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山的雪下得蹊蹺，前日還能敞開衣襟練劍，今朝一推窗，整座山都浸在白里，連空氣都帶著冰碴兒的甜。演武場的石縫里塞滿了雪，踩上去“咯吱”響，像嚼著凍硬的糖塊。

海云帆正蹲在雪地里攏雪團，指縫里全是冰碴，凍得指節發紅，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櫻桃。風鈴從他身側繞過來，腳尖踢起一團雪，“啪”地糊在他后頸，雪沫順著衣領往里鉆，涼得他猛地繃緊了脊背。

“屬貍貓的？專挑人背后下手？”他回頭時，話卡在了喉嚨里。風鈴裹著件絳紅色的斗篷，雪粒子落在她發間，像撒了把碎鉆。她正彎腰團雪，斗篷領口松松垮垮滑下來，露出小半截頸窩，白得晃眼，連雪光都似平被吸了進去。他的呼吸莫名亂了半拍，目光像被磁石粘住，落在那片白上移不開。

“誰偷襲了？”她把團好的雪團遞過來，圓滾滾的，上面還沾著根她的發絲，黑得發亮。“葉菲菲說堆雪人能練靈力收放，前幾日她捏了個斬子夜的模樣，那雪竟像活了似的，追得斬子夜繞著藏經閣跑了五圈——咱也試試？”

海云帆接過雪團時，指尖碰了碰她的指腹，涼得像冰，卻又帶著點她掌心的暖，像火星落在雪上，“滋啦”一聲燒得他心尖發顫。他把雪團往雪堆上放，沒留神碰塌了剛壘的雪身，“嘩啦”塌成一片白。風鈴“噗嗤”笑出聲，伸手去扶，發梢垂下來掃過他的手背，癢得他下意識攥緊了拳，指節泛白。

他忽然想抬手，幫她把那縷搗亂的頭發別到耳后。可手抬到半空又僵住，指尖離她的耳廓只有半寸，能聞到她發間清苦的皂角香，混著雪的涼，竟比任何熏香都勾人。他喉結滾了滾，終究是收回了手，只敢盯著她專注的側臉——她的睫毛上沾著雪星，呼吸時呵出的白氣拂過鼻尖，像幅會動的畫，每一筆都撓在他心上。

“看什么？”風鈴突然抬頭，撞進他眼里。他眸子里的慌亂比雪光還亮，像被戳破了心事的孩子。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忙低下頭，腳下卻踩在一塊薄冰上，“哎喲”一聲往后倒。海云帆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手腕，兩人一起摔進雪窩，他的胳膊墊在她身下，疼得他悶哼一聲，鼻尖卻蹭到了她的臉頰。

涼絲絲的，帶著她皮膚的溫度，像咬了口裹著蜜的冰。

風鈴的手抵在他胸口，想推開，卻被他按住了手腕。他的呼吸有點沉，落在她的頸窩里，燙得她脖子發緊，斗篷滑得更往下，露出的肩頭在雪光里泛著淡淡的粉，像被凍出來的紅暈，又像藏不住的心事。海云帆的目光落在那片粉上，突然覺得嗓子眼發緊，像被什么堵住，連呼吸都變得粗重。

“對、對不住。”他慌忙想撐起身子，動作卻慢了半拍，唇瓣擦過她的唇角。

那觸感像雪花落在燒紅的烙鐵上，瞬間炸開一片熱。涼的是雪，燙的是她的唇，混在一起，像把火裹在冰里，燒得他腦子發懵。風鈴也僵住了，嘴唇麻麻的，像被凍僵，又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從唇角一直蔓延到心口，讓她想張口，卻只發出一聲細碎的“唔”，像被風雪堵住了喉嚨。

雪還在下，落在兩人交疊的斗篷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可他們像被釘在了原地，誰也沒動。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臉上，帶著雪的清和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她的睫毛顫得像風中的蝶，每一下都掃在他的下頜，癢得他攥緊了拳頭，指縫里滲進了雪，卻不覺得冷。

“喲，這是在演‘雪地偷吻’？”

葉菲菲抱著個銅手爐從回廊那頭跑過來，看見雪地里僵著的兩人，笑得手爐都差點脫手，“剛在丹房就聽見‘哎喲’，還以為是聞寶摔進雪堆了，原來是你倆在這兒‘冰唇相觸’——海云帆，你臉紅得比風鈴的斗篷還艷，是凍的，還是被燙的？”

風鈴像被針扎了似的猛地推開他，手忙腳亂地拽緊斗篷，臉“騰”地紅透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像被雪地里的暖陽曬過。她抓起身邊的雪團就往葉菲菲身上砸：“要你多嘴！”雪團砸在手爐上，濺了葉菲菲滿身雪，可她笑得更歡，指著兩人說：“我可沒多嘴，就是覺得——你倆剛才那下，比堆十個雪人都有意思，要不要再試一次？我去喊王陸他們來當見證！”

“葉菲菲！”海云帆的聲音都變了調，像是被凍得發緊，又像是藏不住的慌亂。他拽著風鈴站起來，她的斗篷纏在了他的腰帶上，像條紅繩把兩人系在一塊兒，解不開，也掙不脫。

風鈴低著頭，手指在斗篷上胡亂扯著，卻不小心拽開了他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白襯，上面沾著一片雪，像落了朵素凈的花。她的指尖碰了碰那片雪，涼得縮回手，卻覺得那處的布料下，心跳得格外響，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急促。

“還愣著？”海云帆把她的斗篷往緊里裹了裹，指尖擦過她的下巴，涼得像冰，可他的指尖卻燙得嚇人，“再待下去，真要被葉菲菲喊人來看熱鬧了。”

風鈴“嗯”了一聲，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卻任由他拽著往前走。兩人的腳印在雪地里拖出兩道歪歪扭扭的痕，像兩顆連在一起的心，被雪蓋了一層，卻還是能看出相依的形狀。

葉菲菲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往手爐里哈了口氣，白氣模糊了她的眉眼：“這倆呆子，堆雪人堆成這樣，倒不如直接堆個‘并蒂雪’，省得藏藏掖掖……”

前面的兩人像是聽見了，腳步頓了頓，然后跑得更快了。絳紅色的斗篷在白雪里像團跳動的火，把那些沒說出口的心動、沒忍住的觸碰、沒掩飾的慌亂，全藏進了紛紛揚揚的雪花里。雪落無聲，卻像把所有的甜和暖，都裹進了這冰天雪地里，等著開春時，化成一汪溫柔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