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潰散，壓抑的魔氣如潮水般退去。

柳如煙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肺部吸入久違的清新空氣，卻牽動了內腑的傷勢，劇烈地咳嗽起來。

“師姐！”

幸存的兩名丹王閣弟子連忙上前扶住她。

“結陣，反擊！”柳如煙拭去嘴角的血沫，眼中迸發出厲色。

趁他病，要他命。

天魔宗陣法已破，正是反撲的最好時機。

然而，她的號令還未傳出，兩道身影便從巖石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一前一后，不緊不慢。

為首的男子，面容普通，氣息平平，仿佛一個誤入此地的凡人。

他閑庭信步般走到戰場中央，腳下踩著焦黑的土地與凝固的血跡，神情卻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他的目光越過暴怒的天魔宗眾人，落在柳如煙身上，嘴角輕輕一揚。

“柳仙子，看來你遇到了點麻煩。”

“不知這份順水人情，分量幾何？”

柳如煙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之前所有的殺伐決斷，在看到這個男人走出來的那一刻，全部凝固。

凡人？

一個凡人，能讓那個劍出如鬼魅的少年恭敬地跟在身后？

一個凡人，能以雷霆手段制造混亂，為一擊必殺創造時機？

她之前的判斷是何等可笑。

此人不是古怪，而是將一身修為與氣息，盡數收斂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這分明是一位她完全無法看透的絕世高人！

柳如煙立刻收斂了所有外放的情緒，扶著師妹的手站直身體，原本倔強的眼神化作了深深的警惕與凝重。

“吼！”

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打斷了對峙。

天魔宗首領周通雙目赤紅，狀若瘋魔。

“殺了我的師弟，還敢破我的大陣！我要你死！”

他放棄了柳如煙，將所有怨毒的殺意全部鎖定在了澹臺燼身上，整個人化作一道黑影，攜著腥風撲了過去。

澹臺燼眼神冰冷，手中青鋒劍一振，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劍光與魔氣瞬間碰撞，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激蕩的靈力將地面再次犁開數道溝壑。

戰斗的余波吹動了李凡的衣角，他卻恍若未覺。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自己弟子的戰況，仿佛那邊的生死搏殺，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柳如煙的臉上。

“你我并無交情，出手救你，自然不是為了行俠仗義。”

“我需要你幫個忙。”

“事成之后，你安全離去，我取我所需之物，兩不相欠。”

他的聲音很平淡，沒有絲毫施恩圖報的傲慢，只有交易的純粹。

柳如煙反而因此更加不敢小覷。

這種態度，說明對方有著絕對的自信，能掌控全局。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了一個晚輩的姿態。

“前輩想要什么？”

李凡的目光終于從她臉上移開，投向了秘境中央的方向，眼神幽遠。

“我不想與青云劍宗的人起沖突。”

“三日后，萬劍崖，我需要你和你的丹王閣，為我引開林逸軒半個時辰。”

萬劍崖！

林逸軒！

柳如煙的心神劇震。

這兩個名字，無論哪一個都分量極重。

她眼波流轉，迅速思索著對方的意圖。

“萬劍崖？”

“那里除了上古殘留的劍意，便只有傳聞中虛無縹緲的劍心草。”

“前輩要此物何用？”

她問得很巧妙，既像是在確認情報，又像是在刺探對方的真實目的。

李凡聞言，發出了一聲輕笑。

他的目光落回場中，正與周通殺得難解難分的澹臺燼身上。

澹臺燼的劍法精妙凌厲，每一劍都直指要害，可周通畢竟是筑基中期的魔修，修為高出一截，打法悍不畏死，一時間竟將澹臺燼死死壓制。

“我這劣徒，修行出了點岔子，根基不穩，需要一味藥材做引，穩固道心。”

李凡的語氣帶著幾分長輩的無奈。

“僅此而已。”

這個解釋，如同一把鑰匙，瞬間解開了柳如煙心中的諸多疑團。

為弟子尋藥。

這個理由，太合理了。

一位高人，為了彌補愛徒的道基缺陷，尋找天材地寶，再正常不過。

這也解釋了為何這位前輩不出手，反而讓弟子去經歷生死搏殺，這分明是在磨礪他！

想通了這一點，柳如煙心中疑慮頓消大半。

引開林逸軒半個時辰，對自己而言，并非難事。

丹王閣與青云劍宗素有往來，自己只需找個由頭，邀請林逸軒共同探查一處“古修士洞府”，以他的高傲，多半不會拒絕。

用一個舉手之勞，還掉這份救命之恩，還能與這位神秘高人結下一份善緣。

這筆交易，穩賺不賠。

她立刻做出了決斷。

“好！”

“我答應前輩！”

“但我們得先解決了眼前的麻煩。”

得到肯定的答復，李凡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仿佛此刻才注意到場中膠著的戰局，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

他彎腰，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石子。

然后，屈指一彈。

動作隨意得像是要彈走袖口的灰塵。

那枚普通的石子，卻在脫手的瞬間，發出一聲微弱的破空銳響，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劃破數十丈的距離。

戰場中，周通正全力催動魔功，一爪逼退澹臺燼，正欲乘勝追擊。

他忽然感覺右膝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仿佛被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

一股詭異的螺旋暗勁在他經脈中轟然炸開，讓他半邊身體瞬間麻痹。

他全力運轉的魔氣，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停滯。

高手相爭，勝負只在毫厘。

這個破綻，巨大得如同深淵。

澹臺燼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本能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人隨劍走，劍光合一。

噗嗤！

青鋒劍的劍尖，從周通的后心透出，上面沒有沾染一絲血跡。

周通臉上的獰笑凝固了，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穿透自己心臟的劍身，眼中的神采飛速黯淡。

“呃……”

他張了張嘴，一口黑血噴出，轟然倒地。

剩下的三名天魔宗修士，看到首領被一招斃命，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有半點戰意。

他們怪叫一聲，轉身化作三道黑煙，向著隘口外瘋狂逃竄。

澹臺燼沒有去追，他持劍而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危機，解除。

柳如煙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從李凡彈指，到周通斃命，整個過程不過一息之間。

她看著李凡那風輕云淡的模樣，內心對其實力的評價，再次被顛覆，拔高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層面。

“深不可測”四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

她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主動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溫潤的白色玉簡，雙手奉上。

“前輩，這是我的傳訊玉簡，三日之后，以此聯系。”

李凡接過玉簡，看也未看便收入袖中。

他的腳步移動，走到周通的尸體旁，蹲下身子。

在對方懷中摸索了片刻，他找到了一塊黑鐵令牌。

令牌只有半塊，斷口參差不齊，上面雕刻著繁復詭異的魔紋，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檢測到物品：殘缺的魔祭令牌。】

【功能分析：疑似開啟某處上古魔道遺跡的儀式憑證之一，缺少核心部分，無法激活。】

李凡將令牌不動聲色地收起。

他的意識中，系統同時彈出另一條信息。

【目標人物‘柳如煙’情緒波動分析：警惕-90%，放松+70%，竊喜+15%……】

竊喜？

李凡的目光掃過遠處那道倩影，若有所思。

看來，這場交易，對她而言，似乎還有別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