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猛地從林棄喉嚨深處迸發!他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甚至榨干了肺腑里最后一絲空氣,握著那根冰冷銀針的右手,不再顫抖,不再猶豫,朝著王老五猛沖而來的方向,不是刺向他的身體,而是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刺向兩人之間冰冷的虛空!

噗!

一聲輕微到幾乎被嘩嘩雨聲完全淹沒的輕響。

但在林棄此刻高度緊繃的感官里,這聲音卻如同驚雷!

針尖纏繞的那縷濃黑如墨、散發著無盡陰寒的死氣,如同被無形的弓弦激發,瞬間離針而出!化作一道肉眼幾乎難辨的細小黑線,如同地獄射出的毒矢,帶著刺骨的惡意,精準無比地沒入王老五劇烈起伏的胸膛!

王老五高舉腿骨、正要狠狠砸下的動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半空!

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扭曲!那條蜈蚣般的刀疤瘋狂地抽搐起來,仿佛活了過來!暴凸的眼珠里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驚駭和劇痛!喉嚨深處發出“嗬…嗬…”的怪響,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了脖子!

他的臉,如同變戲法般,迅速由兇狠漲成豬肝色,又飛快地轉為駭人的青紫!

“咳…嗬…噗——!!!”

一大團和林棄剛才吐出的、幾乎一模一樣的黑紅色爛肉,混合著大量暗紫色的污血,如同開閘的洪水,從王老五大張的口中狂噴而出!腥臭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像一截被瞬間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爛肉,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尸堆泥水里,身體開始劇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彈動!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大股污血和內臟的碎塊從口鼻中瘋狂涌出!雙腿在泥水中瘋狂地蹬踹、踢打,發出“滋啦…滋啦…”刮擦著下方死尸的瘆人聲響!

“鬼!有鬼啊!!”

“跑!快跑!!”

另外兩個兵丁,被這超越他們認知極限的恐怖景象徹底嚇破了膽!屎尿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他們發出不似人聲的、變調的嚎叫,連滾爬爬,如同喪家之犬般撞開雨幕,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亂葬崗深處。

瓢潑大雨無情地沖刷著這片死亡之地。

墳場重歸死寂。只剩下雨水砸落的噼啪聲,和王老五喉嚨里漸漸微弱下去、最終徹底消失的“嗬…嗬…”聲。

他癱在泥水里,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微微抽搐,青紫腫脹的臉浸泡在血水泥漿里,暴凸的眼珠死死瞪著灰暗的天空,空洞地映著鉛色的云層,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和痛苦。死了。

林棄癱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渾身抖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枯葉。冰冷的雨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帶來刺痛的模糊。他看著自己掌心那塊吸飽了黑氣、變得如墨玉般深沉、還在隱隱搏動的黑斑,又看向幾步外王老五那徹底僵冷、漸漸被泥水覆蓋的軀體。

一股冰冷的戰栗,混合著一種扭曲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像瘋狂滋生的毒藤,瞬間纏繞住他年輕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活下來了。

用一根針。

用別人的命。

雨更大了,沖刷著亂葬崗的污穢,也沖刷著他臉上濺到的、還帶著余溫的血點。他慢慢抬起右手,看著掌心那根在雨水中寒光流轉、針尾仙鶴幽幽發光的銀針,又看了看那塊象征著不祥與力量的墨玉黑斑。

五指,緩緩收緊。

針尖刺破了掌心肌膚,一滴殷紅的血珠滲出,瞬間被渾濁的雨水沖淡,落入身下污濁的泥濘,消失不見。

**第四節亡命枯林**

掌心的黑斑,如同嵌入皮肉深處的活物,隨著心跳,一下下沉重地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一陣細密尖銳的刺痛,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順著骨頭縫往里扎。

但這痛,比起剛才從肺腑深處咳出爛肉的窒息,比起躺在泥水里等死的絕望,竟透著一股令人顫栗的、活生生的“氣”。

他活下來了。

代價,是王老五扭曲恐怖的死相,和掌心這塊吸飽了黑氣的鬼東西。

“嗬…嗬…”不遠處,王老五喉嚨里最后一點殘喘徹底斷絕。那張青紫腫脹的臉浸泡在血水泥漿里,死不瞑目地瞪著天空,空洞的眼珠仿佛還在無聲詰問。林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不是惡心尸體——亂葬崗的腐臭他早已麻木——而是惡心自己胸腔里那股劫后余生、混雜著掌控他人生死而滋生的、扭曲的狂喜。

“鬼!有鬼啊——!”遠處,那兩個兵痞變調凄厲的嚎叫隱隱傳來,像索命的喪鐘在雨幕中敲響。

跑!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林棄混沌的腦子!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蜷縮著等死的癆病鬼!他手里有這根能“治病”、也能“要命”的針!

枯瘦的身體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冰冷的尸泥里掙扎爬起。濕透的破麻布衣緊貼在嶙峋的骨頭上,刺骨的寒意激得他一個哆嗦。但掌心緊握的銀針傳來微弱卻持續的冰涼感,竟奇異地壓下了身體的顫抖,甚至讓那搏動的黑斑都似乎安靜了一瞬。

跑!快跑!

他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撲向亂葬崗邊緣那片更濃密的、被風雨撕扯得如同鬼影幢幢的枯樹林。那是唯一的生路!泥濘像無數冰冷滑膩的手,死死拽著他的腳踝。每一次摔倒,都啃一嘴混著尸水和腐葉的腥臭爛泥。他不管不顧,爬起來再跑!身后那一片尸骸累累的墳場,是地獄的入口,他必須逃出去!

肺部重新開始火辣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破風箱里拉鋸。但他不敢停!那兩個兵痞的嚎叫如同跗骨之蛆,提醒著他更大的危險即將來臨。

剛鉆進枯樹林邊緣的陰影,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野獸特有的腥臊氣撲面而來。緊接著,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低吼和牙齒摩擦骨頭的“咔咔”聲灌入耳朵。

林棄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剎住腳步,背靠著一棵枯死的老樹,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幾頭瘦骨嶙峋、皮毛骯臟打綹的野狗,正圍著一具相對新鮮的尸體瘋狂撕扯。雨水沖刷著尸體上的血污,也沖刷著野狗沾滿碎肉的獠牙。一條體型最大、左后腿明顯瘸著、皮肉翻卷爬滿蛆蟲的黃狗似乎察覺了活人的氣息,停止了啃咬,沾滿碎肉血沫的鼻子猛地轉向林棄藏身的方向,渾濁的狗眼里閃爍著饑餓和兇殘的綠光。它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齜開沾著肉絲的黃黑獠牙,拖著那條爛腿,一步步逼近!

跑?驚動這群饑餓的畜生,立刻就會被撕成碎片!

林棄的視線死死釘在那條瘸腿黃狗身上,尤其是它那條拖在地上、皮開肉綻、爬滿蠕動蛆蟲的傷腿。恐懼像冰冷的潮水淹沒頭頂。但比恐懼更快的,是掌心黑斑驟然加劇的搏動!一股冰冷、粘稠、充滿憎惡和病痛的“東西”,正順著緊握的銀針,蠢蠢欲動地指向那條惡犬!

“滾開!”林棄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低吼,聲音顫抖,更像是對自己體內那股瘋狂力量的警告。

瘸腿黃狗被這聲音激怒,猛地加速,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卻速度極快地撲來!腥風撲面,獠牙畢露!

“啊——!”求生的本能徹底壓倒了理智!林棄幾乎是閉著眼,握著銀針的手,朝著那條撲來的惡狗凌空狠狠一刺!目標不是狗頭,而是那條腐爛流膿、爬滿蛆蟲的傷腿!

噗!

比雨聲還輕的微響。

銀針針尖,一縷比之前對付王老五時更細、顏色卻更深沉、帶著污穢綠意和肉眼可見蠕動蛆影的病氣,如同離弦的毒箭,瞬間沒入黃狗那條爛腿的傷口深處!

“嗷嗚——!!!”

凄厲到不似狗吠的慘嚎陡然炸響!撲在半空的瘸腿黃狗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身體詭異地扭曲著摔進泥水!它瘋狂地翻滾、抽搐,用剩下的三條腿拼命抓撓、撕咬自己那條爛腿!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腿,而是鉆進了最惡毒的蟲子!皮肉被它自己的利爪撕開,膿血混合著腐爛的碎肉和白色的蛆蟲四濺!另外幾條野狗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驚得夾起尾巴,發出驚恐的嗚咽,連連后退。

林棄看得頭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不敢停留,趁著野狗群被驚駭的瞬間,像只受驚的兔子,一頭扎進枯樹林更深的黑暗中,沒命地狂奔!

樹枝如同鞭子,抽打在臉上、身上,劃出道道血痕。荊棘撕扯著本就破爛的褲腿,留下細密的傷口。肺部如同著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撕裂的痛楚。掌心的黑斑,在剛才那一次“釋放”后,搏動的頻率似乎緩了一瞬,顏色也略微淡了一絲。

“力量…代價…”一個模糊的、冰冷的念頭在他混亂的腦海中閃過。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狗嚎和亂葬崗的尸臭終于被呼嘯的風雨聲蓋過。他精疲力竭地靠在一棵巨大的、半朽的古樹樹干上,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吞咽著帶著泥土和腐爛枝葉氣息的空氣。冰冷的雨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帶來刺痛和模糊。

右臂剛才為了格擋抽來的樹枝,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混著雨水汩汩涌出,染紅了破爛的衣袖。更讓他心悸的是,掌心的黑斑在劇烈奔跑和情緒波動下,搏動得更加沉重有力,那絲絲縷縷的陰冷感順著胳膊向上蔓延,帶來一種麻木的侵蝕感。

突然!

一陣沉悶如雷的蹄聲,穿透呼嘯的風雨,由遠及近,重重敲打在大地上!地面都在微微震顫!

不是馬蹄!這聲音更沉重,更蠻橫,帶著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量感!

林棄驚駭地抬頭望去!

只見雨幕深處,一道青黑色的巨大獸影如同破浪的戰船,碾碎低矮的灌木,裹挾著狂暴的氣勢猛沖而來!那竟是一頭形似巨獅、卻覆蓋著厚重青黑色鱗甲的異獸!猙獰的獸頭上,一根螺旋狀的獨角閃爍著幽冷的寒光,如同死神的撞角!四蹄踏過之處,泥漿飛濺,碗口粗的小樹被輕易撞斷!

更讓林棄心臟驟停的是,巨獸背上,穩穩端坐著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肩披暗銀紋路的斗篷,雨水打濕的布料緊緊貼出挺拔而充滿力量感的輪廓。斗篷兜帽下,一張年輕卻冷硬如刀削的臉,劍眉斜飛入鬢,眼神銳利如鷹隼,正穿透重重雨幕,精準無比地釘在林棄身上!那目光里沒有絲毫憐憫,只有審視獵物的冰冷和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林棄淹沒!

在他玄色勁裝的左胸位置,一枚小小的銀色徽記在雨水中若隱若現——那是一枚盤繞的蛇形圖騰!冰冷,邪異!

青鱗巨獸在離林棄十幾步外猛地剎住,沉重的四蹄踏碎泥漿,濺起一人多高的污濁水花。獸鼻噴出兩道灼熱的白汽,混著雨水,打在林棄臉上,帶著一股腥臊的猛獸氣息和…一股淡淡的、清冽卻冰冷的藥草味道?

“螻蟻。”巨獸背上的青年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清晰無比地穿透風雨,狠狠扎進林棄的耳膜。“那根針,不屬于你。”

他的視線,精準地落在林棄緊攥的右手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那根冰冷的銀針!

林棄渾身血液都涼了!他死死攥著銀針,指節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掌心的黑斑在對方目光掃過的瞬間,猛地傳來一陣針扎火燎般的劇痛!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跑!這個念頭再次瘋狂叫囂!但雙腿如同灌了鉛,在那青年冰冷目光的鎖定下,竟連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一股比面對王老五、比面對野狗群更冰冷、更純粹的死亡預感,扼住了他的喉嚨!

就在這時!

一個極其細微、仿佛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的、帶著金石摩擦般冰冷質感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炸開:

“別讓他碰到針!他血里有‘蝕靈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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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質量雄競+獸夫全潔+團寵+治療異能+萬人嫌到萬人迷】蘇沐瑤穿越獸世,開局正在流放部落虐待五個絕美獸夫。而她剛穿越就在現場。據說她本來身份尊貴還擁有十個獸夫,只是其中五個獸夫寧愿廢了一半異能實力也強行跟她解除關系。其他五個獸夫沒有辦法解除關系,只能跟她被流放到最貧瘠寒冷的部落。看著被虐待的病弱絕美五獸夫,蘇沐瑤手握空間系統,開始尋找食物種田美食經商。她還擁有木系異能治療傷勢,生育力極強,能生下天賦頂尖的寶寶。一不小心就洗白成了團寵,還一不小心驚艷了整個獸世大陸。身世尊貴的高質量雄獸人都求著做她獸夫。還有說好三個月就休夫的,哪想到獸夫們不但不走了,還各個強寵她,每天爭寵修羅場。清絕冷寒的狼獸人魅惑妖嬈的狐獸人溫潤如玉的蛇王獸勾魂攝魄的血族獸冰清玉潔的冰雪獸俊美冷酷的龍獸人等等。一開始他們厭惡她,后來他們為她百聯鋼化繞指柔,拿命寵她護她。更是一個個爭著搶著要做她的獸夫要侍寢。曾經流放前拋棄她背叛她的人就算是追妻火葬場,她也絕對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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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毒雌性深陷獸世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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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一覺醒來穿成了三百斤的大胖子,卻擁有五個絕色獸夫。美艷紅狐,霸道黑豹,陰郁白蛇,人魚暴君,硬漢金鷹上將……一個比一個絕!原主又丑又懶遭人嫌,獸夫們避如蛇蝎,穿越過來的沈棠開局便是修羅場!面對獸夫冰冷、厭惡的目光,沈棠嚇得渾身發抖,一腳踹開眼前的男人,轉身就跑。離婚就離婚,本姑娘不伺候了!可就在這時,她竟綁定了一個“變美系統”,要求她攻略這五位極品獸夫!只要提升他們的好感度,就能獲得豐厚的獎勵:祛痘膏、減肥丹、美容丹……沈棠心動了。不就是攻略男人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她信心滿滿地查看五位獸夫的好感度,結果——四個厭惡,一個黑化,個個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后快!她只有一條小命,這該怎么攻略?可后來:萬人嫌怎么變成萬人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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