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灣的洞穴,如同巨獸的咽喉。空氣粘稠陰冷,彌漫著濃重的鐵銹與腐肉混合的腥臭。洞壁濕滑,凝結著暗綠色的苔蘚,腳下是高低不平的礁石,混雜著破碎的船板與森白的骸骨。越往里走,光線愈發昏暗,只有洞頂偶爾滲下的水滴,在死寂中發出單調的“滴答”聲,更添幾分壓抑。
洛塵竹劍在前,劍尖星輝流轉,在黑暗中劃開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帶。心鏡之力如同無形的觸角,謹慎地探向前方。果然如潮生所言,這里的磁場混亂扭曲,心鏡的感知范圍被大幅壓縮,如同陷入泥沼,只能勉強覆蓋周身數丈。黑暗中,無數雜亂、充滿惡意的意念碎片如同水底的暗流,不斷沖擊著他的心神,試圖將他拖入恐懼的深淵。
“小心腳下。”潮生緊隨其后,聲音壓得極低。他指尖縈繞著一層淡藍水光,如同螢火,照亮方寸之地。“這里的沉船殘骸,有些……不太干凈。”
話音剛落,前方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一艘半嵌在礁石中的巨大沉船殘骸,腐朽的船板猛地裂開!一只只慘白的、覆蓋著粘稠水藻的骨手,如同雨后春筍般從裂縫中探出,瘋狂抓撓著空氣!緊接著,一具具身披破爛水手服、眼窩燃燒著幽綠鬼火的骷髏,掙扎著從船骸中爬出,下頜骨開合,發出無聲的尖嘯,揮舞著銹跡斑斑的彎刀,蹣跚著撲來!
“陰尸!”潮生低喝,雙手結印,一道水箭激射而出,將沖在最前的一具骷髏頭顱擊得粉碎!但更多的骷髏從四面八方涌來,幽綠的鬼火在黑暗中連成一片,如同擇人而噬的螢群!
洛塵眼神一凝,竹劍星輝暴漲!他不再追求范圍,而是將心鏡之力高度凝聚于劍身!竹劍化作一道碧綠流星,劍勢簡潔凌厲,直刺、橫削、上撩!每一劍都精準地點在骷髏關節或頭顱的幽綠鬼火上!
嗤嗤嗤——!
星輝所至,鬼火如同被澆滅的油燈,瞬間熄滅!失去鬼火支撐的骷髏骨架嘩啦一聲散落在地,重新化為枯骨。洛塵身形如風,在骷髏群中穿梭,竹劍點、刺、挑、抹,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一絲多余,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心鏡之力高度集中下,骷髏的動作在他眼中變得緩慢而清晰,每一次攻擊都精準地落在最致命的節點。
潮生操控著水流,或凝成水盾抵擋攻擊,或化作水刃切割骷髏,與洛塵配合默契。兩人如同礁石前的激流,硬生生在骷髏海中沖開一條通路!
“走!”洛塵低喝,竹劍星輝掃開最后幾具擋路的骷髏,兩人加速沖向洞穴深處。
身后的骷髏并未追擊,只是茫然地在原地徘徊,幽綠的鬼火重新燃起,如同被遺棄的提線木偶。
“它們被某種力量束縛在沉船附近。”潮生喘息道,“前面……才是真正的危險。”
通道豁然開朗,眼前景象讓洛塵瞳孔驟縮!
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海底石窟。石窟頂部垂下無數鐘乳石,如同倒懸的利劍。石窟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血池!池水粘稠如漿,翻滾著暗紅色的泡沫,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惡臭。血池四周,矗立著九根巨大的、刻滿扭曲符文的黑色石柱。石柱頂端,燃燒著幽綠色的火焰,將整個石窟映照得如同鬼域。
血池正中央,懸浮著一座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壇!祭壇頂端,赫然鎖著一道身影!
那人渾身浴血,玄衣破碎,琵琶骨被兩條暗紅鎖鏈貫穿,牢牢釘在祭壇中央一根最高的骨柱上!他低垂著頭,長發披散,看不清面容,但洛塵的心鏡之力卻在瞬間劇烈震顫!
“墨前輩!”洛塵失聲驚呼!那氣息,那身形,分明是墨承硯!
祭壇下方,血池邊緣,數十名黑衣人匍匐在地,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詭異,如同無數毒蛇嘶鳴。為首者,正是那手持漆黑短刃的黑衣人首領!他站在祭壇前,高舉短刃,刃尖直指血池中央的墨承硯!
“以心鏡之血,祭魘主之魂!”
“以歸墟之息,開幽冥之門!”
“血祭……啟!”
隨著他沙啞的嘶吼,血池劇烈翻騰!九根石柱頂端的幽綠火焰暴漲,化作九道綠光,注入血池!粘稠的血水如同沸騰的巖漿,升騰起更加濃郁的黑氣!黑氣中,無數扭曲痛苦的人臉嘶嚎著浮現,瘋狂地撲向祭壇上的墨承硯!貫穿他琵琶骨的鎖鏈驟然亮起刺目的暗紅光芒,瘋狂汲取著他的生命力與……心鏡之力?!
洛塵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從心口傳來,仿佛自己的生命也在被強行抽離!眉心豎紋劇烈灼燒,心海深處那株冰藍光樹瘋狂搖曳,枝葉間流淌的星輝竟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
“他們……在抽取墨前輩的心鏡之力,連同他的生命,作為祭品!”洛塵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圖謀!墨承硯體內同樣流淌著星宮血脈,擁有部分心鏡之力!這血祭,不僅要他的命,更要榨干他最后的力量,開啟所謂的“幽冥之門”!
“阻止他!”潮生臉色劇變,雙手猛地拍向地面!石窟地面劇烈震動,數道粗大的水柱從地底噴涌而出,如同怒龍般卷向祭壇下的黑衣人!
“哼!不自量力!”黑衣人首領冷笑,短刃一揮!血池中翻騰的黑氣瞬間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由痛苦人臉構成的盾牌,輕易擋住了水龍的沖擊!同時,他身后幾名黑衣人同時吹響骨哨!
凄厲的哨音如同實質的鋼針,狠狠刺入洛塵和潮生的識海!洛塵識海劇痛,心鏡之力一陣紊亂,幾乎失控!潮生更是悶哼一聲,嘴角溢血,操控的水龍瞬間潰散!
“抓住他們!正好多兩個祭品!”黑衣人首領獰笑。
數十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撲來!他們不再魘化,但動作迅捷如風,手中短刃泛著幽光,招式狠辣刁鉆,帶著一股陰冷的死氣!
洛塵強忍識海劇痛,竹劍星輝再起!但這一次,心鏡之力受到血祭和哨音的雙重干擾,運轉艱澀,劍光遠不如之前凝練。他與潮生背靠背,陷入苦戰!竹劍與短刃碰撞,星輝與死氣交織,爆發出刺耳的尖鳴!潮生操控水流化作水鞭、水盾,竭力抵擋,但黑衣人數量太多,配合默契,如同跗骨之蛆,步步緊逼!
“呃!”潮生一個不慎,肩頭被短刃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衣衫!
洛塵揮劍逼退身前的黑衣人,反手扶住潮生,心沉入谷底。這樣下去,別說救人,他們自己都要葬身于此!
就在這時,他懷中貼身收藏的那塊黑色碎石,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而浩瀚的生機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轟然爆發!
嗡——!
碎石表面,那些玄奧的星紋驟然亮起璀璨的冰藍光芒!光芒穿透衣襟,直沖石窟穹頂!一股純凈、浩瀚、帶著無盡守護意志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席卷整個石窟!
“這……這是……”黑衣人首領臉色驟變,眼中第一次露出驚駭!
祭壇上,被鎖鏈貫穿的墨承硯猛地抬起頭!他沾滿血污的臉上,那雙原本黯淡的眼眸中,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著洛塵懷中透出的冰藍光芒,嘴唇翕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梨落……”
血池的翻騰驟然停滯!那些撲向墨承硯的痛苦人臉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半空!祭壇下匍匐的黑衣人動作一滯,哨音戛然而止!連撲向洛塵和潮生的黑衣人也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動作變得遲緩僵硬!
冰藍光芒中,那株在青萍鎮守心梨樹下誕生的、承載著宋梨生命印記的翠綠嫩芽虛影,緩緩浮現!嫩芽雖小,卻散發著鎮壓一切的磅礴生機與守護意志!它輕輕搖曳,一道柔和的、卻無可抗拒的冰藍光波,如同水紋般蕩漾開來!
光波所過之處,黑衣人身上纏繞的陰冷死氣如同冰雪消融!他們發出驚恐的尖叫,眼中綠光迅速黯淡,身體如同被抽干了力氣般癱軟在地!那面由痛苦人臉構成的盾牌瞬間潰散!
“不!不可能!”黑衣人首領嘶聲咆哮,短刃瘋狂劈砍,試圖斬斷那無形的束縛!但冰藍光波如同最堅韌的網,將他牢牢鎖在原地!
洛塵福至心靈!他毫不猶豫地將全部心神沉入心鏡,引動那浩瀚的生機之力,注入手中竹劍!
竹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劍身星圖虛影徹底凝實,星輝與冰藍生機交融,化作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柱!光柱之中,隱約可見一株巨大的、盛開著冰藍梨花的虛影,與祭壇上墨承硯的身影遙遙呼應!
“心鏡為引,星輝為鋒!”
“祖母遺澤,滌蕩妖氛!”
“破!”
洛塵傾盡全力,一劍斬出!
光柱化作開天辟地的巨刃,撕裂了石窟的黑暗,帶著凈化一切污穢、守護一切生靈的無上意志,狠狠斬向那座由骸骨堆砌的邪惡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