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算你小子能說會道。”黎強被他給氣樂了，指著他點了點，卻終究是沒話反駁。但他隨即又想到了新的問題，眉頭再次皺起，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發出的“篤篤”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就算學校和資金你都搞定了。魏老師、趙老師，還有我，這三個核心角色是有了。可你這本子，里頭有名有姓的角色少說也有七八個吧？總不能就我們仨在那兒唱獨角戲吧？其他演員怎么辦？你總不能把咱們劇組的滿員們挨個白蹭一遍吧？那張導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這個問題，同樣現實而尖銳。劇組里的演員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曹煦已經占了三個最大的坑，再動其他人，那就不是幫忙，是搗亂了。

“那不能！”曹煦連忙擺手，一臉的嚴肅，“學長，我心里有數。咱們劇組的老師們都是大佬，能請動您三位，已經是我祖墳上冒青煙了，我哪敢再得寸進尺？再說了，全用劇組的大腕，傳出去人家得說我曹煦吃獨食，不懂得照顧同學，這影響多不好。”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我早就想好了”的表情：“我打算回學校一趟，招兵買馬！咱們北影，最不缺的就是有才華有夢想，但苦于沒機會的師兄弟！我這本子，我這陣容，我這制作班底，我站在校門口吼一嗓子，您信不信，想來試鏡的能從校門口直接排到西土城！”

這話說得豪氣干云，充滿了自信。黎強聽著，也緩緩點了點頭，這倒是個辦法。既解決了演員問題，又給了學弟們一個難得的實踐機會，算是一舉兩得。

然而，他看著曹煦那張眉飛色舞的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眼神，像極了戲里打量潘金蓮的西門大官人。

“光照顧師兄弟了？”黎強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煙圈，意味深長地問道，“我聽你剛才講故事，里面可是還有好幾個女性角色呢。比如那個舞姬瑤琴，還有那個秦檜的護衛，可都是女的。怎么，你不打算……照顧照顧你的師妹們？”

曹煦聞言一愣，隨即臉上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且帶著幾分“猥瑣”的笑容。他對著黎強，心領神會地一挑眉毛，豎起了大拇指。

“知我者，西門大官人也！”

他壓低了聲音，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學長，您放心！不照顧自己師妹的師兄，那不是好師兄！我保證，這次選出來的師妹，一定得是……最符合藝術標準的！”

“哈哈哈哈！”黎強再也忍不住了，指著曹煦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你個臭小子！繞了半天，這才是你小子真正的目的吧！”

笑罵聲中，曹煦嘿嘿笑著告辭，從黎強的房間里出來。搞定了所有核心人物，他只覺得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兒，腳下的步子都輕快了幾分。

他沒有片刻耽擱，馬不停蹄地又朝著導演棚跑去。拉贊助，回學校，這兩件事都得跟總導演張紹霖請假。

剛跑到棚子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張紹霖洪亮的嗓門，似乎正在和誰熱烈地討論著什么。曹煦掀開厚厚的門簾，一股熱浪夾雜著煙味撲面而來。

只見棚子里，除了張紹霖，還多了一個人。那人身材魁梧，留著一圈極具標志性的大胡子，眉宇間自有一股江湖豪俠般的闊氣。

曹煦心里一凜。

張季中！

這位可是日后國內制片人里泰山北斗級的人物，眼下正是《水滸傳》的總制片人之一。沒想到今天能在這兒碰上。

“報告！”曹煦在門口喊了一聲。

張紹霖和張季中同時回過頭來。看到是曹煦，張紹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曹操，曹操到。剛還跟季中念叨你小子呢。進來吧。”

他又指著曹煦對張季中介紹道：“季中，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實習生，曹煦，咱們劇組的‘片場智多星’。”

張季中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曹煦一番，點了點頭，聲音渾厚：“哦？就是那個用三句話讓王司懿找到感覺的小伙子？看著是挺機靈的。”

“張導，張制片。”曹煦趕緊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招呼，然后開門見山，“我來跟您二位請個假。我那個畢業作品，演員和資金的事，有點眉目了，我得出去跑一趟。”

“哦？這么快？”張紹霖來了興趣，“說來聽聽，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又說動了哪路神仙？”

“嘿嘿，”曹煦撓了撓頭，略帶一絲得意地匯報道，“秦檜的角色，魏綜萬老師答應了。主角張大，趙曉瑞老師也接了。還有那個反派總管何立，黎強學長也點了頭。”

他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聽在張紹霖和張季中耳朵里，卻不亞于平地驚雷。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震驚。

魏綜萬！趙曉瑞！黎強！

這小子，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居然真的憑一張嘴，說動了這三位風格迥異、分量十足的實力派演員，去給他一個實習生的畢業作品搭戲？

這已經不是“機靈”能形容的了，這簡直就是個妖孽！

“那資金呢？”張紹霖追問道，他更好奇這個。

“我準備去找上次那個山西來的醋廠老板聊聊，看能不能拉一筆贊助。”曹煦把剛才跟黎強說的那套“廣告植入”的理論又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噗——”

張季中一口茶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他顧不上擦嘴，指著曹煦，對著張紹霖哈哈大笑：“老張！你從哪兒找來這么個活寶！人才！這他娘的絕對是個人才！用電影里植入廣告……虧他想得出來！”

張紹霖也是被逗得哭笑不得，他搖著頭，看著曹煦，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賞：“我就說吧，這小子腦子里裝的東西，跟咱們不一樣。”他沉吟片刻，對身邊的小助理說道：“你去一趟，到魏綜萬老師那兒，就說我說的，把小曹的那個劇本借過來，我跟張制片瞧瞧，看到底是什么神仙本子，能讓老魏都動了心。”

助理應聲而去。很快，那本封面寫著《滿江紅》三個大字的劇本，就擺在了兩位大佬的面前。

張紹霖率先翻開，張季中也好奇地湊了過去。

棚子里的氣氛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起初，兩人的表情還帶著幾分審視和好奇。但漸漸地，他們的眉頭都鎖了起來，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和專注。

當張紹霖翻到最后一頁，看到那個石破天驚的結局時，他猛地合上劇本，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胸中的萬千溝壑。

他抬起頭，看著一臉期待的曹煦，眼神復雜到了極點。片刻之后，他轉向身邊的張季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道：“季中，這本子……不錯。非常不錯。這小子要是真能把這片子拍出來，而且效果不差的話，到時候發行上的事，你得多幫襯著點。”

這番話的分量，重如泰山。這等于是許諾，只要曹煦的作品質量過硬，他就能動用制片人的關系網，幫他鋪路！

然而，張季中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從張紹霖手中拿過劇本，自己從頭到尾，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他看得比張紹霖還慢，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凝重。

當他最終合上劇本時，整個導演棚里落針可聞。

他沒有看張紹霖，也沒有看曹煦，只是低頭看著手里的那份劇本，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為什么事情而感到惋惜。

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曹煦那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上，悠悠地說了一句：

“老張，這么好的一個劇本……”

他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芒。

“讓曹煦一個沒畢業的實習生來當畢業短片拍……是不是有點，太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