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歸山
- 不滅之光:赤子的諸天之旅
- 惜我致命
- 2276字
- 2025-07-22 21:34:22
月過中天時,烏篷船在武當山腳的石埠頭穩穩靠岸。江霧散作薄紗,露出千級石階如銀鏈垂落,階旁古松虬枝橫斜,松針上還凝著夜露,落下來打在陸仁肩頭,涼絲絲的。
柳觀海當先登岸,玄色道袍被山風掀起一角:“蘇硯、陸仁隨我見掌門,其余人先回各自峰頭。”他目光掃過丁卯,又軟了軟,“小友若愿隨,便同來。”
丁卯攥緊懷中的《陰符經》,重重點頭。阿梨抱著大鍋,鍋沿還沾著“聽月”水的星子,追著林豆的腌菜壇子跑:“豆子等等我!我鍋比你壇子沉!”杜青提著劍,卻不急著走,偏頭看洪讓:“藥仙前輩不去見掌門?”洪讓晃了晃酒葫蘆:“我這閑云野鶴,見掌門作甚?去廚房討碗熱粥,倒比聽訓實在。”
石階上起了腳步聲,兩個青衫弟子執燈來迎。燈是羊角燈,映得“武當”二字金漆發亮。為首的弟子見了柳觀海,慌忙行禮:“師叔,掌門在紫霄殿候著,連茶都換了三盞。”
紫霄殿的銅獸銜環被叩響時,晨鐘恰撞第八響。陸仁抬眼,殿門內檀香繚繞,香案后黃幔低垂,幔中坐一人,廣袖博帶,須眉皆白,正是武當掌門“清微真人”。他膝頭橫放一柄玉鞘長劍,劍穗是百年前開山祖師的青絲所編。
“寒蟬,”清微真人開口,聲如春溪破冰,“你可知罪?”
柳寒蟬跪于殿心,斷劍擱在腳邊:“弟子私練禁術,妄改生死,罪無可恕。”
“可你救過三任掌門,護過七次山門禁地,”清微真人指尖輕點香案,“功過相抵,刑堂罰你面壁三年,期間不得動武,不得見客。可愿領罰?”
柳寒蟬抬頭,眼中的絕望終于碎了些:“謝掌門寬宥。”
“至于你們——”清微真人轉向蘇硯、陸仁、丁卯,“太平鎮地脈異動,原是李寒山以雷擊木封煞,引活魂鎮陰,欲替柳寒蟬補十年前寒脈之失。雖手段陰毒,卻也算一片癡念。”他望向陸仁腰間玉佩,“你師父說你性子太柔,如今看來,柔能克剛,倒比當年的我強。”
陸仁慌忙躬身:“全賴前輩指點,同門扶持。”
“蘇硯,”清微真人又道,“你帶的這屆弟子,比你當年有擔當。”蘇硯耳尖微紅,剛要說話,卻聽殿外傳來急切呼喚:“阿仁!阿仁你可回來了!”
殿門被撞開條縫,一個穿青布短打的少年探進頭來,正是陸仁的師兄“陳硯秋”。他手里還沾著搗藥的朱砂,發帶歪在耳后:“我在丹房聞見你氣息,就知道你準活著!”說著就要撲進來,卻被執燈弟子攔住:“陳師兄,掌門在前——”
“無妨。”清微真人搖頭失笑,“硯秋,你師弟平安,你倒比他還急。”
陳硯秋得了赦令,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一把攥住陸仁手腕,翻來覆去檢查:“可傷著哪兒?我瞧你臉色發白,定是路上沒吃好!我丹房新煉了紅棗蜜餞,等會兒給你帶兩罐——”
陸仁被他攥得手腕發疼,卻笑得眼睛彎起:“師兄,我好得很。倒是你,搗藥又偷懶了?發帶都歪成這樣。”
陳硯秋摸了摸發帶,嘿嘿直笑。這時殿外又傳來腳步聲,卻是劍脈首座“玄真子”帶著杜青的師兄們來了。玄真子拂塵一甩,瞪向杜青:“好你個臭小子,下山前說‘必不負劍脈’,結果倒好,跟著洪老怪喝得醉醺醺,劍穗都沾了藥漬!”
杜青慌忙低頭看劍穗——不知何時沾了幾點青灰,正是洪讓的寒髓粉。他漲紅了臉:“弟子知錯,回峰就洗十遍劍穗!”
他身后的小師兄“周明遠”卻偷偷沖他擠眼,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別聽首座嚇唬你,我給你帶了醬牛肉,你在太平鎮肯定沒吃著熱乎的。”
最熱鬧的是阿梨所在的“術脈”。術脈首座“無妄師太”本端坐在偏殿等徒孫,見阿梨抱著大鍋沖進來,當場就紅了眼眶:“我的小祖宗!你師父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說你鍋缺七口渡七人,可別把自己搭進去——你倒好,不僅渡了人,還抱回口焦鍋!”她伸手要接鍋,阿梨卻護著后退兩步:“師太你看!鍋底有月亮!”她翻轉鍋身,月光透過“聽月”水的痕跡,在青磚上投出一彎銀月。
無妄師太湊近細看,忽然嘆氣:“你師父當年說,術法再強,抵不過人心溫熱。如今這鍋,倒真應了他的話。”
最安靜的是丁卯。他跟著柳觀海站在殿角,直到清微真人開口:“你愿入武當?”
丁卯跪下來,額頭觸地:“弟子愿以雷擊木為誓,學劍鎮邪,不負太平鎮亡魂。”
清微真人取過柳觀海削的木符,按在丁卯掌心:“木符認主,你便入劍脈,拜玄真子為師。”玄真子雖板著臉,卻悄悄對周明遠使眼色,周明遠立刻湊到丁卯耳邊:“師弟別怕,首座嘴上嚴,實則最疼新弟子——當年我入門,他還偷偷塞過糖葫蘆呢!”
晨光漫上金頂時,眾人陸續離了紫霄殿。陸仁跟著陳硯秋回綿掌峰,路過演武場,見石墻上刻著歷代弟子的名字,最末一行是新刻的“陸仁”二字,墨跡未干。
“你走后,師父天天來這兒磨墨,說等你回來親手刻。”陳硯秋踢開腳邊的碎石,“他嘴上不說,夜里總翻你練拳的舊本子,邊看邊嘆氣。”
陸仁腳步一頓。綿掌峰的竹門虛掩著,門內傳來搗藥聲——正是他師父張真人。
老人白發用布隨意扎著,袖口沾著藥漬,見了陸仁,手一抖,石杵砸在藥臼里:“回、回來了?”
“嗯。”陸仁上前接過藥杵,“師父,我給您捶背。”
張真人別過臉,可耳尖紅得滴血:“誰要你捶背?去把后院的竹簍搬來,我新收的五加皮要曬——哎哎哎輕點兒!那是去年的野山參!”
陳硯秋站在門口笑,陽光穿過竹簾,在他肩頭灑下斑駁光影。
遠處傳來阿梨的尖叫:“師太!我的鍋怎么冒熱氣了?”林豆的傻笑聲,杜青擦劍的清響,洪讓與廚房火頭僧的爭執……所有聲音混在一起,像一壇埋了十年的女兒紅,掀開蓋兒,滿院都是溫暖的香。
柳寒蟬被刑堂弟子帶走時,回頭望了眼金頂。晨霧中,陸仁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卻越來越清晰。
他摸了摸腰間斷劍,忽然笑了——十年前那個抱著寒脈將絕的師妹跪在山門前的少年,終于等到了,有人替他接住了這江湖的風雪。
山風掠過金頂,吹得“武當”大旗獵獵作響。旗角下,少年們的身影疊在一起,像株剛抽芽的松樹,根須深深扎進泥土,枝椏卻向著青天,要去夠更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