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抱著《論語》跨進門檻時，書頁間簌簌掉落幾片枯黃的槐葉，每片葉子上都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楷。他脖頸纏繞著半透明的鎖鏈，另一端隱沒在虛空中，隨著呼吸發(fā)出若有若無的鎖鏈摩擦聲。

“先生，我能聽見...聽見書中人在說話?！睍曇舭l(fā)顫，翻開的書頁無風(fēng)自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會變成血字，‘克己復(fù)禮’四個字會勒住我的喉嚨......”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墨色血漬，沾染在“學(xué)而時習(xí)之”的經(jīng)文上。

我取過那本《論語》，觸手之處傳來刺骨寒意。扉頁夾層里滑出半張殘缺的信箋，泛黃的紙上用朱砂寫著：“若想金榜題名，子時三刻，文昌廟后殿。”畫面在我眼前展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書生攥著偷來的家傳玉佩，顫抖著將它遞給黑影中的考官。

“你用誠信換了功名，卻換不來心安?！蔽覍⒂衽鍙男渲袛S出，正是書生記憶里的那塊。他踉蹌著后退，脖頸的鎖鏈驟然收緊，“那夜你發(fā)過毒誓，若泄露舞弊之事，便遭千刀萬剮——如今誓言反噬，這些經(jīng)文成了絞殺你的利刃?！?

書生突然撲過來抓住我的衣袖，眼中滿是絕望：“我愿用此生記憶交換！求您讓這些聲音消失！”他懷中的《論語》突然暴漲三丈，青銅鑄就的文字從書中探出，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

我取出一面刻滿《道德經(jīng)》的銅鏡，鏡面映出書生寒窗苦讀的過往，也映出他在考場作弊時的緊張模樣?！坝洃浛梢阅ㄈィ蚬粫??！便~鏡光芒大盛，纏繞書生的鎖鏈寸寸崩裂，“作為交換，你要將科舉舞弊的真相刻在每座文昌廟的匾額上。”

當(dāng)最后一節(jié)鎖鏈化作飛灰，書生的眼神變得空洞而平靜。他接過刻刀轉(zhuǎn)身離開，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竟比來時挺直許多。我低頭翻看《論語》，那些血字已經(jīng)褪去，唯獨“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八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幽幽金光。

銅鈴第七次搖晃時，門外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透過門縫望去，三個扎著羊角辮的女童手拉手蹦跳著，她們的裙擺下流淌著渾濁的污水，發(fā)間別著的紙花上，赫然寫著“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