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于丹樨之下，雙手交疊于腹前，有風吹過，指尖微涼，微痛。

九樹花釵壓得我脖頸酸困，卻不敢有絲毫晃動。

獲準全程參與祭天大典的太子妃，我必須完美無瑕。

原本這莊嚴盛大的祭祀儀式應當由帝后主持，無奈皇帝病重，全權交予太子。

前些日十指被扎留下的傷痕，讓皇后瞧進眼里，老人家厲聲責問是誰干的，我垂頭不語。

深宮爭寵的戲碼，她比我見的多，她端起杯羹不再追問我受傷之事，只是在阿堯求取祭祀大典讓蕭妃代我時，皇后手里的琉璃碗狠狠砸在門檻上。

瓷片爆裂的脆響讓阿堯的求告戛然而止，一片碎瓷恰恰崩到我的繡鞋尖頭，在杏紅緞面上留下道月牙形的濕痕。

“混賬，她一個側妃也配踏天子御道！”

我看見景堯眼底全是怨憤，我這太子妃身份，終究礙了他的眼。

“殿下駕到——”

尖細的唱名聲將我從回憶里拉回。宮門次第而開，三千禁軍鐵甲巋然，列隊護衛，御道兩側，文武百官按品階跪伏，玄色朝服如墨云鋪地。

景堯乘坐的玉輦由三十六名力士抬著，緩緩駛出宮門。輦頂九龍盤繞，輦身鑲嵌明珠寶玉，在晨曦中熠熠生輝，京城百姓早已被官兵攔在御道兩側，此刻見殿駕出宮，紛紛跪地山呼欠歲。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聲浪如潮，震得路旁槐樹上的露珠簌簌落下。

我眼簾微垂，余光瞥見那道杏黃身影自御道緩緩而來。

我眼睛微紅，心里是歡喜的。我知道他不是為我而來，但這一刻，我跟他的距離確實在不斷拉近，

景堯身著十二章紋冕服，頭戴十二旒冕冠，玉藻垂落，遮住了他郎艷獨絕的面容。

他步伐沉穩，所過之處，百官俯首。

待他走過三步，我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態，方抬腳跟了上去。

這是禮部反復強調的規矩，太子妃須隨殿下之后，三步之距，不可多，不可少。

繡鞋踏在青石板上，無聲無息。翟衣下擺的云紋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像是一片無聲流動的夜色。

好像走了很久，也好像沒有多久，我沒注意，只留意他挺拔威嚴的背影，只想要將這輪廓刻進骨髓里。

我能感受到兩側大臣投來的目光，有驚詫，有不滿，有好奇，亦有嫉妒。

行至天壇前，我盈盈下拜，阿堯轉身，冕旒微動。

這是我第一次站在圜丘壇前，第一次親眼目睹殿下祭天的全過程，也是成親以來，第一次離他這么近。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般在胸腔敲打。

阿堯登上三層漢白玉臺階，風吹起他華襟，長風玉立，滿目疏郎。

我端站在壇下最前方，身后是文武百官，按照事先學習的禮儀，我在殿下上香時躬身，在他奠玉帛時再拜，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既不搶太子風頭，又不失正妃威儀。

阿堯將蒼璧與絲帛恭敬地置于神案之上，動作莊重而虔誠，陽光穿透云層，灑在他金絲冕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