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摳進柏油路的裂縫里。蘇晚晴躺在不遠處的身影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視線發花。手機還在手里攥著，那串無法接通的號碼像道魔咒，反復在耳邊回響。

“小默！你在這兒干什么！”父親喘著粗氣追上來，拽起他的胳膊時突然“嘶”了一聲——李默胳膊上的皮膚不知何時泛起了青灰，像蒙著層死霧。

“爸……”李默的聲音干得像砂紙摩擦，“是我害了他們。”

父親愣住了，隨即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清脆的響聲讓周圍的議論聲都停了。“胡說八道什么！”父親的手在抖，“老張和晚晴出事，誰也不想的！你發什么瘋！”

李默沒躲，臉頰火辣辣的疼，卻壓不住心口那股更烈的灼燒感。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皮膚下的灰紋正順著血管往上爬，已經蔓延到了手肘。系統界面還懸浮在眼前，猩紅的文字又多出一行：

「逆命者生命體征異常。當前剩余壽命：13小時27分。」

13小時？

他猛地想起那枚發燙的工牌。摸出來時，鐵牌上的暗紅色紋路已經爬滿了整個表面，邊緣的銹蝕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泛著冷光的金屬芯，竟刻著串細小的數字——20100815。

那是他的生日。

“原來……早就標好了價格。”李默笑出聲，眼淚卻洶涌而出。他以為自己是在救人，其實是在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點數，現在輪到自己被清算。

救護車的鳴笛聲漸漸遠去，蘇晚晴家的單元樓前拉起了警戒線。有個穿校服的女孩哭著跑過來，手里捏著本畫滿蝴蝶的素描本，看到地上的血跡時突然癱坐在地。

“晚晴姐說今天要教我畫藍閃蝶……”女孩的哭聲像根針，扎得李默耳膜生疼。他想起蘇晚晴總說，藍閃蝶的翅膀在陽光下會變顏色，像能藏住整個春天。

可現在，春天碎了。

父親強行把他拽回家時，母親已經煮好了姜湯，端過來的手一直在抖。“喝點暖暖身子，”母親的聲音哽咽著，“別想太多，人這一輩子……”

李默沒喝。他回了房間，反鎖房門后把自己摔在床上。系統界面還在眼前晃，那些猩紅的文字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他突然想起黑石潭的圓石——那是他穿越過來時唯一帶的東西，現在碎了。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沒逃出過這個局？

這時，枕頭下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不是蘇晚晴的號碼，是串沒有歸屬地的數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像只窺視的眼睛。

他劃開接聽鍵，聽筒里傳來電流的滋滋聲，夾雜著個蒼老的聲音，像從生銹的管道里擠出來的：“逆命者0711號，檢測到你拒絕接受規則修正。”

“規則？”李默攥緊手機，指節泛白，“你們是誰？這到底是個什么鬼系統？”

“我們是命運的清道夫。”蒼老的聲音頓了頓，“每個試圖篡改因果線的人，都會成為系統的養分。你救張建軍消耗的點數，來自他未出生的孫子；救蘇晚晴用的，是你自己十年的陽壽。”

李默猛地坐起來，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你說什么？”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電流聲越來越響，“一，接受剩余壽命清零，系統回收你的存在痕跡，就當你從沒出現過。二，成為新的清道夫，收割下一個逆命者的壽命，換自己活下去。”

窗外突然刮起大風，吹得窗簾獵獵作響。李默看向鏡子，里面的自己臉色青灰，眼窩深陷，像個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人。他摸了摸胸口，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微弱，像快要熄滅的燭火。

成為清道夫？看著別人重蹈自己的覆轍？

他想起張叔遞給他的橘子，酸甜的汁水濺在工牌上；想起蘇晚晴把蝴蝶發卡塞進他手里時，眼里的光比星星還亮。那些被他親手打碎的溫暖，此刻都變成了刀子，反復剜著他的五臟六腑。

手機還在滋滋作響，蒼老的聲音催促著：“倒計時開始了，逆命者0711號。”

李默突然笑了。他抓起桌上的工牌，狠狠砸向鏡子。“哐當”一聲脆響，玻璃碎片飛濺，映出他布滿灰紋的臉。

“我選第三個。”他撿起塊鋒利的玻璃，劃向自己的手腕，“誰的命都不欠，誰的規則都不守。”

鮮血涌出來的瞬間，系統界面突然劇烈閃爍，猩紅的文字扭曲成亂碼。李默感到身體越來越輕，那些爬滿皮膚的灰紋正在褪去。

他最后看到的，是手機屏幕上彈出條新信息，發件人顯示“蘇晚晴”，內容只有三個字：

“謝謝你。”

然后，世界陷入徹底的黑暗。

第二天，黑石潭邊多了個穿白裙的女孩，蹲在水邊撿著什么。有路過的老人問她在找什么，女孩舉起枚斷成兩半的蝴蝶發卡，笑著說：“在等一個弄丟了春天的人。”

陽光落在她發間，有細碎的藍光閃過，像極了藍閃蝶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