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過！謝謝！借過！……”

曹煦像一頭發了瘋的公牛，在王府井擁擠的人潮中橫沖直撞。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刮得臉頰生疼，可他渾然不覺。他的眼里，心里，整個世界里，只剩下街角那個模糊的影子——那個決定了他未來是騎自行車還是開桑塔納的終極目標！

他此刻的速度，絕對超越了百米沖刺的極限，每一塊肌肉都在燃燒，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

就在他繞過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準備做最后沖刺時，一個藍白相間的身影突然從百貨大樓的側門里沖了出來。

“砰！”

一聲悶響。

曹煦只覺得像是撞上了一堵柔軟的墻，巨大的慣性讓他自己都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而被他撞到的那個身影，則驚呼一聲，整個人向后倒去，懷里抱著的厚厚一摞書，“嘩啦”一下，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我靠！”

曹煦下意識地罵了一句，穩住身形，定睛一看。

是個姑娘。

梳著利落的馬尾辮，穿著一身眼熟的藍白校服，看樣子是個高中生。此刻她正跌坐在冰涼的地上，白皙的臉上寫滿了驚愕和疼痛。散落一地的，是各種課本和習題冊，其中一本封皮上《數理化通解》五個大字，像是在嘲笑他剛才的魯莽。

若是平時，曹煦或許還會憐香惜玉一下，扶人起來，再展現一下師兄的魅力。

可現在？

他的腦子里，那輛嶄新的桑塔納正在滴滴滴地按著喇叭催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見！”曹煦連腰都懶得彎，嘴里飛快地甩出幾個字，眼神卻已經越過地上的姑娘，死死鎖定了不遠處那個日思夜想的報刊亭。

就是那兒！

他丟下這句毫無誠意的道歉，繞過地上的書本，抬腳就要繼續狂奔。

可他剛邁出一步，身后就傳來一個又羞又怒，清脆又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

“你……”

曹煦的腳步頓了半秒，但他沒有回頭。

對不住了，同學，你的委屈，等師兄我開上桑塔納，再來補償你！

他心一橫，將那點微不足道的愧疚感狠狠踩在腳下，再次啟動，如離弦之箭，直撲終點！

“呼……呼……”

終于，他氣喘吁吁地剎停在那個熟悉的報刊亭前。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正戴著老花鏡，慢悠悠地整理著報紙。旁邊一個紅色的鐵皮箱子上，龍飛鳳舞地寫著“福利彩票”四個大字。

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大媽！”曹煦扶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變調，“買彩票！就那種……那種叫什么……趣味撲克的！”

老太太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打量了他一下：“小伙子，跑這么急干嘛？趕著投胎啊？”

“嘿嘿，趕著發財！”曹煦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指著箱子，“大媽，就那種，包裝最花哨的，是不是能刮汽車的？”

“哦，你說那個啊。”老太太從箱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版已經被撕得七七八八的彩票，遞到他面前，“就剩這么點了，最后三張，你要不要？”

最后三張！

曹煦的瞳孔猛地收縮，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就是這個！

前世的報道里，那個高中生就是在和同學買的時候就剩三張，那個大獎就在最后三張里！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發出了清脆悅耳的咔噠聲！

“要！要！全要了！”曹煦的聲音都在抖，他哆哆嗦嗦地從兜里掏出一張十塊錢的票子，一把拍在攤子上，生怕晚一秒，這潑天的富貴就會長翅膀飛走。

他從老太太手里接過那三張薄薄的紙片，那感覺，比接過電影學院的畢業證還要神圣！

“小伙子，找你四塊。”老太太慢悠悠地遞過零錢。

就在曹煦接過錢，準備找個角落立刻“兌現”命運的時候，兩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正是公交車上那兩個高中生！

“大媽！還有那個刮桑塔納的彩票嗎？”高個子男生一臉興奮地問道。

老太太指了指曹煦的手：“沒了，最后三張，剛讓這小伙子買走了。”

“啊？！”

兩個高中生同時發出一聲哀嚎。

高個子男生一臉懊悔地捶著自己的大腿：“哎呀！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我的桑塔納！就這么沒了！”

他旁邊的靦腆男生也是滿臉的失落，推了推眼鏡，小聲嘀咕：“都怪你，非要拉我過來……”

聽著這堪稱“官方認證”的對話，曹煦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混合著得意的電流，瞬間貫穿了全身，讓他爽得頭皮發麻。

穩了！

這回，是徹底穩了！

他強忍著當場大笑出聲的沖動，捏著那三張決定未來的彩票，轉身就走，準備享受自己獨一無二的開獎時刻。

然而，他剛轉過身，手腕就被人從側面一把抓住了。

那是一只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

曹煦一愣，扭過頭，正對上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明亮而漂亮的眼睛。

是剛才那個被他撞倒的馬尾辮姑娘。

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追了上來，此刻正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因為氣憤，胸口正微微起伏著。她手里抱著一沓書，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攥著曹煦的手腕。

“你站住！”女孩的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周圍的路人，包括那兩個沒買到彩票的高中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吸引，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曹煦眉頭一皺，心里有些不耐煩。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準備刮獎的時候來。

“同學，我剛才不是跟你道過歉了嗎？”他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對方抓得死緊。

“道歉？”女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漂亮的杏眼里滿是譏誚，“你管那叫道歉？你撞了人，連看都不看一眼，嘴里隨便丟出三個字就想跑？你的老師就是這么教你做人的嗎？”

曹煦被她這劈頭蓋臉的一頓搶白給說得有點懵。

他低頭看了看女孩，她腳邊的確還沾著些灰塵，白色的運動鞋上也蹭了一道明顯的黑印。

“行行行，我的錯，我的錯行了吧？”曹煦現在滿心都是那輛桑塔納，只想趕緊息事寧人，“這樣，我賠你錢，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你看行不行？”

說著，他直接把老太太剛找給他的那四塊錢，往女孩手里一塞。

“吶，四塊錢，你先買個冰棍歇會兒。稍等我一下下……”

先讓這姑娘消消氣，等他刮完彩票什么都好說。

可他這個動作，卻像是在一堆干柴上澆了一桶汽油。

女孩的臉“唰”的一下漲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她猛地甩開曹煦的手，那四塊錢的紙幣飄飄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誰要你的臭錢！”

女孩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了八度，引來了更多人的圍觀。

“我不要你的錢！我要你，認認真真地，為剛才魯莽的行為，為你不負責任的態度，給我道歉！”

她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要一句真真正正的，對不起！”

曹煦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倔強，眼睛里閃爍著不屈光芒的姑娘，又看了看地上那四塊錢，再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三張承載著“潑天富貴”的彩票。

一時間，他竟然覺得有些荒謬。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哪來的這么軸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