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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下爭鋒,誰主沉浮

堂內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一派中秋團圓的和樂景象。

檀香繚繞中,賓客們笑語盈盈,酒杯相碰,叮當作響。

然而,席間流動的空氣,卻比這秋夜的涼風還要沁人幾分,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看不見的鋒芒。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集中在主母位下手第一席的夏靈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緞地繡八團喜相逢紋樣的圓領袍,衣料在燈光下泛著微光,金線勾勒的花紋精致卻不張揚。

頭戴金累絲嵌珠石鳳鈿,珠翠垂落,在她鬢角輕輕搖曳,分明是超品的誥命服制。

她端坐席間,姿態溫婉,指尖輕柔地為上首的薄靳修布菜,動作如行云流水,似真似假。

她本是罪臣之女,蒙先侯爺開恩,以義女之名養在府中,如今世子薄靳修掌家,她便愈發以未來主母自居。

今日這身裝扮,無疑是在向滿座賓客宣告自己的地位,更是對那個久病不出的正妻姜辭憂,最赤裸的挑釁。

夏靈享受著眾人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淺笑。

她頻頻為薄靳修夾菜,姿態溫婉柔順,儼然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

“世子好福氣,夏姑娘真是蕙質蘭心,這身裝扮,配上世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位依附侯府的官員夫人奉承道。

薄靳修端坐于主位,玄色錦袍襯得他面容愈發冷峻。

他只用指尖輕叩著白玉酒杯,冰涼的觸感從指腹傳來,一聲聲敲擊在人心之上,對眼前這出鬧劇恍若未聞,深邃的眼眸里不起一絲波瀾。

直到那句“天造地設”,他才懶懶地抬了抬眼皮,語氣淡漠:“周夫人過譽了,家宅內務,我素來不知。”

一句話,輕飄飄的,卻讓席間的氣氛瞬間凝固。

原本熱鬧的廳堂陷入一片死寂,連樂師撥弄琴弦的手也停了下來。

夏靈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酒液晃動,映出她驟然蒼白的臉色。

她知道,薄靳修這是在撇清關系,也是在敲打她——他默許她的小動作,不代表他會承認她。

就在這尷尬的寂靜中,一道清冷的身影自月洞門后轉出,不疾不徐地步入堂中。

來人身著一襲月白色素面長裙,裙擺輕揚,如雪般潔凈無瑕。

她未施粉黛,長發僅用一支簡單的碧玉簪綰住,簪尾垂下一縷流蘇,隨步履輕顫,竟比滿堂珠翠更引人注目。

正是姜辭憂。

她一踏入堂中,仿佛整個空間都被她的氣息所填滿。

那份從容清雅的氣度,竟將在場所有人的珠光寶氣都襯得俗艷不堪。

夏靈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鳴。

她怎么會來?

她不是一直纏綿病榻,連房門都出不了嗎?

惶恐與怨毒交織,夏靈強撐著站起身,擠出一個虛偽的笑容:“姐姐,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房里好生歇著?這外頭風大,仔細又著了涼。”

她一口一個“姐姐”,一聲聲“身子不好”,無非是在提醒眾人,姜辭憂是個無用的病秧子,而她夏靈,才是能為侯府打理中饋的賢內助。

姜辭憂仿佛沒聽出她話里的機鋒,目光平靜地掃過她身上那套刺眼的誥命服,淡淡開口:“中秋家宴,我是侯府主母,怎能不來?倒是妹妹,”她視線下移,落在夏靈的鳳鈿上,“這身行頭,不知是出自哪家的規矩?我竟不知,我定北侯府何時有了兩位一品誥命夫人。”

此言一出,滿堂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樂師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空氣中仿佛凝結成冰,寒意直透骨髓。

夏靈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求助似的望向薄靳修,卻見他依舊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姜辭憂身上,那眼神里,不再是全然的冷漠,反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與……欣賞。

“姐姐說笑了,”夏靈定了定神,強辯道,“這不過是些尋常衣飾,何必如此上綱上線?今日是團圓佳節,姐姐一來便這般咄咄逼人,豈不是要攪了大家的興致?”她試圖將姜辭憂塑造成一個不懂事、破壞氣氛的惡人。

“尋常衣飾?”姜辭憂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妹妹怕是忘了,先侯爺在世時,曾親口說過,這定北侯府,有我一日,便只有我一位嫡妻。妹妹如今公然穿著誥命服坐在這里,是覺得先侯爺的話不算數,還是覺得我這個正妻,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冰珠砸在玉盤上,清脆而決絕。

“你……你胡說!”夏靈徹底亂了陣腳,口不擇言地反駁,“誰能證明?先侯爺早已仙逝,死無對證!”

“是嗎?”姜辭憂的神色依舊平靜無波,她不疾不徐地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卷封存完好、微微泛黃的絹帛。

她當著眾人的面,緩緩展開。

絹帛之上,是遒勁有力的筆跡,字里行間透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末尾處,赫然蓋著定北侯的私印,旁邊還有一行朱砂小字,是先皇的親筆御批。

那是一封遺書,也是一封婚書。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明,姜辭憂乃定北侯薄戰唯一嫡配,承襲其所有榮光與名分,任何人不得動搖。

“轟”的一聲,席間徹底炸開了鍋。

賓客們嘩然,震驚地看著姜辭憂手中的遺書,又看看臉色死灰的夏靈。

這已經不是內宅爭風吃醋的戲碼,而是涉及侯府正統與先皇御批的鐵證!

一直冷眼旁觀的薄靳修,在看到那封遺書時,眸光終于有了劇烈的波動。

他不是驚訝于遺書的內容,而是驚訝于姜辭憂能將此物保存至今,并選擇在這樣一個時機拿出來。

這份心智,這份隱忍,絕非一個久居深閨的病弱女子所能擁有。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手中握著的,絕不僅僅是一紙婚書那么簡單。

她的背后,似乎還站著一股他所不知道的力量。

姜辭憂沒有再看夏靈一眼,目的已經達到,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她將遺書小心翼翼地收好,對著主位的薄靳修微微頷首,算是行了禮,隨即轉身,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如來時一般,悄然離去,只留下一室的震撼與難堪。

薄靳修的目光追隨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處,他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端起面前早已冰涼的酒,一飲而盡,喉間灼熱,心底卻愈發清明。

眼神幽深,若有所思。

而另一邊,夏靈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地癱坐在椅子上。

周圍竊竊私語像無數根尖針,扎得她體無完膚。

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在今夜被姜辭憂一封遺書徹底擊碎。

她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不,她不能就這么認輸!

侯府主母的位置她坐不上,不代表她沒有別的出路。

只要能攀上更高的枝頭,區區一個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目光穿過人群,最終落在角落里正與人低語的嚴楓身上。

那是太子身邊最得力的幕僚,深得太子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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