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畫室里，大片大片的血痕在晚霞下閃耀著夢幻般的光。

不知道什么時候，方影的身體不再動了。

他雙腳無力的軟在地上，雙手也垂在身邊，兩眼微凸，口齒略張，舌頭被勒的有點歪斜的伸出來了一些。

死了。

蘇晚晴沒有再勒著他的脖子，只是這么坐在地上，靠著一張桌子，將他抱在懷里，不像是剛剛才生死相搏的仇敵，反而像是親密的伴侶。

他有些偏瘦的身體還溫熱著，大抵是血還在流吧。

蘇晚晴將目光從畫室中間，那紊亂的，蔓延到兩人身下的血痕上收回來，轉而看向自己懷里的少年。

“比想象中，要重一點呢。”

她抬起手，溫柔的，小心的，有些顫抖的將方影的眼睛闔上，因為滿手都是血，所以在方影眼下擦出一道血印，像是淚痕。

滴答。

淚水，不知怎的落了下來，她抹了抹，卻是收不住，索性就任它流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逼我呢？我真的，不想這么做......”

“但誰讓你，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事，我不能放過你，不然不僅是你，就連我也是要死的......”

“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要好，不是么？”

她低頭看著方影，習慣性的，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很勉強。

手，慢慢地撫摸著方影身上的傷口，每處都很小，大部分是劃痕，如果不是她劃斷了他的手腕，將那把小刀打掉，這次死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咳咳！”

她的動作，有些牽動了傷口，比起方影，她身上的傷口雖然也比較小，但很多都很深，地上的血，其實大部分是她的，特別是扎到胸口和腹部的那幾刀，傷口最大，下手最狠，現在還在淌血，止都止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凝聚出一點力氣，摸索著，拿出了手機，撥打了家里的緊急電話，才稍微放松下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或許在救援來之前，自己就要死了吧。

“方影同學，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強，也更瘋呢......但，為什么，為什么這樣的你，無法理解我？”

她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又回想起方影和她說的那些話，什么接受自己的普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才能，什么自己已經很優秀了......

“實在是......天真到讓人發笑。”

她睜開眼睛，用手，在身上沾了些剛流出來的血，慢慢撫摸著方影的臉，直到將他的臉也完全染上自己的血色后，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看，你現在也和我一樣了呢~”

她欣賞著方影的血色面容，露出了些癡迷的神色：“喜歡......方影同學，你也喜歡這樣子吧，這樣的你，一定就能理解我了吧......唔！”

一只手，驀然插進了她腹部的傷口，瞬間就讓她痛的使不上力氣來。

她愕然的低下頭——那只手，是方影的左手。

嗯啊！

那只手，狠狠地扭轉了一下，似乎還抓著什么東西——那是，心么？還是肺？不知道了，好痛。

她只覺得渾身無力，天旋地轉般的痛苦：“怎么，會......”

明明，已經死了，不是么？

為什么，為什么還能復活？

不，不對，他剛才是裝死！

猛然間，她終于明白，和方影已經睜開，冷冽的，帶著點瘋狂的眼睛對上，卻是開懷的笑了出來：

“什么啊......方影，同學，你好狡猾......”

她想反抗，想再去掐方影的脖子，但流血過多，又被捏著內臟，肚子里被攪得一團亂麻，只能無力的靠在方影懷中，兩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像是依偎在他懷里的女友，悶哼著，沒有叫出來。

“喜歡......好開心......”

她呢喃著，喘息著，感受著腹部的劇痛，感受著生命的流逝，一種前所未有的，被理解的，被看到的快樂卻從心間涌出來：

“方影，同學......你，和我，是一樣的人呢~”

“這樣的你，肯定，也不甘于平凡吧......”

她顫抖著，抬起頭，希冀的看著方影，似是想要去吻他，卻只能從方影的血色面容上看到冷漠與決絕——

噠。

她的頭，最后落在方影的肩上，像是靠在愛人肩頭沉眠的女子，兩眼灰暗下去，臉上卻還盈著一點幸福滿足的笑容——

方影同學，你摸到，我的心咯。

嗤，噠。

方影的手，終于從班長的腹部滑出來，落在地上。

心臟都被捏碎了，應該，沒有再活的可能了吧。

他兩眼有些茫然，任由班長的尸體靠著自己，感受著她的身體漸漸變冷，僵硬，兩人的血交融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只差一點點，死的就是他了。

窗外，殘陽如血。

方影就這樣坐著，看著天邊的斜陽一點點西垂，那如血一般的晚霞漸漸昏沉，變成如墨色一般的黑暗。

他的手，緩緩搭在班長身上，眼神麻木，有一絲絕望：

“真的要，回不去了啊。”

“方影，同學......你，和我，是一樣的人呢~”

方影閉上眼睛，班長的話語，似還在腦海中回蕩，是啊，班長是個狡猾，善于偽裝，手段堪稱殘暴的家伙。

而現在的他呢，同樣狡猾，同樣善于偽裝，手段甚至比班長還要殘暴。

就像為了殺死惡龍，變成了比惡龍還要兇暴的存在。

但這樣的他，能理解班長了么？

不，不能。

這才是，最讓他絕望的事情，即使變成了這樣的存在，他還是無法理解班長的執念，班長的嫉妒——或許，是因為他并沒有真的完全變成班長，他還是他，所以他仍然無法理解班長。

“人與人，就是一座座孤島，誰也無法理解彼此。”

畢竟，就算是自己，又有幾個人能了解自己呢？

就像是方影，也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做到這樣的事情，自己現在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模擬的關系吧。”

方影這樣對自己說：“因為是在模擬人生，所以無論做什么都沒關系吧。”

但，真的是這樣么？

在模擬里可以殺了班長，在現實里，也要這樣殺了她么......

方影沉默的，兩只手都是血，心臟那滑膩溫熱的觸感似乎還在手上黏著著，怎么也甩不掉。

他無力的抱著班長，陷入了迷茫。

“班長啊，我究竟該，拿你怎么辦......”

噠，噠，噠。

畫室外，響起了一個優哉游哉的腳步聲，方影下意識望向門口，昏暗的光線下，他只看見，門鎖上似乎覆蓋著什么黏膩膩的東西，咔噠一聲，大門應聲而開。

啪。

畫室的燈被打開，也讓方影看清門口的那個男人。

“哎呀呀~真是，出乎意料呢~沒想到導師的預測出錯了——這個苗子，也沒有那么有潛力么~”

身穿血紅風衣的金發男人，面帶微笑，看向方影，發出了邀請：

“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叫方影吧，也是個普通人啊——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天平教派呢？你，比那個死人更有潛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