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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銀鋪初立

秋末,博鹿城。

鼓樓南大街的青石板,被千百年的車轍人腳磨得坑洼發亮,積著前夜雨后的渾濁水洼。深秋的北風卷過街道,扯得兩邊鋪面挑出的布幌子獵獵作響。恒泰銀樓的黑漆木門臉,夾在桐油氣味沖鼻的漆匠鋪與終日飄散熟肉香的醬肉坊之間,門楣上懸著褪了色的匾額,“恒泰銀樓”四個顏體大字金漆剝落,透著一股老邁的持重。

楊秉政推開吱呀作響的鋪門。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灰塵以及若有若無金屬冷冽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鋪內昏暗,僅靠柜臺高處一扇小木格窗吝嗇地透進幾縷天光,照亮飛舞的塵屑。厚重的榆木柜臺磨得油亮發黑,上面隨意擱著幾件蒙塵的老舊銀簪、戒指托子??繅着鸥叽筘浖荀窈诳帐帲阈菐准y器也黯淡無光。夯土墻被經年的炭火煙氣熏得黢黑斑駁。一個五十多歲、穿著洗得發白青布長衫的老伙計,正伏在柜臺上,借著微光,用細銼刀小心翼翼地打磨一枚銀戒圈。聽到門響,他抬起頭,花白胡須一抖,渾濁的眼珠里先是茫然,隨即亮起微光。

“少……少東家?”老伙計姓趙,在鋪子里熬了近三十年,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澀。

“趙叔,”楊秉政頷首,目光緩緩掃過這間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祖業。父親楊守業一年到頭難得進城幾趟,這里幾乎是趙叔一人的天地。他走到柜臺后,手指在厚厚的積塵上劃過,留下清晰的痕跡。掏出那枚沉甸甸的黃銅長柄鑰匙,“爹把鋪子交給我了。我再去看看庫房……勞您引路。”

趙叔忙放下銼刀,在圍裙上使勁擦了擦手,引著楊秉政穿過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過道,來到鋪子最深處。一扇厚重的、包著鐵皮的木門緊閉著,門上巴掌大的銅鎖銹跡斑斑。鑰匙插入鎖孔,滯澀費力,楊秉政腕上加力,擰了幾圈,才聽到“咔嗒”一聲悶響。推開木門,一股更濃郁的、帶著土腥霉味和金屬銹蝕的陰冷氣息涌出,寒意刺骨。

庫房低矮逼仄,四壁是裸露的夯土墻,高處僅有一個拳頭大的氣孔透光。借著門口的光,可見靠墻立著幾個同樣包鐵皮的大木箱,箱子上掛著銅鎖。角落堆著些麻袋,隱約露出里面的木炭和淡黃色塊狀的硼砂礦石。另一邊,整齊碼放著幾摞大小不一的樟木或楠木匣子。

楊秉政走到木箱前,趙叔遞上另一把小鑰匙。打開其中一個箱子,淡淡的防銹油脂味散開。箱內墊著厚厚的油紙,上面一排排銀錠碼放得整整齊齊,大的如成人巴掌,小的似銀元,在昏暗中泛著沉甸甸、白森森的冷光。他拿起一錠十兩的官銀,冰涼沉重的觸感瞬間壓入掌心,邊緣清晰的鑄造紋路和“光緒元寶”的戳記硌著指腹。指尖拂過那光滑冰冷的表面,一種近乎凝滯的、令人心安的重量感透過皮膚傳來。這是祖輩一錘一鏨攢下的根基,也是如今壓在他肩頭實實在在的山。他掂了掂分量,又小心放回原處,指尖在銀錠上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確認這份沉甸甸的真實。再打開另一箱,里面是規整捆扎的銀條、銀片、銀絲。

他轉向那些木匣。打開一個,里面分門別類放置著各種銀器“樣子”——繁復精致的項圈鎖片、寓意吉祥的簪頭(福祿壽喜、花開富貴)、玲瓏剔透的耳墜、厚重古樸的手鐲……每一件都鏨刻著不同的紋樣,是楊家幾代手藝的結晶,也是招徠主顧的底氣。他拿起一個鏨著細密纏枝蓮紋的銀簪頭,指尖拂過那凹凸有致的紋路,感受著冰冷金屬下蘊藏的無形技藝。父親那句“守得住手藝,才守得住家業”仿佛又在耳畔低回。

“趙叔,”楊秉政合上匣蓋,聲音在空曠陰冷的庫房里顯得格外清晰,“明兒起,鋪子照常開張。柜上那些陳貨,都清點出來,該擦的擦,該修的修。木炭和硼砂還夠用些時日,回頭我去采買。另外,街面上三教九流的‘規矩’,您得空跟我細說說?!?

趙叔連忙點頭,花白胡子也跟著顫動:“哎,哎,少東家放心。”他看著楊秉政年輕卻沉靜的臉,那枚溫潤的舊銀鎖在昏暗光線下偶爾一閃,心里莫名地踏實了幾分。

日子如同博鹿城外護城河的水流,表面平緩,底下卻潛藏著無數暗涌。接手銀鋪的頭一年(光緒三十四年至宣統元年),楊秉政便真切嘗到了父親那句“這世道……眼瞅著是越來越亂了”的苦澀滋味。

幸賴父親傳下的手藝沉穩、賬目精明,加上趙叔對街面人頭的熟稔,生意尚能維持住老主顧的往來。楊秉政每日天不亮即起,在鋪子后窄小天井里,懸腕吊著半塊青磚,對著銅片叮叮當當地苦練家傳的鏨刻基本功,汗水順著緊繃的下頜滴落,直到手臂酸麻顫抖才罷休。白日里,他守在幽暗柜臺后,迎來送往,驗看成色,議價記賬。指腹捻過銀元時,能清晰地分辨袁大頭衣領的細微紋理與龍洋邊緣齒痕的深淺。收進的碎銀、銀元、銅錢,在烏木戥子上稱出毫厘不差的分量,再按每日變動的“洋厘”“銀拆”行情折算清楚,一筆一畫登記入那本邊角磨損的藍布厚賬冊。他的字跡工整剛勁,賬目清晰得如同他鏨刻的銀紋。夜深人靜,油燈如豆,他仍伏案核對賬目,清點庫房,常熬得雙眼酸澀。

新婚妻子張氏(張淑貞),性子溫順如綿羊,卻也沉默如古井。她留在老宅,操持家務,侍奉公婆,照料剛滿十歲出頭的小叔子楊秉仁。楊秉政每月回老宅一兩趟,給她捎些城里的細點或時新的花布。兩人相處,客氣得近乎疏離。張氏會默默端上熱茶,低眉順眼地問一句:“鋪里……還好?”得到幾句簡短的回應后,便又安靜地坐在炕沿,一針一線地納著仿佛永遠納不完的鞋底。楊秉政有時看著她低垂的頸項,想尋些話頭,最終也只是問:“爹娘咳喘可好些了?”

“秉仁的《三字經》背到哪兒了?”

一次他提早回去,正撞見張氏在擦拭她陪嫁來的一個紅漆描金小木匣,匣蓋半開,露出里面一點黯淡的銀光。見他進來,她像受驚的兔子,慌忙把匣子塞進炕柜最深處,臉上掠過一絲倉皇的不自在。楊秉政只當未見,心下卻明鏡似的:那是她壓箱底的體己,是她在陌生楊家宅院里唯一能緊握的、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天午后,鋪子里難得的清閑。楊秉政正伏在柜臺上,借著放大鏡仔細檢視一塊主顧送來改款的老銀鎖片上的細微鏨痕。陽光透過高窗吝嗇地投下幾束光柱,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分割出明暗的界限。脖頸間那枚溫潤的舊銀鎖,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從靛藍綢衫領口滑出一點微光。

陡然間,一陣雜亂沉重的皮靴聲由遠及近,粗暴地碾碎了街市的嘈雜。幾個穿著灰藍色破舊號褂、斜挎著老式抬槍(需兩人操作的笨重火器)的兵痞徑直闖了進來,裹挾進一股濃烈的煙草、汗酸和劣質燒酒的惡臭。為首的是個歪戴軍帽、敞著懷的粗壯漢子,一臉橫肉透著宿醉未醒的戾氣,腰間牛皮帶上赫然別著一把烏黑锃亮的駁殼槍(盒子炮),這在地方雜牌軍中極為稀罕,足見其身份特殊。正是城防營的一個哨官,姓李。

“掌柜的!滾出來!”李哨官抬腿,靴尖重重踢在柜臺腿上,“砰”的一聲悶響,震得灰塵簌簌落下,一件銀戒托晃了晃,險險沒滾落在地。

楊秉政心頭劇震,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脊背。他強自鎮定,放下放大鏡,繞過柜臺,拱手作揖,臉上擠出商人慣有的謙卑笑容:“軍爺辛苦。小號掌柜楊秉政,不知幾位老總駕臨,有何吩咐?”

李哨官斜睨著他,噴出一口濃烈的酒氣:“少他媽裝蒜!奉上峰鈞令,征收地方警防捐!按鋪面大小、生意旺淡攤派!你這銀樓,油水足得很吶!”粗糙的手指敲打著油膩的柜臺,指甲縫里嵌滿黑泥。

一旁的趙叔,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大氣不敢出。

楊秉政的心沉入谷底,知道這是躲不過的閻王債。“軍爺明鑒,”他聲音竭力保持平穩,腰彎得更低,“小號本小利薄,勉強糊口。這年頭兵荒馬亂,生意艱難得很。不知這警防捐……是個什么章程?小號該攤派多少?”

“章程?”李哨官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帶著貓戲老鼠般的殘忍,“老子就是章程!一百塊現大洋!少一個銅板,老子立刻封了你這破鋪子,拿你柜上、庫里的東西抵數!弟兄們日子緊巴,正好開開葷!”他身后的兵痞跟著聒噪起來,槍托有意無意地重重磕碰著空蕩的貨架,發出刺耳的哐當聲。

一百塊!楊秉政眼皮狂跳,這幾乎要掏空他庫房現銀的小半!他下意識抬手,似乎想按住胸口,指尖隔著衣料觸到了那枚溫熱的銀鎖。

“軍爺!這……這數目實在……”楊秉政喉頭發干,艱難地試圖周旋。

“嗯?!”李哨官臉色驟沉,三角眼里兇光暴射,猛地一拍柜臺,巨響震耳,“嫌多?!你他娘的找死!”他身后的兵痞嘩啦一聲,齊齊拉動槍栓,黑洞洞的槍口瞬間指向楊秉政和抖如篩糠的趙叔!

死亡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楊秉政的脖頸,令他呼吸驟停,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趙叔“哎喲”一聲,腿一軟,癱靠在墻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鋪門口光線一暗。一個穿著簇新寶藍色綢面長衫、外罩玄色團花緞面馬褂的中年男人,不緊不慢地踱了進來。他約莫四十許,面皮白凈,留著精心修剪的兩撇八字胡,手里悠閑地盤著兩個油光水滑的鐵核桃。正是斜對門“慶和銀樓”的東家,孟慶義。他身后跟著個青衣小帽的伙計。

“喲,這不是李隊官嗎?什么風把您吹到小店左近來了?好大的火氣!”孟慶義臉上堆著圓滑世故的笑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兵痞的聒噪和槍栓的冰冷聲響。他手中轉動的鐵核桃也適時地停了下來。

那李哨官一見孟慶義,臉上的戾氣頓時收斂了幾分,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呦,孟老板!您老可是貴人。這不,公事公辦,替警捐局收點款子,給弟兄們弄點辛苦錢?!彼瘲畋伺?,“這位楊掌柜,年輕氣盛,有點不識抬舉啊。”

孟慶義的目光在楊秉政略顯蒼白的臉上掠過,又掃過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兵痞和烏黑的槍口,最后落在李哨官臉上,笑容加深,帶著幾分親昵:“李隊官說笑了。楊賢侄年輕,剛接手祖上這點薄業,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彼掍h一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熟稔的商量口吻,“這點小事,何必動刀動槍傷了和氣?沒的驚擾街坊四鄰。改日小弟做東,鴻賓樓雅間,請您和幾位老總務必賞光,咱們好好喝幾盅。您那份心意……也定當一并奉上,包您滿意?!闭f話間,他右手拇指在那對鐵核桃上用力一搓,發出“嘎”的一聲脆響。

李哨官眼珠轉了轉,臉上的橫肉松弛下來,貪婪的笑意浮上嘴角:“哈哈,還是孟老板明白人!爽快!成,今兒就給你孟老板這個面子!”他猛地轉頭,兇悍地瞪著楊秉政,手指幾乎戳到他鼻尖,“小子,給老子聽好了!看在孟老板的金面上,八十塊現大洋!三天!就三天!送到城防營老子手上!晚一個時辰,老子讓你這‘恒泰’變‘恒塌’!走!”

兵痞們罵咧咧地收了槍,簇擁著李哨官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狼藉的泥腳印和令人作嘔的煙酒汗臭。

鋪子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塵埃在微弱的光柱里緩緩沉浮。趙叔扶著柜臺,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孟慶義這才慢悠悠地踱到楊秉政面前,手中的鐵核桃又“嘎啦嘎啦”地轉了起來,那規律而刺耳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上下打量著楊秉政,目光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幼獸。

“秉政賢侄啊,”他拖長了調子,帶著長輩般的“語重心長”,“不是當叔的倚老賣老說你。這年頭,光守著祖傳的老鋪子,靠這點鏨子功夫和實誠心眼,可頂不住四面八方的風浪嘍。該打點的關節,得打點。該彎腰的時候,得把腰彎下去。骨頭太硬,容易折,折了,可就什么都沒了。”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楊秉政的脖頸,仿佛能穿透那靛藍的綢緞,看到下面緊貼著皮肉的那枚銀鎖。

一股滾燙的血猛地沖上楊秉政的頭頂,臉頰火辣辣地灼燒起來。他緊抿著嘴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住那股翻騰的怒火和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嘶吼。胸前的銀鎖緊貼著皮肉,冰涼一片,卻壓不住心口的滾燙。他看著孟慶義那張保養得宜、笑容可掬的臉,只覺得那笑容比剛才冰冷的槍口更令人窒息作嘔。他強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惡臭的冰冷空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對著孟慶義僵硬地拱了拱手,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今日……多謝孟老板解圍。八十塊銀元,三日內,定當湊齊奉上。”

“嗯,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就對了?!泵蠎c義滿意地點點頭,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情。他不再看楊秉政,轉身踱向門口,撩簾之際,又像是忽然想起,停住腳步,回頭悠悠地補了一句,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刻意的輕慢:“對了賢侄,聽說你新娶的媳婦,是城南張屠戶家的閨女?嘖,到底是莊戶人家出來的,怕是連件像樣的頭面首飾都沒有吧?我們慶和樓新進到了一批蘇州工的花絲點翠簪釵,那才叫個精巧絕倫!改天讓你嬸子帶尊夫人過去瞧瞧?開開眼界也是好的嘛!哈哈!”那帶著脂粉氣的刺耳笑聲未落,人已掀簾而出,匯入街市喧囂的人流,仿佛從未出現。

那笑聲如同淬了毒的冰針,狠狠扎進楊秉政的耳中,直刺心底。他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鋪子里殘留的兵痞惡臭與孟慶義虛偽的脂粉氣、鐵核桃的油膩氣味混雜在一起,沉甸甸地淤塞在胸腔,令人窒息欲嘔。他緩緩抬手,摸向胸前衣襟內。隔著薄薄的綢衫,那枚溫潤的銀鎖依舊在,帶著他熟悉的體溫。然而,指尖卻觸到一絲異樣——頸后的紅繩末端,竟不知何時被那李哨官腰間晃蕩的刺刀鞘還是什么硬物,蹭刮得毛糙斷裂,只剩細細幾縷勉強相連。

趙叔顫巍巍地湊過來,老淚在眼眶里打轉,聲音帶著哭腔:“少東家……這……八十塊啊……庫里現銀……”

楊秉政猛地轉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冷風。他不再看趙叔,不再看這昏暗破敗的鋪面,大步流星地沖向通往后院的狹窄過道。沉重的鐵皮木門在他身后“砰”的一聲緊緊關上,瞬間隔絕了前鋪微弱的光線和一切聲音,將他徹底拋入無邊無際的、混雜著金屬銹蝕、陳年塵埃和冰冷土腥味的絕對黑暗之中。

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木門,楊秉政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如同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嘶聲。黑暗中,他猛地一把扯下脖頸間那枚幾乎被磨斷繩子的銀鎖!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銀質棱角瞬間深深硌進皮肉,帶來尖銳刺骨的痛楚!他攥得那樣緊,指關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手背青筋暴凸,仿佛要將這祖傳的信物,連同那幾乎將他靈魂撕裂的屈辱、翻江倒海的憤怒和沉甸甸壓垮脊梁的無力感,一同捏碎、揉爛在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淵里!銀鎖冰冷的邊緣幾乎要嵌進掌骨,那尖銳的痛感沿著手臂直沖頭頂,反而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短暫的清醒。他猛地低下頭,額頭重重抵在粗糙冰冷的門板上,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牛吼的喘息和擂鼓般狂跳的心臟,沉重地、一下又一下,瘋狂撞擊著耳膜和冰冷的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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