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修羅歸途,已然開啟
- 開局空酒瓶?七神求我當風神
- 雷箐
- 9098字
- 2025-07-14 07:49:35
諾丁城外的死寂深坑上空,殘存的修羅血氣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唐昊的骨髓深處。那并非單純的殺戮氣息,而是來自位面意志與至高神罰的冰冷“抹除”烙印,是宇宙法則對叛逆者最純粹的審判余威。它點燃了唐昊體內沉寂的殺神領域,如同往滾油中潑入冰水,瞬間引發了毀滅性的爆炸。
“呃啊——!”
唐昊的視野被猩紅吞噬。不再是焦黑的大地,而是翻涌的無邊血海。阿銀臨死前那雙盛滿溫柔與不舍的藍金色眼眸,在粘稠的血浪中沉浮、破碎。千尋疾那高高在上、冰冷裁決的獰笑,武魂殿魂師們貪婪嗜血的目光,無數死于昊天錘下的亡魂凄厲的尖嘯……所有被歲月塵封的痛苦、仇恨、暴戾,此刻被這至高的修羅意志無限放大、扭曲,化作實質的利刃,瘋狂切割著他的靈魂!
他死死扼住左臂,粗布衣袖下的皮膚寸寸裂開,暗紅如巖漿的殺戮氣息不受控制地噴薄而出,在皮膚上烙印下扭曲蠕動的魔紋。喉嚨里腥甜翻涌,那不是血,是失控的修羅之力在焚燒他的內臟!他猛地彎腰,硬生生將涌到喉頭的、帶著毀滅氣息的黑血咽了回去。代價是胸腔內三根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被他狂暴的力量自行壓斷!
不能失控…小三…還有小三…!!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短暫地劈開了血海的幻象。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圣魂村的方向,那一點微弱的燈火在猩紅的視野里搖曳,像狂風中的殘燭。他必須離開這里!必須立刻讓小三離開這個即將被風暴吞噬的漩渦!
他用盡殘存的意志力,如同拖著一座燃燒的山岳,轉身,朝著圣魂村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每一步踏下,焦黑死寂的大地都在他腳下龜裂,留下深深烙印著暗紅氣息的腳印。那彌漫天地的純粹修羅血氣,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鉆入他每一個毛孔,滋養、壯大著體內暴走的殺神領域,侵蝕著他最后的清明。他感覺自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毀滅的巖漿在皮下奔流。
圣魂村,鐵匠鋪。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撞開。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氣混合著硫磺與鐵銹的死亡味道,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涌入狹小的鐵匠鋪。油燈的火苗劇烈地搖曳,幾近熄滅。
唐三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父親唐昊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幾乎填滿了整個門框。他渾身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的暗紅色血霧之中,衣衫多處破裂,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扭曲蠕動的暗紅魔紋,如同活物。那雙眼睛,赤紅如血,里面翻騰著唐三從未見過的、幾乎要吞噬一切的暴戾、痛苦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瘋狂。他的嘴角,殘留著一絲沒有擦凈的、粘稠得發黑的血跡。
“父…父親?”唐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前的人,還是那個沉默寡言、頹廢酗酒的父親嗎?更像是一頭從地獄血池中爬出來的兇獸!
唐昊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鎖在唐三身上,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強行壓抑的狂暴,有刻骨的擔憂,有不容置疑的決絕,還有一絲唐三看不懂的、深不見底的悲哀。他猛地一步跨入,沉重的腳步讓地面都微微一震。一只沾滿泥土和暗紅污跡、骨節粗大、此刻卻微微顫抖的手伸到唐三面前。
掌心,是幾枚染著同樣暗紅污跡的金魂幣,冰冷的金屬上,似乎還殘留著諾丁城外那片死地的絕望氣息。
“走!”唐昊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燒紅的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現在!立刻!去索托城!找史萊克!不要回頭!不要管任何人!活下去!”
那聲音里蘊含的狂暴意志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重錘砸在唐三心頭。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本能地遵從,一把抓過那幾枚帶著父親體溫(或者說,是那恐怖氣息的余溫)和血跡的金幣。
“父親,您…”唐三還想說什么。
“滾——!”唐昊猛地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如同受傷雄獅的咆哮,一股無形的氣浪將唐三直接推出了門外,踉蹌了幾步才站穩。那吼聲中的痛苦和暴戾,讓唐三的心臟都為之抽搐。
他最后看了一眼門內。油燈昏黃的光線下,父親的身影在血霧中扭曲、模糊,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里面翻涌的情緒幾乎要將人吞噬。一股巨大的悲傷和不安瞬間攫住了唐三。他猛地轉身,將玄天功催動到極致,小小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頭也不回地沖入了圣魂村外沉沉的夜幕之中,朝著未知的南方,孤獨地狂奔。
就在唐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村口黑暗中的剎那——
“噗——!”
鐵匠鋪內,唐昊再也無法壓制,一口粘稠如墨、散發著濃烈毀滅氣息的黑血狂噴而出,濺射在冰冷的鐵砧和墻壁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那黑血之中,隱約有一道極其虛幻、冰冷、帶著無盡威嚴和漠然的血色虛影一閃而逝,那虛影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冷笑。
“嗬…嗬嗬…”唐昊單膝重重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冰冷的地面,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噴吐出灼熱帶著血腥的白氣。體內,殺神領域徹底暴走!諾丁城外那純粹修羅血氣的引子,加上親眼目送兒子離去時撕裂靈魂般的痛苦與無邊無際的絕望自責,徹底點燃了他心中那座名為“毀滅”的火山!
然而,這暴走并非無根之火。那至高的修羅血氣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劑,瞬間引爆了潛藏在他血脈深處、早已生根發芽的“毒種”——血腥瑪麗!
殺戮之都的經歷,是他獲取力量的捷徑,也是墮入深淵的開始。為了獲得殺神領域,他不得不飲下那杯杯粘稠、腥甜、蘊含著無數亡魂怨念與稀釋修羅神力的“黃泉露”——血腥瑪麗。每一次飲下,都如同將冰冷的毒蛇灌入咽喉。那些怨念與微量的修羅神力(雖遠不及天罰的純粹,但同源同質)并未被完全煉化或驅散,而是如同跗骨之蛆,悄然沉淀在他武魂和精神的深處,潛移默化地侵蝕著他的意志,滋養著殺戮的欲望,形成了一種類似“癮”的依賴和靈魂上的污染烙印。
平日里,憑借封號斗羅的強橫修為和鋼鐵般的意志,他尚能將這些“毒種”強行壓制、封印在靈魂的角落,甚至利用其磨礪殺氣,維持著殺神領域那危險的平衡。這也是為何他離開殺戮之都后,雖然頹廢酗酒,卻并未完全喪失理智的原因——血腥瑪麗的侵蝕,是緩慢而隱性的毒。
但此刻,一切都不同了!
諾丁城外那來自天罰的、最純粹、最高階的修羅血氣,對于他體內那些沉淀的、屬于血腥瑪麗的“低階毒素”和烙印而言,就如同火星濺入了滾油,又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喚醒了沉睡的惡魔!那純粹的本源力量,瞬間激活了所有潛藏的“毒種”,將它們從沉睡的沉淀狀態,強行催化、升華、點燃!
“呃…啊——!”唐昊雙手死死摳入地面,指甲崩裂,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億萬只無形的蝙蝠啃噬!那些蝙蝠,正是血腥瑪麗中沉淀的無盡怨念和他自身被引動放大的痛苦心魔所化!
阿銀臨死前那雙溫柔的眼眸,在血海中沉浮,卻漸漸被無數尖叫的怨魂虛影覆蓋、扭曲,仿佛在控訴他的無能!
千尋疾冰冷的裁決,化作無數個重疊的獰笑,在他耳邊回蕩:“廢物!連妻兒都護不住的廢物!”
唐三被迫離去的背影,在血色的視野里拉長、變形,仿佛墜入無底深淵,而他只能絕望地看著!
圣魂村村民往日或麻木或同情的目光,此刻都變成了無聲的嘲笑,仿佛在說:“看啊,這個帶來災禍的瘟神!”
這些被血腥瑪麗侵蝕放大的痛苦記憶、無邊無際的絕望自責、以及被修羅血氣強行點燃的毀滅欲望,瞬間交織、扭曲、膨脹,化作了實質的——心魔!
這心魔如同一個黑洞,瘋狂吞噬著他殘存的理智,更貪婪地吸收著彌漫在空氣中、那來自天罰的純粹修羅血氣!他的殺神領域在這內外交攻之下,徹底失控,如同決堤的血海,再無任何束縛!
“阿銀…我護不住你…我連…連讓小三平安都做不到…我…算什么父親…我…算什么昊天斗羅!”他破碎的嘶吼聲中充滿了自毀的瘋狂,“都…該死…這污濁的世界…這該死的命運…都該…湮滅——!”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血色風暴,以鐵匠鋪為中心,轟然爆發!整個圣魂村,瞬間被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猩紅領域之中!
就在這毀滅性的猩紅領域光芒最盛、昊天錘的虛影即將具現化砸落的瞬間——
那柄由純粹殺意和失控魂力凝聚的黝黑巨錘虛影之上,異變陡生!
無數道細密的、閃爍著微弱紅光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從錘體內部浮現、蔓延、交織!這些紋路扭曲、詭異,充滿了墮落與嗜血的氣息,它們飛快地組合、凝聚,最終在錘頭與錘柄的連接處,形成了一個極其清晰、散發著不祥紅光的圖案——
一只倒懸的、由純粹血光勾勒而成的猙獰蝙蝠!
這正是殺戮之都的印記!是飲用血腥瑪麗、承受其侵蝕、并最終獲得進入內城資格后,被殺戮之都的規則力量(本質是稀釋的修羅神力場域)所打下的靈魂烙印!它平時深藏于武魂本源深處,如同隱性的胎記。
而此刻,在體內血腥瑪麗“毒種”被天罰修羅血氣徹底引爆、心魔叢生、殺神領域失控暴走的極端狀態下,這個代表著墮落、殺戮與血腥瑪麗侵蝕的靈魂烙印,終于被那至高無上的修羅本源力量所激發、顯化!它如同一個邪惡的徽記,烙印在了他失控力量的具現化象征——昊天錘虛影之上!
這蝙蝠印記的出現,并非偶然。它是唐昊體內血腥瑪麗侵蝕與此刻引動的心魔,在遭遇至高修羅血氣后產生的異變共鳴!是殺戮之都的墮落烙印,在更高階同源力量刺激下的顯形!它像一盞黑暗中的信號燈,清晰地標示著力量的源頭與失控的歸宿。
這印記的出現,徹底點燃了唐昊最后的毀滅導火索。仿佛得到了某種邪惡的認可與指引,他眼中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波動徹底熄滅。
“毀滅吧…”沙啞如同地獄回響的聲音響起。
“毀滅…都…毀滅吧…”一聲破碎、仿佛從地獄深淵拖拽而出的囈語,在死寂的空氣中震顫。那不是怒吼,是靈魂被徹底撕裂后,墜入瘋狂深淵的絕望回響。
“毀…滅…”唐昊的喉嚨里滾出沙礫摩擦般的低吼,每一個音節都像在撕裂聲帶,滲出黑色的血沫。他佝僂的身軀劇烈地起伏,如同瀕死的困獸,渾濁的血瞳里最后一絲屬于“人”的微光徹底熄滅,只剩下沸騰的、粘稠如巖漿的瘋狂。那柄懸浮的“昊天錘”早已失去了武魂的形態,它更像一塊剛從熔爐里撈出的、沾滿凝固血漿和碎肉的巨大頑鐵,表面坑洼不平,布滿骨刺般的凸起,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硫磺與腐血混合的惡臭。
“阿昊!停下!”鐵匠老張的嘶吼帶著哭腔,徒勞地擋在驚恐的婦孺身前,手中的鐵鉗顫抖得像風中的枯枝。
唐昊布滿血絲的眼球猛地鎖定了聲音來源。
第一錘!
不是砸向村莊,而是精準地、帶著純粹毀滅欲望地——砸向鐵匠老張!
沒有浩大的聲勢,只有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噗嗤!巨錘裹挾著萬鈞之力,如同砸碎一顆熟透的瓜果,瞬間覆蓋了老張的整個上半身!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緊接著是骨骼被徹底碾成粉末的嘎吱——咔嚓!脆響!血肉在絕對的暴力下無法飛濺,而是在錘底被擠壓、爆開、化作一灘混合著碎骨、內臟、腦漿和布片的、粘稠無比的猩紅肉泥!沖擊力將他殘存的下半身狠狠摜進地面,雙腿如同折斷的竹竿般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深深嵌入泥土!
“啊——!!!”目睹這一幕的婦人發出凄厲到破音的尖叫,抱著孩子轉身欲逃。
第二錘!
唐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那柄滴落著老張血肉碎末的巨錘,帶著沉悶的破空聲,如同拍蒼蠅般橫掃而出!
砰!啪嘰!
錘面結結實實拍中了婦人和她懷中的兩個孩子!恐怖的撞擊力下,骨骼碎裂聲密集得如同爆豆!婦人的頭顱像一個被重物擊中的西瓜般瞬間變形、爆裂!懷里的兩個孩子,一個被錘鋒掃過,小小的身軀如同被巨力撕扯的布娃娃,攔腰斷開,腸子和內臟混合著血水潑灑一地;另一個則被錘頭正面砸中,小小的身體瞬間扁平下去,化作一張緊貼在地面上的、滲著血水的“人皮”!沖擊波將他們身后的一座草棚掀上了半空,草屑混合著血雨紛紛揚揚落下。
“魔鬼!快跑啊!”殘存的村民徹底崩潰,如同沒頭的蒼蠅般四散奔逃。
第三錘!第四錘!第五錘!
唐昊徹底化身為毀滅的化身,他的動作不再有任何章法,只剩下最原始、最暴虐的揮砸!每一次沉重的起落,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噗嗤!咔嚓!砰!聲響和飛濺的血肉!
第三錘:砸向一個試圖躲進磨坊的男人。巨錘轟然砸塌了磨坊的土墻,男人被倒塌的土石和沉重的磨盤壓住半身,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唐昊的錘頭緊跟著落下,精準地砸在那露出的上半身!噗——!胸腔如同被壓扁的皮囊,肋骨盡碎,心臟和肺葉被巨大的壓力從口鼻中擠壓噴射出來,糊滿了旁邊的石磨!
第四錘:追上一個踉蹌逃跑的老者。錘頭帶著呼嘯的風聲,從背后砸下!咔嚓!老者的脊椎應聲而斷,整個人如同被折斷的枯枝般對折起來!錘勢不減,重重砸在地面上,將老者扭曲的身體連同他身下的泥土一起夯進了地里!只留下一個深坑和邊緣溢出的、被砸成肉糜狀的血肉!
第五錘:橫掃向幾個擠在墻角、嚇得癱軟成一團的村民。巨大的錘面如同死神的鐮刀掃過!噗噗噗噗!一連串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肢體在接觸到錘面的瞬間就爆裂開來!斷臂、碎腿、連著半截脊椎的頭顱、混合著破碎內臟的軀干……如同被狂風卷起的垃圾般拋飛出去,重重砸在殘垣斷壁或地面上,留下大灘大灘放射狀的血跡和碎肉!
唐昊的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氣都噴出帶著血沫的白氣。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狂亂,巨錘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機械般的揮砸!
第六錘!第七錘!第八錘!
他不再追逐目標,而是如同犁地一般,對著視野中所有能活動的、或者僅僅是“存在”的東西,瘋狂地砸下去!
一錘砸塌半間房屋,將躲在屋角的母女連同一張破木桌砸成了混合著木屑的肉醬!
一錘砸在村中的水井石臺上,堅硬的石塊如同豆腐般碎裂飛濺,躲在后面的一個青年被飛石削掉了半邊腦袋,白花花的腦漿濺在井沿上!
一錘砸向一頭受驚亂竄的耕牛!沉重的錘頭直接砸斷了牛頸,碩大的牛頭帶著一截頸椎飛了出去,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四蹄還在無意識地抽搐,鮮血如同小溪般從斷頸處汩汩涌出,迅速染紅了地面!
整個圣魂村,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腥的砧板!而唐昊,就是那個不知疲倦、只知瘋狂掄錘的屠夫!每一次錘落,大地都在震顫,空氣都在嗡鳴,隨之而來的是飛濺的血肉、爆裂的骨骼、絕望的短促慘叫、以及建筑物轟然倒塌的巨響!
一錘!一錘!又一錘!
猩紅的血霧彌漫不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幾乎凝固了空氣。腳下的大地早已看不出原貌,被一層厚厚的、粘稠的、混合著泥土、碎骨、內臟和各種殘渣的暗紅色肉泥所覆蓋。殘存的幾處斷壁頹垣上,掛滿了噴濺狀的碎肉、內臟碎片和淋漓的血跡。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中再也沒有任何“完整”的、能夠稱之為“生命”的東西在移動。
唐昊的動作終于慢了下來。他佝僂著站在一片狼藉的血肉泥沼中央,那柄巨大的、沾滿了厚厚一層凝固血肉和碎骨渣的“錘子”虛影,沉重地拖在地上。他布滿血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徹底被瘋狂占據的血瞳,茫然地掃視著這片由他親手締造的地獄繪卷。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野獸的低吼,濃稠的血腥氣灌入他的肺腑。他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的聲響,仿佛在咀嚼著毀滅的余味。
風,似乎終于敢重新流動,卻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卷起幾片沾著黑紅血漬的碎布,在這片死寂的屠宰場上空打著旋兒。
死寂。
絕對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死寂。
圣魂村,消失了。
沒有廢墟。
沒有瓦礫。
沒有殘骸。
沒有血跡。
沒有焦痕。
只有一片被某種超越想象的恐怖力量,如同最精準的刮刀,從大地上徹底“刮”過一遍的、無比平整、無比死寂的焦黑土地。那焦黑不是火焰焚燒的結果,而是物質被瞬間分解、能量被強行抽離后留下的、最純粹的“無”之印記。所有曾經存在于此的生命、房屋、歡笑、炊煙,甚至關于“圣魂村”這個名字的記憶載體,都在那蘊含天罰烙印和暴走殺神領域的癲狂昊天錘一擊之下,被從物理層面和存在意義上,徹底地、永久地抹去。
仿佛這片土地,自開天辟地以來,就從未承載過任何生命,只有這片令人心膽俱裂的、空無一物的焦黑。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圣魂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諾丁城外更加徹底、更加死寂的廢墟。沒有殘垣斷壁,沒有焦痕血跡,只有一片被某種恐怖力量徹底“犁”過一遍、平整得令人心寒的焦黑土地。所有的生命痕跡,所有的存在證明,都在那蘊含天罰烙印和暴走殺神領域的一錘之下,被徹底抹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焦土的中心,唐昊拄著那柄纏繞著暗金鎖鏈、散發著不祥血光的巨大昊天錘,如同石雕般站立著。他身上的血霧和魔紋緩緩收斂,但那雙眼睛,卻徹底變成了兩潭深不見底、沒有任何生氣的血淵。所有的痛苦、瘋狂、甚至絕望,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絕對的冰冷與空洞。
他緩緩抬起左手。掌心處,除了那些扭曲的魔紋,赫然多了一道更加深邃、更加復雜的暗金色烙印。那烙印的形狀,像是一把被鎖鏈纏繞的、滴血的微型劍尖——正是天罰崩碎后,被他體內暴走力量強行捕獲、熔煉的一絲核心碎片氣息所形成的【修羅血紋】!此刻,這血紋正散發著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血光,一股冰冷而充滿誘惑的意志,如同最毒的蛇,順著他的手臂,鉆入他的腦海,指向一個極其遙遠而黑暗的方向。
唐昊空洞的血眸,緩緩轉向那個被印記指引的方向——大陸極北,傳說中一切罪惡與殺戮的終點,連陽光都畏懼的深淵。
在這片吞噬一切的、死寂的焦黑土地的邊緣,一叢頑強扎根在巖石縫隙間的茂密蒿草深處,唐三的身體如同石雕般僵硬。他藏身于此,將自身存在感壓至最低,如同融入陰影的毒蛇。
就在毀滅降臨前的剎那,求生的本能與唐門對危險的極致敏銳,驅使著他將鬼影迷蹤施展到極限,險之又險地逃離了猩紅領域的絕對核心。此刻,他雙眸深處,一抹極淡、幾乎不可察覺的紫意悄然流轉——紫極魔瞳!
透過搖曳的蒿草縫隙,這雙被強化了洞察力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清晰地捕捉到了焦土中央那個身影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看到父親唐昊,那曾經頹廢的身影此刻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神,周身纏繞的暗金法則鎖鏈如同垂死的毒蛇般緩緩松弛,錘影雖已黯淡,但那股屠戮萬靈、湮滅一切的兇戾之氣依舊如同實質般粘稠地附著其上,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這氣味濃烈、怪異,并非尋常血液的腥甜,更像是無數鐵器瞬間熔融揮發,混合著生命被極致壓縮后強行分解留下的、一種純粹的“死亡”與“虛無”的氣息。這是毀滅本身的味道,是無數生命被強行“抹去”后,殘留在天地間最后的、無形的血腥烙印。
這股氣味如同無形的觸手,狠狠攥住了唐三的胃,生理性的劇烈排斥感讓他喉頭滾動,幾乎要嘔吐出來。這股源于毀滅本質的血腥,讓他本能地感到極度不適與厭惡,仿佛靈魂都在抗拒這種氣息。
“嘶…”他猛地一咬舌尖,尖銳的刺痛混合著血腥味在口腔炸開。同時,體內微弱的玄天功內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起來!冰冷的、如同清泉般的能量流強行沖刷過四肢百骸,鎮壓著翻騰的氣血,更強行收束著那幾乎要被血腥味和眼前慘景沖垮的心神。
“玄天寶錄·總綱:心如冰清,天塌不驚!萬物流轉,唯道永存!”
“玄天寶錄·守則:無關之人,如風中塵埃,其聚散生滅,何須縈懷?唯己身之存續,武道之精進,方為根本!”
唐門至高心法和冰冷守則的箴言,如同金科玉律,在玄天功的運轉下,瞬間化作最堅固的堤壩,將生理的不適與任何可能萌芽的、對那片焦黑土地上逝去生命的“憐憫”或“同情”,無情地鎮壓、切割!
憐憫?同情?為了誰?
那些曾經存在于村子里的人?那些面孔模糊、與他生活軌跡幾乎沒有交集的村民?他們的驚恐,他們的哀求,他們瞬間的消亡……在紫極魔瞳冰冷的觀察下,不過是力量碾壓下的必然結果,如同巨石碾碎螻蟻巢穴,是自然規律的一部分,是無關的風景。
他們的存在與否,他們的恐懼與死亡,與他唐三活下去的目標,與他追尋唐門絕學、探索這個世界的渴望,有何關聯?
沒有!
玄天功的冰冷內力流轉不息,將這份認知牢牢焊入他的思維。那彌漫的血腥味依舊讓他生理性地厭惡,但那份厭惡之下,對逝者的感受只剩下一種絕對的、近乎真空般的漠然。那片焦黑的死寂土地,在他眼中,甚至呈現出一種被徹底“清理”后的、異樣的“干凈”——一種將所有“無關”徹底掃除后的冷酷的干凈。
就在這時,佇立在焦土中央,如同亙古兇獸般的唐昊,極其輕微地、仿佛只是被風吹動了脖頸般,側過了頭。那雙依舊殘留著猩紅、瘋狂與無盡空洞的眸子,精準地、毫無偏差地穿透了搖曳的蒿草縫隙,如同兩柄無形的冰錐,瞬間鎖定了深處蜷縮的唐三!
紫極魔瞳對上了那雙蘊含著毀滅與瘋狂的血瞳!
時間仿佛被絕對零度凍結。
唐三只覺得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比面對那毀天滅地的錘影時更純粹、更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骨髓乃至靈魂!那不是威壓的碾壓,而是一種徹底的、俯瞰塵埃般的漠視!仿佛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骨血,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礙眼的石頭,一只在毀滅余燼中僥幸存活的、不值得浪費一絲力氣的蟲子!
唐昊的眼神里,沒有一絲屬于父親的波動,沒有一絲屠戮后的疲憊或悔恨,甚至沒有一絲毀滅的快意。只有一種純粹的、對“存在”本身的不屑與否定。那眼神比任何刀鋒都更冰冷,比任何言語都更殘酷地宣告:你,與他們,并無不同。活著,只是我此刻不屑于再揮一次錘的偶然。
這冰冷的漠視僅僅持續了不到一息。唐昊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弧度——一個無聲的、充滿毀滅意味的嘲弄。隨即,他收回目光,仿佛剛才只是隨意瞥了一眼路邊的雜草。
沒有言語,沒有猶豫。
他拖著那柄纏繞暗金鎖鏈、散發著不祥血光的昊天錘,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北方,朝著那無盡的黑暗與血腥,孤獨而決絕地走去。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夜色,如同被那片永恒的黑暗吞噬,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虛無焦土,以及空氣中久久不散的、令人靈魂凍結的修羅余息。
猩紅的光芒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不是消散,更像是完成了“清除”任務的兇器歸鞘。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唐三緊繃到極限的身體才猛地松懈,整個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冰冷的泥土里。冷汗如漿,瞬間浸透衣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悸動和對那漠然一瞥的深刻恐懼。
玄天功依舊在本能地運轉,強行收束著幾乎失控的心神。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仍在微微顫抖的指尖。空氣中那股源自毀滅的血腥味依舊縈繞不去,刺激著他的感官。
生理的厭惡感依舊強烈。
但對那些逝去的“無關”之人,心中只有一片被玄天功和唐門守則強行塑造出的、冰冷的、堅硬的漠然。
而對父親……對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對那漠視生命的眼神……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恐懼、冰冷、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下去卻無法忽視的……渴望,如同毒藤般,在他幼小卻已被殘酷現實重塑的心靈深處,悄然滋生。
寒風嗚咽著卷過空曠死寂的焦黑大地,如同這片被徹底“抹去”的土地發出的、無聲的悲鳴。唐三緩緩站起身,稚嫩的臉上再無一絲孩童應有的溫度,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與一種刻入骨髓的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父親消失的北方,又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一切、象征著絕對力量與冷酷“清理”的焦黑平地。
沒有留戀,沒有悲傷,只有一種冰冷的覺悟。
他轉身,像一道沉默的、融入陰影的幽靈,朝著與父親截然相反的方向,邁出了腳步。每一步落下,都異常沉重,仿佛在焦黑的虛無之上,刻下了一個無聲的、關于力量與生存的誓言。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如同一個無形的烙印,提醒著他這個世界的本質。
修羅歸途,已然開啟。血與罪的深淵,正張開巨口,等待著它迷途的、也是被選中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