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礦上放假兩天,我們打了輛車,去心心念念的托里縣城轉悠,打發無聊的精力和時間。托里縣城是距離我們最近的城市,神秘又繁華,對我們來說,那是一個天堂般的存在,來半年了,我們從來沒有去過。
從鐵廠溝趕到托里縣城的這天下午,正好趕上了一場大雪。這是一場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雪,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來,出縣的班車基本都停運了。我們得到的消息是,為了除雪,很多地方動用了鏟車或推土機。我們都驚嘆不已,但對于當地人來說,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一點兒也不影響他們按部就班的生活。
縣城旅館很少,也不像其他地方那么熱鬧,街面上的招牌一點兒也不醒目。旅館是停留和出發的地方,這里很少有人停留,也很少有人出發,因為基本沒有外來者。曾聽采礦工程部的老李頭說,幾千年前這里很繁華,匈奴、塞種、烏孫在這里打殺、生死,鬧花燈一樣。但那都是歷史了,與今天無關,也與我們無關。我們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館住下來,三個人要了一個大間,加上位置偏僻,討價還價一番,算下來省了不少錢。我們住一樓,廁所在三樓,但這一點兒也不影響劇烈的尿臊味拾級而下,光顧每個空間。老板是個漢族人,在縣城深耕很多年了,一根老油條。我們當然只能接受,騷是騷點兒,但它便宜啊!
小旅館后面不遠的地方是山的世界,看似很近,但實際很遠,“看山跑死馬”說的就是這種山地情景。有一座山很高,尖尖的頂,白雪皚皚,急迫的大雪還在為它增加高度。后來我們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尖尖山。
對于這里,我們知道的只有老風口。出了老風口,就是哈薩克斯坦,聽說每年都有人和牲口在那里凍死。我們知道老風口,是因為礦上的人說,有人冬天在那里開鏟車鏟雪清路,一月能掙兩萬多,還能買到走私的便宜東西,有一種彎刀削鐵如泥。那是我們向往的工資和生活。我們向老板求證這是不是真的,他諱莫如深地說自己也不清楚。我們對他很失望,但換一家店住已不可能。這個老男人讓人很不喜歡,但他有一個帶酒窩的年輕女人,很好看,待人很溫柔,我們因此便原諒了他。旅館里住了不少人,吵吵鬧鬧,亂七八糟。他們中的一些人為雪所困,一些人下山買東西回不了山。這些人的牲口或車就停在街邊上。
從旅館起床,已是中午十一點多,對于夜短晝長的西部之西的托里來說,這個時間可以算作中午,也可以算作早上。雪已經停了,遠處的山峰像一群奔跑的白駱駝,凌亂又有序,風是它們的嘶鳴,蓬松的雪花在嘶鳴中起落飛舞,晃人眼睛。聽說托里縣最有名的面食是塔巴馕,我們三個在街邊的一家小館子里各要了一份。在托里,人們早餐差不多都是吃馕,就著奶茶或肉湯豆漿。這里一天的生活,從一碟塔巴馕開始。
店家的生意太好了,打馕的速度跟不上吃馕的速度,只能現打現賣。我們也不著急,看著老板熱火朝天忙里忙外,看著人們哈著冷氣出出進進。新疆大部分地區盛產春小麥,而托里縣全境差不多全是春小麥。據說春小麥面粉比冬小麥面粉細膩、筋道,適合制作面點。從新疆人以馕和包子為主食的習慣看,這個說法無疑是成立的。新疆的面點,進入了國內其他地方,也走向了遠邦異域,深入到地理和時間深處,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店主有一嘴好看的小胡子,不濃,但黑,彰顯著他的活力。我們看著他把面粉倒入盆里,加溫水,攪拌成絮狀;再用手揉搓,讓它們充分融合,直至面團變得光凈、富有彈性;之后,用一塊濕布蓋起來,等著發酵。整個過程和任何一個地方蒸饅頭的揉面過程沒有區別,不同的是,我看到加入面粉的水有些黏稠,顏色黃里帶白。水里加入了什么,比如牛奶,比如雞蛋,還是別的什么,我們看不出來。面團發酵很費時間,需要夜里先揉出一部分以備早上使用。無論東西南北,做餐飲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板把發酵好的面團分成若干小劑子,將劑子搟成圓形面餅,搟好的面餅上撒上芝麻,有的撒上鹽和作料,放進烤盤。烤爐分為上下兩層,上層用于烤制面餅,下層用于燃燒柴火。他將烤盤放進烤爐上層,用柴火加熱。烤爐立即變成了一孔窯爐,煙霧升騰,飄向瓦藍的空中,又被大風吹得干干凈凈。烤制過程中,老板不斷翻動面餅,讓它上下受熱均勻。面餅兩面呈現金黃色,表面鼓起時,餅就熟了,也就變成了馕。由餅變馕的過程仿佛一道魔法。出爐的馕鼓鼓囊囊,像要炸裂。
后來我才知道,托里縣城邊上有數不清的胡楊樹,烤馕用的柴火就是它們。咬一口,塔巴馕充滿了胡楊木的清香。后來的歲月里,我跑遍了南疆北疆,嘗出各地的馕味道和口感上都有不同。我猜想造成這些不同的原因可能是烘烤它們的材料有差異,比如說用煤和用電。
街上的雪被車碾腳踩,很快融化掉了。有人趕著馬匹,有人趕著駱駝,有人趕著羊群,從街上走過。馬車牛車在街上鈴聲叮當。他們從不同的地方來,做交易或路過,然后又去往不同的地方。在外人眼里,他們只是風景;在他們眼里,這就是生活。桑田滄海,我知道這里曾經是烏孫古國。
吃完了馕,逛了一陣子街,除了人的味道,就是牲口的味道,它們共同組成了煙火的味道,這味道從未間斷,還會傳之久遠。我們要回去了,要回到克拉瑪依礦上,那里有無盡的白班和夜班等著我們,等待我們源源不斷地開采出金子。我們完成了一場新鮮之旅,把無聊和無聊的時間徹底打發掉了。無聊和無聊的時間前赴后繼、無窮無盡,能打發它們的只有新鮮事物,而新鮮的事物總是有限的。
在回礦上的大巴車上,我們認識了阿哈,他要去克拉瑪依市里買一臺電視機。他是一位有些英俊的哈薩克族青年,頭發桀驁地豎著,牙齒雪白。他說自己是牧民,就住在縣城后面的山上。對于我們來說,阿哈和他的生活就是一種新鮮事物;可能對于他來說,我們和我們的生活也同樣。
二
一個月后,阿哈成了我們礦上的同事。他的名字太難記了,我們都記不住,就叫他阿哈,這樣既順口又省事。他在選廠打石頭,料倉口的礦塊太大太硬了,破碎機根本沒有辦法應付,要用大錘敲碎。打石頭一般需要兩個人,一左一右,哼哈二將似的。十八磅的大錘高高舉到天上,重重落下來,這個落下不是自然的落,而是要暗蘊一股蠻力,巧妙又精準,礦石應聲冒一串火星或裂成幾瓣。打石頭的活兒也不常有,只有礦茬很厚、爆破工不能完全爆碎時才有。阿哈和他的伙伴斷斷續續,有時來選廠上班,有時回去放羊。
阿哈又來打石頭了,這次不同于往日,他從村里一下帶來了六個人,六個青壯年。兩個人一班,一班八小時,車輪戰。礦石這段時間太多了,三個井口,提升機二十四小時不停。尤其三號井的礦茬有兩米厚,一排炮下來,有四五十噸。選廠給六個人安排了一間大宿舍,架子床。后來,阿哈又叫來了一個女孩給他們做飯,他們不吃礦上食堂的飯菜。她是阿哈的妹妹,叫庫米絲。在哈薩克語里,庫米絲是銀子的意思。小姑娘庫米絲像一塊閃閃發亮的銀子。
有一回放了工,沒事干,轉到阿哈他們宿舍。兩個人在料倉口上著班,四個人在家吃飯。桌子上有馕、肉干、奶疙瘩,還有油茶,別的我不認識。庫米絲為他們端飯倒茶,風風火火。她給我拿了一塊肉干,我推辭不掉,只得放嘴里嚼,味同嚼蠟。我把其中的一半揣在口袋里,帶回宿舍給同伴吃,同伴一邊嚼,一邊嘟囔:好吃,好吃!我遺憾沒有帶一塊馕回來讓他們嘗,庫米絲打出的是正宗的塔巴馕,但當時我不好意思討要。
對于我們來說,他們和他們的生活是一道謎,哪怕是在同一個礦區,每日相見。因為他們對外基本不說話,不與人交往,像機器一樣沉默。好多人都在猜,但沒有人能猜透。庫米絲愛騎摩托車,摩托車是從托里縣老家騎過來的。他們有事情,也會騎摩托車回去,來回四百多里地,像開飛機一樣。這臺摩托車的離合器壞了,很難換擋,很難起步和停下,但一點兒也不影響庫米絲騎得英姿颯爽。礦區四周有很多小山包,無枝可依的各種鳥喜歡落在上面,向遠處張望。我登上過它們,從上面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有的地方是戈壁,有的是草場,更遙遠的煙或塵像夢一樣升起。庫米絲騎著摩托車沖上去,沖下來,身后揚起一股黃塵。黃塵滾滾,試圖抓住她,但沒有一次成功。這里有一種蚊子,異常兇猛,它們躲在草叢里,誰一旦驚動了草叢,它們會奮起“追殺”入侵者,它們中的勇士在庫米絲的額頭上留下過幾個好看的紅包。
在戈壁上,東西南北對于我們一幫外來人來說,根本沒有區別。太陽出來了,我們記住了那是東方;太陽落下去,我們知道了那是西方。可哪一天突然陰了天,霧氣籠罩四野,我們哪個方向都搞不清了。當然這也不影響什么,我們只管干活兒,其他的都與我們無關。只是有時候放牧的牧民氣急敗壞地問我們:“看見我的羊沒有?”我們東張西望,四方莫辨,結結巴巴回答:“哦哦哦,早上看到了,好像在西邊的坳里。”過一會兒我們又更正道,“不對不對,是南邊的坳里。”
但那條小河我們還是弄清了它的方向,在正北方。至于它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了,我們不知道,也懶得知道。我們之所以知道它,是因為清亮的河水可以洗澡。開始當然也不知道離選廠那么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是阿哈告訴我們的,他說經常有羊群在那里喝水。這條小河,也許是他騎著摩托車野跑時發現的,也許是他們這種缺水的人對于水有著天然的感知。那天,他騎著摩托車載著我和張壯去小河里洗澡。這輛摩托車就是壞了離合器的那輛,只能在奔跑中憑著慣性換擋,這項技術好像只有阿哈和他的同伴才有。這輛很有名氣的摩托車長期停在他們宿舍門前,所有人費盡了力氣和心思也沒辦法換擋起步。
小河不小,比我老家的峽河大多了。河邊有幾棵樹,卻幾乎很少有草,小河就在那里別開生面地流著。也許它的上游和下游有豐美的水草,有人煙和牲畜,但我們看不見,也去不到。阿哈說:“你倆洗吧,我給你們看衣服。”阿哈不洗澡,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沒有野外洗澡的習慣。其實這野天野地的,連只鳥都沒有,哪里用得著看衣服。我甚至巴不得,正洗著澡,一只鷹從云里鉆出來,像《西游記》里的某個情節,叼起我們的衣服飛得無影無蹤,我們光著身子走回去。那樣我們就有理由請假了,去奎屯或克拉瑪依買一身新衣服。
河水很涼,但涼得恰到好處,相比于冰冷,已經降格了一個層次。它也許來自冰雪,走了很長的路,穿過炎熱的夏風、山石、草木,換了心性,這心性正適合我們的皮膚。這一段河水平靜又狹長,但不深,河沙是亮白色的。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沙子,從河底撈一把,在水面揸開五指,它們隨水波滑落,可以看到它們粒粒飽滿、晶瑩,有的接近半透明。我知道,它們的主體是石英,石英多與礦脈有關,河流的源頭某處一定有金礦或別的礦脈,這是我的專業。
正洗著澡,一匹馬從遠方嘚嘚地跑過來,上面一個人,看不清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在礦上,我經常看見牧人騎著馬從路上經過,他們不是去集上買東西,就是去尋找牛羊。有幾回天黑了,他們就把馬拴在機房的鐵柱子上,也不說話,直挺挺躺在機器旁的地上,立時就呼呼睡去。天亮了,打馬而去。馬漸漸近了,聽聲音是個女的:“阿俄,家里找你找不到,你卻在這兒睡覺。”我和張壯這才注意到,阿哈靠著樹睡著了。阿哈猛地從地上跳起來,用身子擋住來路,嘴里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知道來人是阿哈的“哈爾恩達斯(妹妹)”。
原來是阿哈有個伙伴突然拉肚子,讓他回去頂班。料倉必須二十四小時有料,班不能停。
庫米絲騎的是那位牧人的馬,那個吝嗇家伙的馬讓一個女孩子騎,真讓人羨慕,他的馬從沒讓我們碰過。我猜想不讓我們騎,不是怕把我們摔壞了,而是有一回他馱了一百多斤牛肉要賣給礦上,主管硬說是死牛肉,堅決不要,這當然是想殺價,最后他只好一元一斤賣給了我們灶上。
夏天很熱很長,像沒有盡頭。白天還好,忙著上班,各在各的崗位上。到了晚上都無事可干,天又熱,大家都穿著大褲衩,光著膀子“斗金花”,一斗一個通宵。天亮了,接著上班,精力不減。青春真是個好東西,又是個壞東西。那時候流行“斗金花”,又叫“炸金花”。“斗金花”是我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整個夏天,我們除了上班、打牌,就是洗澡。在這條叫不上名字的小河里,我們洗了不下五十次。洗澡也不是為了干凈,為了什么,我們也說不清。開始是年輕人洗,慢慢礦上那些年齡大的人也愛洗了。河里總是漂滿白花花的身體。阿哈或庫米絲有時給我包一包奶干,有時包一包塔巴馕,他們說洗澡餓得快。有一天洗著澡,張壯突然問我庫米絲多大了,我說誰知道呢。過一會兒我告誡他,別生壞主意。張壯趕緊說,不會,哪敢啊。
庫米絲到底多大了,有沒有男朋友,一直是個謎。不過,這個謎也沒有解開的必要。
三
秋天到了,秋天讓戈壁更加高遠。
那天夜里打牌打到了凌晨三點,我輸了三百,張壯輸了五百,口袋都變得空空如也,只好散場。在牌場上,我倆都是好輸家,又都樂此不疲。我們穿著大褲衩子走出工棚,去野地里方便。一陣風吹過來,我們的衣服和頭發隨之揚起,向四方亂飛。張壯捂著身子說,秋天來了!
我們的工作面下扎到了三百米,除了越來越硬的石頭,什么也沒有。都說新疆在億萬年前是海底世界,堅硬無比的巖石再一次作出證明,它與數年前我們在山東渤海下面遭遇的巖石一模一樣。工程部的人說,只管往下扎,到位了,自然就見礦脈了。我們就繼續往下扎。
活兒越來越難干了,越往下,石頭越硬,完成一茬爆破過程,要八九個小時,中途除了喝水,還要吃一頓飯。我和張壯把機器停下來,啃井上放下來的饅頭。當然沒有菜,就饅頭的,有時是幾個蘋果,有時是一根大白蘿卜。蘋果很甜,蘿卜水靈,對于饅頭來說,都算得上是絕配。張壯說,要是有塊馕多好,都是面粉,怎么饅頭就不頂餓呢?吃完了饅頭,我們接著做活兒。為了防止落石頭,井口加了蓋板。關了井蓋,我們就完全陷在了黑暗里,得靠頭燈的光亮。
每次下井時,我都會告訴井口值守的四川女人別關井蓋,我們在下面很難受。開始她不敢違章,平淡地說:“有啥難受的,不都是那樣干活兒嗎?”我說:“不一樣,有天沒天不一樣。”她看看天上,瓦藍的天空,又輕佻又莊重。她點點頭說:“哦,懂了。”每次我上班時,她就開著井蓋。我們干一陣子活兒,就抬頭看看天空,有時有云飄過,有時有鳥飛過,更多時候什么也沒有,就那樣干干地藍著,不知道為什么,但就會覺得還有東西在和我們做伴,孤獨和害怕就少一些。
罐提升一趟要二十分鐘,出渣越來越慢。原來一天一夜兩班,可以下扎四米,后來變成二十四小時一個半班,再后來,變成了一個班,只能下扎兩米。老板很著急,就只有加派人手,人多力量大,四個人的活兒六個人干,自然就加快了進度。阿哈被抽調了過來。他由一名打石工變成了一名渣工,也算是升級了,他很高興。
有一天,快要下班了,石渣只剩下兩三罐。阿哈仰起臉看井口的天,井上起風了,風吹進井口,像吹口哨,嗚嗚長嘯。風把平臺上的亂草吹上天空,有一粒小石子兒被吹了下來,石子兒越落越快,最后變成了一粒子彈,鉆進了阿哈的眼睛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石子兒,阿哈那只眼睛慢慢變得什么也看不見了。
阿哈不能再在井下干活兒了,又回到了選廠打石頭。
事情發生那天,我不在場,也記不清在哪里了,可能在牌場,也可能去了牧場。那個放牧的人同意讓我騎馬了。那真是一匹好馬,能馱著兩個人飛跑。
我想起來好長時間沒去過選廠了,也沒見過阿哈和庫米絲了,就買了一袋蘋果去看他們。
他們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裝。阿哈戴著墨鏡,我知道鏡片后面有一只眼睛在看我,還和從前一樣高興。
庫米絲的皮衣領口有一圈羊毛,風一吹,好看極了。
四
又一個冬天到來的時候,所有人終于吃到了塔巴馕。礦洞和選廠被當地一家公司收購了。大家都要離開了,當然也包括阿哈和他的伙伴們,樹倒猢猻散。那一天,阿哈和庫米絲打了一架子車的馕,推到工人食堂。那真是一場壯觀浩大的塔巴馕盛宴!
作為風景的庫米絲就要還給原來的風景了,阿哈也將回到山里的草場去放牛羊,這多少讓人有些不舍,但這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記得有一回老板對阿哈說:“我兒子大學要畢業了,讓庫米絲給我做兒媳吧。”阿哈說:“不要對我說,那是她的事情。”老板猜不透這是一種開放,還是拒絕。后來老板破產了,回家收破爛兒,兒子在西安送外賣很多年,一直沒有結婚。
這些年,我常常做夢,有些夢與自己有關,有些夢與自己無關,有些夢很長,有些夢很短。有一回,夢里我騎著一匹高大的駱駝,一手塔巴馕,一手奶酒,邊走邊啃邊飲,駱鞍上還掛著兩只口袋,里面全是塔巴馕。我像一個富翁,嘚嘚地走過托里縣城,春風得意,去往遙遠的烏孫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