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著窗戶的深夜,江念抱著枕頭站在江譯房門口,指尖在門板上懸了很久才輕輕敲下去。
“哥。”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混著雷聲發顫,“我怕打雷。”
江譯剛洗漱完,穿著松垮的睡衣,頭發還帶著濕氣。他側身讓她進來,房間里還留著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又怕了?”
“嗯。”江念把枕頭往床上放,動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以前打雷她也常來擠他的床,兩人各睡一邊,中間能再躺下一個人。可今晚不一樣,她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連呼吸都放輕了。
江譯關了大燈,只留著床頭一盞暖黃的小燈。雷聲又響起來時,江念下意識往他那邊縮了縮,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她感覺到他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往外側挪了挪,拉開點距離。
“睡吧,打雷也傷不到你?!彼穆曇粼诤诎道镲@得格外低,帶著點刻意的平靜。
江念沒說話,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影子。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心里那點隱秘的念頭又開始瘋長。她悄悄往他那邊又挪了挪,直到兩人的手臂快要碰到一起,才停下動作。
“哥,”她輕聲開口,“你還在想昨晚我說的話嗎?”
沉默了幾秒,江譯才答:“念念,我們說好不提了?!?
“可我忘不掉。”她的聲音帶著委屈,“以前我們不也這樣睡嗎?你還會給我講故事呢?!?
“那時候你才八歲?!苯g的語氣硬了點,“現在你長大了?!?
雷聲再次炸開時,江念突然翻過身,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她能感覺到他瞬間繃緊的身體,也能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就像小時候那樣,好不好?”她把臉埋在他的胳膊上,聲音悶悶的,“我真的很怕。”
江譯想推開她,手抬到半空卻又停住了。黑暗里,他能看到妹妹泛紅的眼角,想起她小時候發燒,也是這樣攥著他的手不肯放。最終,他只是嘆了口氣,聲音放軟了些:“只許這一次?!?
得到許可的江念,心里卻沒有預想的雀躍,反而泛起一陣酸澀。她知道這只是哥哥對妹妹的縱容,和她想要的完全不一樣。她悄悄松開手,翻回自己的位置,背對著他,眼淚卻無聲地掉了下來,打濕了枕巾。
后半夜,江念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身上多了條被子。江譯睡得很沉,呼吸均勻,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她看著他的輪廓,突然覺得有些東西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是她的哥哥,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哪怕沒有血緣,那些年一起長大的時光,也早已在兩人之間刻下了“兄妹”的印記。
天亮時,江譯先醒了。他看著身邊還在熟睡的妹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必是一夜沒睡好。他輕輕起身,替她掖好被角,轉身走出房間時,腳步放得很輕。
江念其實醒了,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心里那點洶涌的念頭,突然就平靜了下來?;蛟S這樣也很好,能像從前一樣,在他身邊做個安心的妹妹,至少不會失去他。
客廳里傳來媽媽煎蛋的香味,江念慢慢坐起來,看著窗外放晴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心思,還是藏在心底最深處比較好,就像那本被鎖起來的舊相冊,偶爾翻起會有點疼,但至少不會破壞眼前的安穩。
江念是在一個尋常的午后徹底放下的。
那天她放學回家,剛走到樓下就看到江譯和林溪站在槐樹下。林溪踮著腳給江譯整理圍巾,指尖劃過他的下巴時,江譯低頭笑了,眼里的溫柔像化不開的糖。陽光穿過樹葉落在他們身上,兩人的影子緊緊挨著,像幅渾然天成的畫。
江念突然就停住了腳步,心里那點盤踞了很久的酸澀,竟然慢慢散開了。她想起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那些照片,想起暴雨夜抱著枕頭去找哥哥的狼狽,想起說“我喜歡你”時他眼里的震驚和疏離——原來那些自以為是的喜歡,更像是小孩子對玩具的執念,舍不得別人碰,卻忘了玩具本身有自己的歸宿。
她轉身去了文具店,買了本新的筆記本,把之前寫滿心事的舊本子扔進了垃圾桶。路過花店時,看到門口擺著新鮮的向日葵,突然想買一束。
回到家,她把向日葵插進客廳的花瓶里,黃燦燦的花朵迎著光,看著就讓人心里敞亮。江譯和林溪剛好進門,看到花時,林溪眼睛一亮:“好漂亮!是念念買的嗎?”
“嗯,”江念笑著點頭,視線落在江譯身上,第一次沒有躲閃,“哥,你們回來啦。”
江譯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自然。林溪拉著江念的手,嘰嘰喳喳地說:“剛才在樓下看到一家新開的甜品店,明天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江念答應著,心里突然覺得很輕松。原來不把心思藏在暗處,坦然地站在他身邊,做他的妹妹,是這樣舒服的事。
晚上吃飯,江念主動給林溪夾了塊排骨:“溪溪姐,這個超好吃?!庇纸o江譯盛了碗湯,“哥,你多喝點,看你最近總熬夜?!?
爸媽在旁邊看得笑,媽媽悄悄對爸爸說:“咱們念念長大了?!?
江譯看著妹妹眼里坦蕩的笑意,心里那塊懸了很久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舉起杯子,跟江念碰了碰:“謝啦,妹妹?!?
“不客氣,哥哥?!苯钚χ嘏觯宕嗟呐鲎猜暲?,好像有什么東西徹底翻篇了。
之后的日子,江念像是變了個人。她不再偷偷躲在房間看江譯的照片,會拉著林溪去逛街,嘰嘰喳喳地分享學校的趣事;會在江譯和林溪拌嘴時,笑著幫腔“哥你肯定錯了”;會在江譯生日時,大大方方地送他喜歡的游戲碟,附張卡片寫“祝哥和溪溪姐永遠開心”。
有次林溪悄悄問江譯:“念念是不是……想通了?”
江譯看著客廳里正和媽媽討論偶像劇的妹妹,陽光落在她臉上,笑容明亮得像向日葵?!班?,”他笑了,“她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
江念自己也知道,放下不是突然的事,是看到他為別人心動時的釋然,是明白“兄妹”二字真正重量后的坦然,是終于懂得喜歡不一定要擁有,能看著他幸福,也是一種圓滿。
她把那束向日葵的花瓣壓成了書簽,夾在最喜歡的書里。每次翻開,都能想起那個午后,槐樹下的兩個人,和自己心里那片終于放晴的天空。
原來有些執念,放下了,才能看到更廣闊的風景。而她的風景里,有哥哥,有家人,有朋友,足夠熱鬧,也足夠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