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在鎮前廣場停穩后，喬曦他們告別了苗族大叔，背起背包下了車。

古鎮入口是座斑駁的石牌坊，“奢香”兩個朱紅大字已經褪色，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滄桑。青石板路被磨得光滑如鏡，倒映著天邊的晚霞，街上游客不多，大多是背著相機的背包客，三三兩兩地漫步在街道上。

三人沿著古鎮里的小路前行，最終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樓房前停下。

“這里就是譚家民宿了。”覃一帆又核對了一下行程單說。

譚家民宿，就是他們在務川縣的集合點。

三人跨過門檻，迎面是一個種滿花草的幽靜庭院，幾株山茶花開得正艷，中間擺著幾張藤編的休閑椅。大門左側是一個小巧的木質吧臺，一位中年婦女正坐在里面刷著手機。

“您好，我們是烏蒙山徒步旅行團的，請問是在這里登記入住嗎？”喬曦走上前問道。

中年婦女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她的手機屏幕上，一個男網紅正在沖著鏡頭比心。

“旅行團的啊？是在這兒登記，出示下身份證吧！”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當地口音，并未對他們的打斷而感到不滿。

辦完入住手續后，中年婦女指了指庭院里面：“對了，那邊有兩位也是參加你們這個旅行團的，可以過去見個面。”

喬曦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庭院里葡萄架旁邊的藤椅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

女的看上去約莫二十六七歲，穿著米色短袖針織衫和淡藍色牛仔褲，正優雅地端起茶杯——她的妝容素雅精致，發髻綰得一絲不茍，舉手投足間透著都市女白領的氣質。

旁邊的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雙下巴上留著一撮小胡子，棕色T恤下隱約可見健碩的肌肉線條。此刻，他正專注地聽著女伴說話，并未注意到喬曦他們。

“哈嘍！”唐佳佳很自來熟地揮手打招呼，聲音格外響亮，“你們也是來參加旅行團的吧？我是唐佳佳，這是喬曦和覃一帆。我和一帆是從昆市過來的，喬曦是云州的。”

“你們好！”喬曦和覃一帆微笑著向他們點頭致意。

“你們好！”年輕女子放下茶杯，臉上也掛上了笑容：“我叫孟涵之，從帝都來的。”

“左晟。”她旁邊的男子簡短地自我介紹，“滇南來的，珠寶鑒定師。”

……

簡單的寒暄過后，喬曦他們拿著行李走上了樓梯。喬曦的房間就在二樓樓梯口，她打開門走了進去，推開雕花木窗，剛好能看到樓下庭院里的花草和灌木。

喬曦放下背包，走到床頭給手機充上了電，然后就坐在床邊的竹凳上，打算休息一會兒后去古鎮逛逛，順道兒拍幾張照片給王小麥發過去。

“嗡嗡~~”手機突然傳來震動聲。

喬曦打開手機，看到是唐佳佳發來的微信消息：“收拾好了沒？我叫上了涵之，咱們一起去逛古鎮。”

喬曦輕嘆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停頓片刻，最終還是回復了一個“好”字，便拿起手機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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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剛認識且性格迥異的女孩一起逛街，免不了有一句沒一句地尬聊。

此時，傍晚的陽光斜斜地照在古鎮的街道上，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是三條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唐佳佳似乎天生就有八卦的愛好，一路上說個沒完，對喬曦和孟涵之的身家背景更是刨根問底。

“涵之，你有男朋友嗎？”唐佳佳問。

“沒有。”孟涵之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喬曦你呢？”唐佳佳轉向喬曦，眼睛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喬曦尬笑著搖了搖頭。她看向街道左側，注意到路邊一家銀器店的櫥窗里擺滿了苗族風格的飾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哎，果然，來參加徒步旅行的女生都是沒有男人的……”唐佳佳感嘆道。

喬曦的注意力似乎被銀飾吸引了過去，她招呼著她們進銀器店看看。唐佳佳也不得不中斷發言，跟隨喬曦走進店里。

店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苗族銀飾，從項鏈到手鐲，在柜臺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喬曦隨手拿起來一根銀制發簪，看了看價格——350元。

于是，她又悄悄放了回去。

唐佳佳和孟涵之在店里逛了一圈，也沒買什么，三人很快走出店門，又回到了街上。

“這店里的東西怎么這么貴？”唐佳佳換了聊天話題。

“景區里都這樣吧。”孟涵之敷衍著回答。

而就在她們剛走出店門沒多遠，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這牛角梳怎么賣？”

喬曦轉過頭去，看見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

他看起來四十出頭，頭發整整齊齊地偏分著，肚子微微隆起，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滌綸運動裝。此刻，他正站在一個賣牛角制品的店門前，手里拿著一把牛角梳。

“一把30元。”店主回答。

“50塊錢兩把嘛！”男人開始砍價，聲音里帶著某種常見的市儈。

店主頭搖得像撥浪鼓，堅決不賣。

唐佳佳湊到喬曦耳邊，壓低聲音說：“這人可真摳，像這樣的牛角梳放在外面賣一把都上百，人家這里賣他30塊錢一把他還砍價。”

只見中年男人最終妥協，買下了兩把梳子。

他轉過身來，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喬曦她們三個，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各位美女，請問你們知道譚家民宿怎么走嗎？”

“你要去譚家民宿？”唐佳佳狐疑地問道。

“是，我報名參加了一個烏蒙山的徒步旅行團，就在譚家民宿集合。”中年男人解釋道，臉上仍掛著微笑。

孟涵之指了指前方：“就在那個街口左拐，走5分鐘左右就到了。我們也住那里，大家應該是一個旅行團的。”

“那太好了！”中年男人開心極了，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來，“我叫吳良水，初次見面，各位驢友多多指教哈！”

唐佳佳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假裝咳嗽掩飾。喬曦和孟涵之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忽略了唐佳佳的失禮行為，主動為吳良水帶路。

喬曦他們剛走進民宿，就看到覃一帆和左晟都在庭院里的藤椅上坐著，一個戴著金框眼鏡，穿著白襯衣、黑西褲，身材有點胖的男人站在他們旁邊。

“她們回來了！”覃一帆指著喬曦她們，對旁邊的白襯衣男人說。

“女士們好，我是西南山水旅行社的業務經理，我叫韓山，”白襯衣男人朝他們打招呼，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我今天過來跟大家簽訂合同和保險單，順便叮囑一些注意事項，咱們已經登記入住了5個人了是吧？”

“我剛來，正要去登記。”吳良水忙舉手示意。

“好。”韓山點點頭，從人造革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沓文件，邊分發文件邊說：“這是大家的合同和保險單，大家都看看，沒啥意見就簽上字。咱們今晚就安心在這住下，明天會有旅行社大巴把大家送到西林苗寨，中午在那吃個長桌宴，下午就可以從西林苗寨的山口徒步進山。”

“韓經理，咱們的徒步線路有地圖嗎？”孟涵之問道。

“有的，大家加上我微信，地圖我會發給各位，里面標注了幾個打卡點。”韓山發完合同，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二維碼，給眾人添加好友，“現在還差一位旅客，我打電話問問他大概什么時候到，大家可以先在古鎮里放松放松，體驗下當地特色。”

左晟看著手機上的地圖，眉頭微皺：“這個‘流金灘’是什么地方？我之前也來過烏蒙山，怎么從沒聽說過這兒？”

“哦，那是當地一個很有特色的自然景觀，”韓山推了推眼鏡，“表面上看去就是個河灘，因時常傳來金屬碰撞一樣的聲響，也就因此得名。”

覃一帆也對地圖上的幾個點位提出了疑問，韓山都一一解答。待眾人都沒什么意見，各自簽署了合同和保險單后，韓山收起大家的資料，離開了民宿。

眾人又閑聊一陣，天色漸漸暗下，門口的“譚”字燈籠也亮了起來。大家商量著去古鎮上嘗嘗特色菜，覃一帆拿出手機打開餐飲點評軟件，很快選了一家以酸湯魚聞名的飯店。

他把手機遞給其他人看，屏幕上鮮紅的湯底配著雪白的魚片，讓人垂涎欲滴。大家一致同意前往，便在覃一帆的帶領下，說說笑笑地朝著軟件上的地址走去。

飯店裝修古樸，木質桌椅擦得發亮，服務員端上茶水，拿過菜單讓大家點菜。

就在這時，唐佳佳率先搶過菜單，三下五除二就點了四個菜。

孟涵之露出了一副既詫異又無語的表情，她把正在燙著的餐具推到一邊，直接表達了不滿：“唐小姐，你一個人就點這么多，別人還怎么點啊？”

“誰想吃都可以點啊，又沒說不讓你點。”唐佳佳反嗆道。

“算了算了，我就不點了，跟著大家吃。”吳良水試圖打圓場。

喬曦其實也覺得不妥。大家本來商量好飯錢AA，如果每個人點一個自己喜歡吃的菜正好夠吃，也不會浪費，但唐佳佳一個人就點那么多，相當于其他人要分擔她多點的那部分。

喬曦看了看唐佳佳點的那些菜，都是酸辣口味，她倒還好，但是不喜吃酸辣的人可能就不高興了。

“這樣吧，”左晟突然開口，“唐小姐，你點的這些菜你來買單，我們也不會碰，其他人點的菜大家再AA。”

唐佳佳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嘟著嘴看向覃一帆，眼中滿是委屈。

“那我和佳佳一起吧，”覃一帆說，“咱們今晚就各吃各的。”

喬曦默默喝了口茶。她能感覺到餐桌上的氣氛已經有些緊張——此時無論誰站出來充體面人，都會受到兩邊的敵意：孟涵之他們是鐵了心要讓唐佳佳為自己自私的行為買單，算是為后面幾天的相處模式打下基礎；而唐佳佳呢，似乎也不會屈從，誓要捍衛自己的霸道。

最終，唐佳佳和覃一帆兩個人單獨吃，其他人在一起AA，雙方互不干涉。

眾生百態，喬曦在此刻算是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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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宿時，已是晚上八點多。

由于時間還早，大家都不急著回房，就坐在民宿大堂里閑聊。

男士們似乎已經忘記了晚餐時的不快，左晟和吳良水在門廳的沙發坐下，討論起接下來的行程。而女士們則涇渭分明——孟涵之獨自坐在窗邊看書，唐佳佳則拉著覃一帆在靠近庭院的茶座那說笑。

就在這時，掛在墻上的電視突然插播了一條晚間新聞，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警方通報：2023年1月13日，帝都九龍區茂林金店發生一起搶劫案件，致三人死亡。經偵查，犯罪嫌疑人作案后已潛逃。為盡快抓獲嫌疑人，現向全社會征集線索。凡提供重要線索協助破案者，公安機關將給予最高30萬元獎勵，并對線索提供者信息嚴格保密……”

“帝都金店搶劫案……這不是年初的事嗎？”孟涵之眉頭緊鎖，“當時有新聞報道說罪犯已經被抓住了，怎么現在又說在逃？”

“這很正常，”覃一帆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就帝都那群官老爺的辦事效率，估計明年能結案都算早了。”

“我記起來了，那個案子好像死了一個保安和兩個店員，現場畫面真是慘啊。”吳良水搖搖頭，臉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對對，我還收藏了那個案發現場的監控視頻呢！”唐佳佳說，然后就立刻拿出手機，“我發到群里，你們可以看看。”

喬曦記得這個監控視頻在案發后曾一度流傳于網絡，因為其畫面過于血腥，引起了大眾的不適與恐慌，所以當天就被網管下架了，沒想到唐佳佳居然把這視頻下載下來了。

很快，手機微信出現新消息提示，唐佳佳已經把視頻發到了他們幾個人下午剛剛組建的群里。

喬曦猶豫一下，最終還是點開了。

監控畫面中，一個男子始終背對著攝像頭，右手則握著一把短刀藏在身后。

當他緩步靠近柜臺時，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揮出，一道冰冷的寒光閃過，他前面的店員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頸部動脈已經被割開，鮮血瞬間噴射出來。旁邊另一名店員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歹徒一個箭步上前，刀光再次閃過……

整個行兇過程精準而冷酷，從第一個受害者倒地到第二個店員停止掙扎，監控時間只過去了一分鐘。

喬曦趕緊關掉視頻，感覺胃里一陣翻騰，她環顧四周，發現其他人的臉色也都很難看。

就在這壓抑的沉默中，韓山從民宿門口走了進來。

“打擾大家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很抱歉通知各位，咱們旅行團還有一位旅客因工作原因耽擱了行程，得明晚才能到，所以還需要大家在這兒再呆一天。”

“這人誰啊，這么大架子？”左晟的脾氣立刻就上來了，“讓我們一群人在這等他一天？”

“是啊，太忙沒時間就不要報名嘛！”唐佳佳也癟了癟嘴。

韓山賠著笑臉：“實在是抱歉，江先生早就報名參加了，但他在帝都工作，比較忙。我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能不能早一點到。”

韓山說著便拿起手機，走到庭院里打起了電話。

十幾分鐘后，韓山走了回來：“剛剛跟江先生通了電話，他那邊無法提前到。這樣吧，我們明天安排大巴送大家去赤水天瀑玩一圈，晚上再把大家送到西林苗寨，在那住一夜，各位看怎么樣？”

雖然徒步行程的時間還是得推遲，但能免費多玩一個景點，眾人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安排，各自回房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