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琴師踏入院門時,竹簍里的破碎音符如螢火飛出,撞在廊柱上迸裂成沙啞的嗚咽。他指尖撫過琴弦,九十九根白發(fā)突然繃直,奏出不成調(diào)的《鳳求凰》,音波所過之處,青磚上滲出淚滴形狀的水痕——那是他為九十九位聽眾譜寫的曲子,卻都在奏響前成了絕響。
“這些弦吃了我的傾聽。”琴師摘下蒙眼布,眼窩深處蠕動著銀白色的音符蟲,“十年前我在戲班撫琴,班主說‘聽障者不配聞樂’,我便發(fā)愿為天下聾人譜曲。可每當(dāng)曲子寫成,聽眾總會離奇死去,如今連我的耳朵也被音符蟲啃噬......”
琴弦觸及掌心的剎那,記憶如走調(diào)的胡琴撕裂空氣。畫面里,少年琴師在雨夜救起失聰?shù)墓屡们俾暈樗枥L花開的模樣。班主嫉妒其才華,暗中在琴弦下毒,謊稱“聾人聽琴會引鬼”。當(dāng)琴師為第十位聾人奏響《花開》時,毒弦突然繃斷,刺入孤女心臟——那些死去的聽眾,全是班主為滅口所害。
“你以為斷弦是詛咒,實(shí)則是善意被扭曲的回響。”我袖中飛出刻滿《高山流水》的玉笛,笛音化作清泉沖刷音符蟲,“班主用你的善良織網(wǎng),而你用執(zhí)念作繭,困住了所有未說出口的知音情。”
話音未落,竹簍里突然涌出萬千音符,纏繞成班主的鬼影:“讓你成名的是我!那些聾子本就不該聽琴!”琴師眼窩中的音符蟲瘋狂蠕動,他痛苦地抓住琴弦,白發(fā)根根倒豎,竟將《鳳求凰》彈成了索命的喪曲。
“真正的音樂是心與心的共振。”我將玉笛塞入他懷中,笛身浮現(xiàn)出俞伯牙與鐘子期的影像,“若想救那些未亡的旋律,需用這笛音喚醒被埋的善意。”玉笛自動奏響,清泉化作光刃斬?cái)喽鞠遥暗鷥r是,你要永遠(yuǎn)失去彈琴的能力,用這雙聽不見的耳朵,去‘看’世界的聲音。”
琴師握住玉笛的瞬間,眼窩中的音符蟲化作蝴蝶飛出。他抬起頭,雖看不見月光,卻“聽”到了露珠墜地的清響、遠(yuǎn)處犬吠的溫暖。離去時,他竹簍里的破碎音符重新拼成樂章,譜紙上寫著:“音為心響,無需耳聽。”
院中,斷弦突然自行繃直,在晨風(fēng)中震顫出無聲的共鳴。銅鈴再次輕顫,門口出現(xiàn)的,是個懷抱陶甕的老婦人,她的圍裙上縫著千百塊碎布,每塊布上都繡著被遺忘的名字,而陶甕封口處,滲出的不是酒,是凝結(jié)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