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勇聞言一愣，隨即苦笑道：“錦衣衛果然手眼通天，只是大人有所不知，我本是總鏢頭派來西安府，打算交好華山派，并在陜西設下分局的，但如今遭逢大難，分局之事，已是有心無力了。”

林靖皺著眉頭：“福威鏢局在陜西既無鏢局，單憑你一個人，那黑虎幫如何會放心把如此貴重的東西交給你？”

趙大勇解釋道：“在下本也是西安府人，早年隨師父去了福州總局，正因如此，總鏢頭見我西安府人的身份，才將此重任托付。”

“在下家中曾與那黑虎幫主高老大有舊，此人又深知西安府諸多勢力交錯復雜，這神劍多人覬覦，故此不敢找當地的鏢局，得知在下乃福威鏢局之人，便將此劍交由在下來護。”

聽完此話，林靖暗自點頭，如此說法倒也說得通。

“可我為什么要幫你？”

林靖沉吟半晌，又問出此話，他對這些宗派間的齟齬沒有興趣，不愿意蹚這趟渾水。

他雖然是錦衣衛，但是當下局勢如此，朝廷和江湖涇渭分明，他區區一個錦衣衛校尉，改變不了什么，若是蹚了這趟渾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下……在下無以為報，只有一門早年間偶然所得的武功，還有我這些年走鏢存下的家資……愿意獻給大人，只求大人幫我將貨物，送至河北分局的兄弟手上，在下……感激不盡！”

說著，趙大勇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本染血的秘籍。

林靖目光一掃，便見書封上寫著四個字：縱光掠影。

輕功？

看名字就像。

林靖泛起一抹思緒，臉上卻正色道：“家資幾何？”

武功重要，錢更重要。

現在的林靖缺的東西很多，尤其缺錢。

被趕出林府后，雖然入了錦衣衛，但是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住在公廨的值班房里，好容易攢了些錢，連買一本武功秘籍的錢都湊不齊。

寒霜劍雖然是燙手山芋，但就看趙大勇出什么價錢了。

趙大勇此時開口道：“在下有西安府宅院一畝，金三兩，銀二十兩，還有些銅錢大概百八十文，都在家中老灶里埋著……”

錢倒是也不算少。

“說了這么多。”

林靖瞥了他一眼，“你家在哪？”

趙大勇沉默片刻，苦笑道：“請大人恕罪，非是在下不愿，而是事關重大，若大人將鏢貨送到河北分局郭信郭鏢頭手中，他自會告知于你……”

“呵。”

林靖聞言冷笑一聲，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跟我討價還價。

你都快死了！

誰知道我千里迢迢送過去，他就是不告訴我你家在哪，我難不成還上陰曹地府親自問你啊？

“大人，我……”

趙大勇見林靖臉色不對，當即就有些后悔。

“找到了！在那里！”

突然，兩道火光倏爾出現在視野之中。

林靖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兩個流云莊弟子不知什么時候摸到了這邊。

他心頭微動，流云莊是華山派附屬，分屬正道，怎地這兩個流云莊弟子身上會有如此濃郁的罪孽業力？

有點古怪。

而趙大勇見到那兩名弟子走來，已然是面如死灰。

他本想趁著流云莊弟子還沒找過來，讓林靖帶著寒霜劍走，以林靖錦衣衛這身皮，流云莊就算是懷疑，也會有所忌憚。

無論如何，總有一線機會。

但如今流云莊弟子已經找到了此處，趙大勇并不認為，以林靖這般毛都沒長齊的年紀，武功能好到哪里去。

這寒霜劍……終究還是失了鏢。

“東西呢？交出來！”

兩個流云莊弟子毫不廢話，當即堵在趙大勇面前，甚至將站在一旁的林靖當作了空氣。

不過奇怪的是，二人走來之時，隨手將手中的火把插入河邊的淤泥里，火光瞬間消散。

“錦衣衛的大人在此，你們也敢行兇？！”

趙大勇心知大勢已去，方才強撐的氣息瞬間萎靡下來，已是油盡燈枯，但他嘴上卻是不饒。

林靖眉心擰成一個“川”字，都這時候了，還硬要拉我下場？

“呵，錦衣衛？”

其中一個流云莊弟子這才注意到了林靖，面露不屑道，“錦衣衛又如何？我們祁莊主和錦衣衛百戶是把兄弟，錦衣衛也救不了你！”

顯然，他認出了林靖這身衣服，不是力士就是校尉，連個小旗都不是，何必放在眼里。

林靖對此，卻是面不改色：“聽說過，這人是我恰好撞上的，和我無關。”

此話一出，趙大勇心底涼了大半截。

他不是沒想過林靖會撇清關系，但他卻沒有料到，陜西的江湖關系錯綜復雜不假，沒想到江湖和朝廷之間，也是這般不清不楚。

“那就好，你還算識時務。”

那名流云莊弟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不再看林靖一眼，倏爾又抽出長劍，與另外一名流云莊弟子聯手，制住了趙大勇，“趕緊把東西交出來，否則老子讓你想死都不成！”

他們順手搜了一把，卻并未在趙大勇身上發現那柄寒霜劍。

“呵呵呵……劍沒有，你老子我的命倒有一條，柳娃子有膽子就來拿！”

“柳娃子”是當爹的罵兒子的話，趙大勇見此情形，心中已然沒了希望，故也不再忌憚什么，他倒是慶幸著自己方才將劍藏在了草叢里，就是不知道后面會不會被這些惡賊找到。

“賊你媽！”

其中一名流云莊弟子氣得罵道，隨即手中長劍一撩——

“啊！！！”

趙大勇立時發出一聲慘叫，原來是左邊耳朵被流云莊弟子削了下來。

殘耳掉落在地，鮮血和泥土混雜在一起。

“快說！不然把你另外一只削下來！”

流云莊弟子色惡聲厲，揪著趙大勇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小點聲！”

另外一名弟子神情緊張，左右看了一眼，見大部隊還在遠處搜尋，登時松了口氣。

林靖見此，心頭了然，無怪剛才一來就將火把熄滅，原來是要獨吞！

然而，此時無論流云莊弟子如何用力搖晃，如何沉聲威脅，趙大勇耷拉著腦袋，任由左耳處鮮血汩汩，卻也沒再發出半點動靜。

流云莊弟子心頭一震，當即伸手去探趙大勇的鼻息，這一探，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死了。”

他瞪大了眼睛，揪著趙大勇的手也不禁一松。

噗通。

趙大勇跌落在地上，果然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