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神像是直接從山壁里長出來的，整個跟巖石渾然一體。

那張臉猙獰得不像話，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從眼眶里蹦出來，滿臉都是戾氣。

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它的嘴，竟然跟我之前瞥見的那個人頭洞口一模一樣，黑洞洞的，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尖牙，看得我密集恐懼癥都快犯了。

它一只手舉著那黑燈籠花，胳膊上還倒掛著那只蝙蝠怪物的雕像，另一只手在胸前捏了個奇怪的印，上面盤著一條石蛇，直勾勾地盯著我們，讓我感覺后脖頸子發涼。

我趕緊把視線挪開不敢再看，低頭往它腳下瞅。好家伙，那尊邪神腳底下，踩的全是那些“黑木耳”，跟鋪了層地毯一樣，一直蔓延到基座上。

媽的，蝙蝠、黑木耳、蛇、還有那惡心的洞口，這下都算是湊齊了。

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山神，分明就是一尊邪神！

然而這么個玩意兒跟前竟然擺著個簡陋的石臺，上面還零零散散地放著些貢品。

大多是些水果干果，還有幾塊風干的肉條，雖然看著都蔫了吧唧的，但聞著沒壞，看樣子還能對付幾口。

這可比啃那些黑木耳強太多了。

傻子已經一頭扎進貢品堆里，撿了個還算飽滿的果子扔給高霄，然后又扒拉出一個更大更新鮮的，特意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勁擦了擦之后才遞給我。

我不禁感覺有些受寵若驚，心里直犯嘀咕，這家伙對我好的過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親近，可我實在想不出原因。

他手里的果子散發出一股甜香，不停勾引我肚子里的饞蟲。我也懶得再想，此時填飽肚子更重要，連忙接過來就開始抱著啃。

傻子看著我嘿嘿地傻笑，然后繼續埋頭挑挑揀揀。

“嘖，瞧瞧，傻子對你小子是真愛啊。”高霄靠在一邊，啃著果子含糊不清地調侃我。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高霄三兩口就干掉一個，又從石臺上拿了一個，一邊啃一邊繞著石像打量。

“我說常笙，你說這些貢品誰放的？我瞅著剛才那些怪物看不起來也不像吃這玩意兒的啊。再說了，你老家這邊興拜這種玩意兒嗎？看著可不像什么善茬。”

他這話一下戳到我心窩子，我啃果子的動作一頓，心想是啊，洞里那些東西也不吃這種東西，這些貢品看起來時間也沒有放很長時間，會是給誰的呢？難道是傻子？

我瞅了一眼坐在貢品中間的傻子，心里頓時一陣同情，他對這里這么熟悉，還有那身勘探服，除了他也沒其他人了，不過那些人到底為什么要給他送進來？還要養著他呢？

我正思考著，被高霄拿吃剩的果核一砸，渾身一抖，激動地問道：“你踏馬干啥？差點被你嚇死！”

高霄反駁：“誰讓你小子不回我？”

我聽罷也沒了脾氣，只好回答道：“不知道，六歲我爸媽失蹤后，外公外婆就帶我搬走了，對這兒早沒印象了。”

高霄估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走過來拍了拍我肩膀，有點不好意思：“嗨，哥們兒不是故意的，讓你想起傷心事了。”

我擠出個笑，擺擺手：“沒事兒，都過去多少年了，早忘了。”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有點堵。

那果子的甜味在嘴里，我卻嘗出了一股澀。

十六年前那晚的暴雨，好像又在我耳邊下起來了。

我爸媽穿好那身勘探隊的衣服，院子門口停著車，一群人等著他們。出門前，我媽摸著我的頭說：“笙笙乖，在家聽話，爸爸媽媽去山里打完大老虎就回來。”

我傻乎乎地點頭，親了他們一下說：“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去打老虎。”

他們倆都笑了，轉身就走進了雨幕里。臨上車前還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當時以為這次會和以前一樣，睡一覺醒來，他們就回來了。可誰知道，他們那一走，就是永別。

后來，家里來了一群穿制服的警察。我記得當時天上的閃電都是紅色的外婆當場就癱在地上哭得背過了氣。再后來，我們就搬家了，再也沒回來過。

“常笙！你丫快過來！”高霄的嚷嚷聲把我從回憶里拽了出來。

我回過神，看見他正蹲在神像基座的另一邊，興奮地朝我招手。

我壓下心里的酸楚走了過去：“咋了？發現金元寶了？”

“比金元寶可有意思多了！”他拿手電指著基座側面的一塊石壁，“你看這是啥？”

我湊過去一看，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字，因為角度太刁鉆，剛才我們都沒注意到。

“碑文？”我心里一動。

“可不是嘛！”高霄特興奮，“來來，接下來有請考古系的高材生給我們翻譯翻譯，這上面寫的都是什么幾把玩意兒？”

我懶得理他貧嘴，注意力全被那些字吸引。

這碑文的石頭和神像看著不是同一種，邊緣有很明顯的切割痕跡，更像是后來嵌進去的。我讓高霄把手電打亮點，仔細端詳。

“這風化得也太厲害了，”我用手指輕輕拂掉上面的塵土，邊看邊分析，“你看這字口的侵蝕程度，沒有一千年也得有八百年了。而且這字體……結構方正，筆畫剛勁，法度森嚴，這風格特別像唐代的楷書。”

“唐代？”高霄也愣了，“這么久嗎？”

“嗯，”我點點頭心里也挺驚訝，“浮山這地方在古時候都挺有名的，道教佛教都來這兒湊過熱鬧，要是官方或者哪個大戶人家給山神立個碑，倒也說得過去。就這股子氣勢，八九不離十是唐代的東西。”

沒想到，這么個鬼地方還能碰上唐代的碑文，這他媽到底是個什么地方？還有他們為什么會給那么邪乎的東西修神像？

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我跟高霄對視一眼，循聲望去，原來是傻子不知什么時候靠著石像睡著了，睡得還挺香。

高霄樂了：“得，他倒是心大。”

我倆也松了口氣，說實話這地方雖然陰森，但暫時好像沒危險，短短幾天死里逃生多次，也是該好好歇歇會了。我打了個哈欠，困意也上來了，下意識地把手電光移到傻子身上，想看看他那件破衣服蓋嚴實了沒。

可光柱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手里沒吃完的果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我靠！”高霄也看到傻子身上的東西，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抖了：“這……這是什么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