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佛光刺破云層，照耀在下方的白骨蓮臺上。

一只小猢猻在蓮臺上結跏趺坐，任由光芒照在身上燃起金色的火焰。

“差摩啰差摩庵。”

奇怪的音節自猢猻嘴中發出，黑色的迷霧不斷從其身下的白骨中升起，卻又轉瞬被火焰燃盡。

漸漸的，猢猻的聲音小了下來。

一切歸于寂靜，只剩下血肉燃燒之聲輕輕作響。

良久，火焰熄滅，露出猢猻血肉模糊的軀體，連帶著白骨蓮臺都被鍍上一層金色。

道道佛韻自猢猻身上彌散開來，那傷痕累累的可怖模樣，竟在此刻顯得寶相莊嚴起來。

“可愿成佛？”

云層深處，傳來一聲輕語。

咔嚓——

小猢猻的體表出現道道裂痕，金漆不斷脫落，露出了它染血的絨毛。

“不......愿。”

略顯生澀的話語落下，猢猻頭頂的光芒消散一空。

它抬起頭，看向漸漸將天空籠罩的厚實烏云，眼中閃過幽邃的黑芒。

云層中電漿翻涌，伴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一道雷霆朝著小猢猻猛然劈下！

轟隆——

許淵身形微顫，睜開惺忪的雙眼。

電光閃過，即使是拉上窗簾的昏暗馬車內，也出現了一瞬間的明亮。

轟隆隆——

驚雷在耳邊炸響，許淵心神一震，徹底清醒過來。

“許施主，你醒了？”

無念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許淵抬頭看向對面，借著不斷閃動的雷光，看清了老僧的樣子。

對方仍保持著之前的坐姿，面露慈悲之色。

但不知怎么的，許淵總覺得對方語氣有了些許細微的改變。

“到平川城了嗎，大師？”

“已經進城了。”

無念大師說罷，又低頭默誦起經文來。

許淵打了個哈欠，將自己那一側的簾子拉起，看向窗外。

先前的小雨不知是何時下大的，化為銀線從天空垂下，形成朦朧的雨幕。

街道上基本看不見人影，偶有幾個頑皮的孩童出現，又很快被家里的大人提溜著后脖頸拽回屋里。

遠處，隱隱能看到一座寺廟的輪廓。

“雨還有些大，許施主不如先到大德寺里歇息。”

無念大師的聲音忽然在響起。

“多謝大師好意，不過我還是得先把手上的事情辦完。”

許淵微微搖頭，接著道：“不知大師是否聽說過劉子瑜這個名字，對方應該是南方人。”

在山谷里時，王彬告訴過他，劉子瑜有煉制秘寶的方法，并且這人和王彬同樣是從南方逃難而來，兩人也算是舊識。

但王彬只知道對方在平川城里，卻不知其具體位置在哪。

“貧僧并未聽過。”

無念大師頓了頓，說道：“不過前段時間，確實有些南方來的人進入沿江城，因他們身手不凡，被城里幾個大家族奉為上賓。許施主可以到楊、方那幾家去看看，或許能有所收獲。”

城里的大家族......

心中有了決定，許淵便不打算呆著了。

“大師，我就先告辭了，事情辦完再來寺里拜訪您。”

許淵拱了拱手道，他可是記得無念贈與自己降魔杵時，說過是有事情需要自己辦的。

笑著點點頭，老僧并未有阻攔的意思。

許淵也不再啰嗦，從車廂中取出一把油紙傘。

今日清晨便有些小雨，細心的許家老爺自然是提前吩咐，讓下人在數輛馬車上提前備好傘。

打開車門，他悄然消失在雨幕中。

......

楊府。

大門旁，楊家門房將身子緊貼著門檐，不讓雨水落到自己身上。

“這雨可真大啊。”

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盡量將濕寒的氣息擋在外面。

忽的，他瞥見一個人影，卻是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撐傘走來。

愣了片刻，門房忽然覺得對方有些眼熟。

“您是......許公子？”

“正是，還請和楊家家主說一聲。”

許淵淡淡一笑，回應道。

“好的，公子您先避雨，我這就去找老爺。”

門房將許淵招呼進來，便跑去告知楊家家主了。

沒一會兒，衣服有些濕了的門房急急忙忙跑回來，笑容熱情道：“公子請跟我來。”

說罷，便帶著許淵來到楊府大堂。

“哈哈，賢侄今日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剛踏入大堂，許淵耳邊就響起熟悉的聲音。

“楊瀚叔。”

臉上帶著笑容，他朝著楊瀚行了一禮，“這次來的實在匆忙，還請見諒。”

“哪里的話，坐著慢慢聊。”

楊家家主笑著走來，拍了拍許淵的肩膀。

二人正要坐下，又進來一道高大人影。

待看清來人后，許淵也是行禮道：“楊軒叔。”

來人正是楊家的宗師武者，楊軒。

如今的楊軒已完全恢復過來，不像那日身中蛇毒，只能虛弱地臥倒在床上。

“賢侄，你的武道境界，似乎又精進了不少。”

楊軒說道，眼中閃過震撼之色。

他沒想到，這才幾日，許家公子的氣勢好像又強了幾分。

心中感嘆著對方在武道上的天賦，楊軒也跟著坐下。

三人寒暄幾句，便聊到正題上。

“這次來便是想和您問問，有沒有聽過劉子瑜這個名字。”

“倒有些耳熟。”

楊瀚眉頭微皺，心中思索著。

倒是一旁的楊軒先開口：“那人可是從南方來的？”

“正是。”

許淵點頭道：“楊軒叔可是知道些什么？”

“賢侄你應該曉得，前段時間有些南方來的面孔。”

見其余二人都看向自己，楊軒便繼續說道：“他們之中，有些手段非凡的人士，我們自然也請了幾位到府上，我記得他們有次交談中，便提到過這劉子瑜是去了方家。”

他掃了眼許淵背著的柱形包裹，并未多問。

“賢侄若是要找他，可以去方家那邊看看。”

說罷，楊軒瞄了眼楊瀚。

作為親兄弟，楊家家主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下心領神會道：“方家與我楊家關系不錯，我這便寫封書信，賢侄帶去給方家便可。”

“有勞兩位叔叔。”

并未久留，在拿到書信后，許淵向著楊家兄弟鄭重道謝，便又出了楊府。

“你很重視他啊。”

望著許淵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楊瀚開口說道。

“他的天賦實在駭人，未來的成就恐怕難以想象。”

楊軒坦然道：“妖魔現世，這世間越來越亂了，能與這類人交好，便能為楊家多添些助力。”

“但那些人不是說過，武道高手面對強大的妖魔，也發揮不了什么作用嗎？”

“他們也不過是仗著自己的特殊罷了。”

楊軒有些喃喃自語起來，“宗師武者，確實只能應付些弱小的妖魔，但在我看來，許賢侄的武道境界，或許已經超越了宗師的范疇。”

“宗師不就是武者的巔峰嗎？”

“呵，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