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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無名氏小姐

莫蘭鎖上店門時,發(fā)現(xiàn)高競已經(jīng)在路燈下等她了。

自從她的悠然書店開張以來,高競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等她打烊。但今天的他跟平時有些兩樣,若是平時,他早就一瘸一拐地逛進店里來了。通常,他都會興高采烈地向她炫耀自己當天復健運動的新紀錄;可今天,他卻自始至終站在店門外的樹下發(fā)呆。

她知道下午他去看守所探望過一位舊同學,而這位故人她也認識。趙勝是她初中時代的好友趙蜜的堂哥。她至今不敢相信,當年向她夸口說要成為華人首席足球明星的趙勝,現(xiàn)在居然成了一個殺人犯。

“嘿!”她走到他身邊輕拍了他一下。

高競回過神來。

“今天生意怎么樣?”他問道,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營業(yè)額一千塊。”

“那算多還是少?”

“不多也不少。畢竟,這里地方就這么點大。再說,你永遠別指望書店的生意會有多火爆。”雖然不算忙,可她還是覺得渾身腰酸背痛。她舉起拳頭捶捶自己的肩,心想,肯定是平時閑慣了,所以一下子忙起來,就適應不來了。

高競騰出一只手來幫她按摩肩膀,莫蘭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她聽見高競在對她說話:“你光賣書不就行了?為什么還賣小吃啊?那多麻煩!”

“這兒,這兒,親愛的……”莫蘭指指另一邊肩膀,“啊……謝謝……我開的不單單是書店,而是一個可以供大家喝喝咖啡,發(fā)發(fā)呆的小書吧。告訴你,他們都很喜歡吃我做的茶凍和桑葚果醬,今天喬納帶著她的同事來,我還讓她們嘗了我爸昨晚做的薄荷茯苓糕。有個女警聽說那能祛痘痘,還把剩下的六塊都買走了,十五元一塊,她眼睛都沒眨一下……”莫蘭正說得興致勃勃,發(fā)現(xiàn)高競好像沒在聽,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喂,你在想什么呢?有沒有聽我在說什么?”

“我聽見了。你在說你爸做的那個什么糕,昨晚我看見他做的。我站在旁邊才看了一眼,他就對我說,一百年前,像我這種偷看的人是要被挖眼珠的。”

莫蘭笑著挽起他的胳膊朝前走。

“我爸有些地方是很老派的,他不喜歡別人看他配藥,也不喜歡別人看他做藥膳,以后你就機靈點,看見他在搗鼓藥,馬上躲得遠遠的。對了,你今天怎么樣?看見趙勝了?”她知道高競今天之所以心事重重,一定跟下午的會面有關。

“見了。如果在路上碰到,我一定認不出他來。”

“他變化這么大?”

高競嘆著氣,點點頭。

“他到底為什么要見你?”

“他想把那支筆還給我。他讓我去他家。”

“真的?!”莫蘭停下了腳步。

關于那支筆的恩怨,高競前一天晚上才告訴她。過去她只是疑惑,高競和趙勝這對好朋友怎么突然不來往了。她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因為選擇了不同的職業(yè)彼此疏遠了。而高競所說的舊事讓她大吃一驚,她真沒想到,她認識的趙勝竟然還做過如此卑鄙的事。

“你去他家找過了?”莫蘭問道。

高競點頭。

“沒找到?”莫蘭緊張地望著他。

“不,找到了。他過去告訴過我他媽藏東西的怪癖。他媽喜歡把東西藏在窗子附近。”高競從口袋里拿出一支舊鋼筆遞給她。

“這就是你爸留下的鋼筆?!”她驚訝地看著它,雖然除了舊之外,她一點看不出這支筆有什么特別之處,但她明白,這支舊鋼筆對高競來說意義非凡。“那你為什么還這副表情?應該高興才對啊……”她嗔怪道,“怎么了?”高競的神情讓她有些疑惑:“筆被弄壞了?”她拉開筆套,但沒看出有任何嚴重的損傷。

這時,高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

“這封信跟筆一起被放在窗臺下面的兩塊石頭中間。”

“給誰的信?”莫蘭好奇心頓起,連忙接過信,她發(fā)現(xiàn)信封上赫然寫著“高競收”三個字,而更令她意外的是,信封里除了那封信外,還有一個綠寶石戒指。

“戒指?這是他給你的戰(zhàn)爭賠款?”她笑著問,心想,也不知道這戒指是真是假,最好先拿去鑒定一下。

“先看看那封信。”高競道。

看高競的表情,莫蘭猜想這戒指八成不是給他的。

好吧,先看看這封信寫了些什么。

高競:

我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給你寫信。

我已經(jīng)快二十幾年沒寫點什么了。上一次我用筆寫字,是在醫(yī)院的門診大廳。我要在病歷上寫自己的名字,可我用了好幾分鐘才想起自己叫什么。我的手抖得厲害,我寫的時候,還傻乎乎地哭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了我們上中學時候的事。我想,如果沒那事,你跟我可能現(xiàn)在還是朋友。我們或許還會常常出去喝酒。

我最近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常常無緣無故地咳嗽、頭暈、拉肚子,有時候,還會看到一些不存在的東西。一個月前的一天,我睡在馬路中央,差點被車軋死。當然,很快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我躲過一劫。我被送到家的時候,還在昏睡。等我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急診室。可我不記得我是什么時候走出家門的。我一直以為自己就睡在家里的床上。

兩個月前,我在街上遇到過去的老鄰居,她曾是我媽的朋友。我跟她聊了很久。可是,等我回來后,我突然想起,她已經(jīng)在三年前去世了。

十幾天前,我殺死了鄰居家的貓。那天,我發(fā)了一通火。我感覺有什么東西不斷在我頭頂盤旋,還聽到一些嘰嘰喳喳的聲音,我煩透了,就用拳頭不斷打沙發(fā),我想把沙發(fā)打爛,可是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有只貓?zhí)稍谏嘲l(fā)上。我就這樣在迷迷糊糊當中,把它殺死了。它是鄰居家的貓,有時候會溜進我家來玩。我并不想殺它,我還喂它吃過魚片干,我不是那種會殺動物的變態(tài)。可我現(xiàn)在就是變成了這樣。

今天,同樣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只不過更加可怕。

我發(fā)現(xiàn),廖珊和她的兒子被我殺死了。前一天晚上,我感覺自己在切西瓜。可等我醒來,我發(fā)現(xiàn),他們躺在浴缸里。那把西瓜刀就在我的床上,我的手邊,上面都是血。我不記得聽見過喊叫,更不記得看見過什么特別的東西,我只是切了幾片西瓜而已。可是等我醒來后,我沒找到西瓜,哪兒都沒有。我想,我可能沒切過西瓜,我切的是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我猜想可能是毒品害的。我身體里的某些東西一定被弄壞了。

可是,當我平靜下來后,我突然想起了兩件事。

首先,我現(xiàn)在吸的量比一年前已經(jīng)減少了很多。我媽去世后,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發(fā)誓洗心革面,當然,最后還是失敗了,可我的確不如過去吸得多了。我以為我的身體會好起來,可情況卻剛好相反。

其次,我記得昨晚出去的時候,曾經(jīng)碰見過水果攤的老常,他問我西瓜味道怎么樣。我記得他就是這么問的。如果我真的買過西瓜,我肯定吃不了整個西瓜,我應該會把剩下的西瓜放進冰箱,可是,冰箱里沒有西瓜。我不明白,為什么西瓜不見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從來沒遇到過老常,這也是幻覺。我想也只能這么解釋了。

我沒想到,我會病得如此嚴重。

看到這里,你一定在偷笑吧。我知道你會笑的。我想,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我活該。

我活該被槍斃。

但即使我死了,我也不想讓我媽留下的戒指落在我妹妹趙欣手里,因為這是我送給我媽的生日禮物。我媽死后,趙欣跟我搶過遺產(chǎn)。她是個婊子!

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廖珊。不管怎么樣,看到信后,麻煩你把戒指交給廖珊的老媽。她住在明日養(yǎng)老院,廖珊經(jīng)常會打電話給她,她姓楊。可惜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也沒興趣去弄清楚,我不需要知道太多她的事。

但是,我殺了廖珊和她的孩子,所以,我得做出補償。

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我也沒力氣逃。我馬上要去自首了。希望我能再見你一面。

稍等,我去看看日歷,我得記下今天的日期。

趙勝 2009年3月14日

莫蘭發(fā)現(xiàn)信紙上還沾有像血跡般的污漬,連忙把信遞還給了高競。

她看著他把戒指塞回信封,問道:“他想把戒指交給廖珊的母親。可她會收嗎?”莫蘭無法想象一個母親接到兇手的禮物時,會是什么心情。

高競笑了笑。

“現(xiàn)在談這個問題還太早,因為根本就沒有什么‘明日養(yǎng)老院’。董坤他們查過,本市根本就沒有這家養(yǎng)老院。”

“那會不會在外地?”

“他們也找過,名字相近的有十幾家,但都沒有找到廖珊的母親。”

莫蘭覺得趙勝不太可能在這種事上說謊,但沒準他會記錯。

“也許廖珊的母親不姓楊。”

“現(xiàn)在的問題不在這里。趙勝說被害人叫廖珊。他說她就叫這個名字。可警方通過全國的戶籍登記,找到一百多個叫廖珊的,其中沒有一個跟死者的年齡外貌相符。”

“這么說,被害人其實不叫這個名字?”莫蘭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好像也只能這么解釋。”

“她可以對趙勝說謊,可她隨身的行李里一定有她的身份證。”

“可問題是,沒找到她的行李。”

“沒找到?”這事的確蹊蹺。

“所以,如果連被害人本人的身份都不能確定,那怎么找得到她的家人?”

“那就只能在報上登尋親啟事了。”

“已經(jīng)登了一個多星期了,還沒任何消息。趙勝實際上對那個廖珊一無所知,他現(xiàn)在唯一能提供的線索就是,那女人是他過去的女朋友溫玲的同學。”

“那他們聯(lián)系過溫玲沒有?”

“溫玲十年前就出國了,她父母是三年前過去的。董坤他們正在尋找她國內的親戚。可在這之前,他們已經(jīng)查過溫玲過去的學校,他們沒在她的班級名冊里找到廖珊的名字。”

“如果她根本不叫廖珊,那當然找不到她的名字。”莫蘭提醒他。

“也是。”高競點點頭,“我離開趙勝家后,去過他信里提到的那個水果攤,我找到了那個老常。老常說,案發(fā)當天,趙勝的確買過一個大西瓜。我問他為什么記得那么清楚,他說,趙勝買瓜都賒賬,他那兒有記錄,一般是兩個禮拜結一次。因為是老鄰居了,老常還是看著趙勝長大的,所以才肯這么做。”

“可是趙勝說,西瓜不見了……”莫蘭接著他的話頭說。

“對,不見了……”高競搖頭,顯得極為煩惱,“老實說,我真不想管他的破事,這都是他自找的!他干什么都是活該!”

莫蘭能理解他的心情,即便拿回那支筆,他也沒法在短時間內原諒趙勝,可出于警察的本能,他又沒法無視案子中的疑點。其實,莫蘭自己也是舉棋不定,她不知是該鼓勵他去查清案情,還是該勸他少管閑事。最近,開店的事耗光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不過,讓她完全不管不問,她好像又做不到。再說,連續(xù)劇既然看了開頭,那至少也得看完第一集吧。

“也許,我能找人打聽一下。”她道。

“找誰?打聽什么?”

“趙蜜,她是趙勝的堂妹。當年就是她帶我去參加文化宮樓上的那次聚會的。搞不好她還認識溫玲。你覺得怎么樣?”她問道。

“那……就找找她吧。”他立刻道。

她禁不住莞爾,他還是放不下這案子。

“你覺得我在管閑事,是不是?”他道。

“難道不是嗎?”她笑著拿出了手機。

趙蜜是少數(shù)幾個至今仍跟她保持聯(lián)絡的中學同學。不過莫蘭已經(jīng)不記得她們上次通電話是什么時候了。實際上,自從有了網(wǎng)絡,她就很少給朋友打電話,因為所有的朋友幾乎都能在網(wǎng)上找到。這就難怪電話接通后,趙蜜會如此驚訝了。

“啊!莫蘭?有什么事?!”

“你方便說話嗎?”莫蘭聽出電話里的背景聲很嘈雜。

“我剛下班。正準備去乘地鐵呢。什么事?”

“我昨天聽說了你堂哥的事。”

“他啊——”趙蜜的聲音懶洋洋的,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這個人,“我們家早就不跟他來往了。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又進戒毒所了?”

“說來話長。你今晚有什么安排?”莫蘭可不想在電話里談這些,“如果沒有的話,就來我這兒吃夜宵吧。我的店開張快一個月了,你還沒來過呢。”

“現(xiàn)在嗎?”

莫蘭仿佛看見她在看腕表,忙道:“來吧。我這兒有好吃的等著你。咱倆已經(jīng)好久沒見了,正好邊吃邊聊。”

趙蜜的嘴饞是兩人的友誼維持至今的關鍵因素。從莫蘭初入廚房起,趙蜜就是她的“品嘗顧問”。上初中時,無論是戚風蛋糕、牛肉餅還是金槍魚壽司,只要是莫蘭做的,她都會裝在小盒子里帶到學校讓趙蜜試吃。有時莫蘭的父母不在,她還會請趙蜜來家里小聚。印象中,趙蜜好像從未拒絕過她,或者說得更直接點,趙蜜從未拒絕過有關吃的邀請。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9點了,我上了一天班,都快累死了……”聽起來,趙蜜像是真的已經(jīng)精疲力竭,可她話鋒一轉,又道,“好吧,反正我也累了一天了,正好過來輕松一下,有什么好吃的?”

“有我爸做的薏仁燕麥軟糕,米漿茶……”莫蘭突然想起趙蜜喜歡吃肉,“還有你喜歡的漢堡包,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為你現(xiàn)做一份。”

“啊!我要一個巨無霸!還有,你上次答應要送我你做的果醬!”

“桑葚果醬,我現(xiàn)在就去替你包起來。”

“啊啊,太好了,我馬上過來,把你的地址發(fā)給我吧!”趙蜜一改之前的疲態(tài),興沖沖地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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