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娘屏著呼吸，輕手輕腳地挪出院門，溜到了宋宇家的籬笆墻外。她弓著背，瞇起眼睛，透過竹籬的縫隙朝里窺探。

院子里，大飛兄弟仨擠在灶房門口，伸長了脖子往里瞧，嘴角似乎還掛著些亮晶晶的涎水。

陳大娘心里“咯噔”一沉：大丫和二丫呢？莫非……真叫那混賬宋宇給賣了換錢了？

這念頭一起，陳大娘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腳踹開院門，旋風般沖了進去。

“宋宇！你這沒心肝的！大丫二丫多好的閨女，你咋狠得下心賣了她們換錢花？”

陳大娘氣得渾身發抖，沖進院子就破口大罵。

屋里的宋宇正歇著，被這突如其來的叫罵驚得差點跳起來。

陳大娘罵得正兇，卻忽地啞了聲——只見二丫跟在宋宇身后，從屋里走了出來，正眨巴著眼睛，一臉困惑地望著她。

這情景讓陳大娘頓時噎住了。

“陳大娘，您說啥？我賣大丫二丫？”宋宇掏掏耳朵，一臉茫然，“這從哪兒說起？”

陳大娘一時語塞，支支吾吾。這也不能全怪她多想，實在是宋宇平日的行徑太過不堪。左鄰右舍誰不知道，他對自家五個孩子非打即罵？尤其是兩個閨女大丫二丫，更被他視為眼中釘，動輒罵作“賠錢貨”。

這時，灶房門簾一挑，張婉萍擦著手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十歲的大丫。她顯然沒聽清外面的爭執，疑惑地問：“嬸子，這是咋了？吵吵嚷嚷的？”

陳大娘臉一紅，心一橫，把剛才的猜疑又說了一遍。

張婉萍這才明白鬧了烏龍，趕忙解釋，原來是宋宇運氣好撿到了兩只野雞，孩子們正圍著看新鮮呢。

陳大娘聽完，臊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清婉啊，都怨我，是我錯怪宋宇了！沒事了沒事了，我先回了！”說完轉身就想溜。

“大娘，等等！”宋宇喊住了她。不等陳大娘反應，他快步走進灶房，端出半碗還冒著熱氣的雞肉，硬塞進陳大娘手里。

陳大娘愣住了，捧著碗不知所措。自己不分青紅皂白闖進來罵人，宋宇非但沒惱，反倒給肉？她疑疑惑惑地問：“宋宇，你這……給我肉是啥意思？”

那撲鼻的肉香引得她直咽口水。一旁的張婉萍也目光灼灼地看向丈夫。

“陳大娘，您別多心。”宋宇誠懇地說，“從前是我混蛋，做了不少錯事，也惹您生氣，如今我真心悔改了，就想好好過日子。這半碗雞肉，算是我給您賠個不是。”

陳大娘這才放下心來，但這雞肉實在太金貴，她連連擺手：“心意我領了！這肉你趕緊拿回去，給孩子們補補身子！瞧瞧你家這五張小臉，都瘦得細胳膊細腿的，多吃點肉養養！”她不由分說，把碗往宋宇手里一推，轉身快步走了。

宋宇望著她的背影，心頭涌起一陣暖意。這世道，人心還是淳樸，鄰里間存著善意溫情，不像他記憶中的前世，對門住了十幾年都叫不上名字。

正低頭感慨，張婉萍輕輕走到他身邊，柔聲說：“你真想送這肉，就讓大丫二丫去。陳大娘素來疼她倆，定不會再推辭。”

宋宇眼睛一亮，還是老婆有辦法，立刻吩咐兩個閨女去送。果然，沒多會兒，兩個孩子就捧著空碗回來了。

“陳大娘收下了，讓謝謝爹和娘。”

灶房門口的三飛早被肉香勾得不行，見妹妹們回來，急急嚷道：“爹！娘！這下能吃肉了吧？”

宋宇扭頭一看，哎喲，三飛嘴角正掛著一道亮晶晶的涎水，隨著他的呼吸顫巍巍地懸著，眼看就要滴下來。

“清婉，”宋宇轉頭對妻子說，“你再盛兩半碗出來吧，我想讓孩子們給爹娘、還有二哥二嫂也送些去，你看成不？”

張婉萍聞言，眼中光彩更盛，用力點點頭，轉身進了灶房。不一會兒，宋二飛和宋三飛各自端著個豁了口的舊碗，撒腿就往村里跑去。

村頭，宋福來老兩口正端著碗坐在門口，喝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野菜湯，和鄰居有一搭沒一搭地閑嘮。

“老宋哥，你們兩口子就吃這個？你家老三沒給你們送點雞肉來？”一個路過的村民瞅見碗里清澈見底的湯水，半開玩笑地問。

“雞肉？我家老三哪來的雞肉？你站住，把話說清楚！”李翠花一聽，碗一放，一把抓住那村民的胳膊不讓走。

那人沒法子，只得把看見宋宇提著兩只野兔的事說了出來，末了還揶揄道：“咋？你們老兩口對老三那么好，他也沒想著割塊肉來孝敬孝敬？”

宋福來兩口子只能苦笑。自家老三是什么德性，他們最清楚不過。別說送肉，能給口湯喝，他們都覺得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正說著，宋二飛和宋三飛小哥倆端著碗，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遠遠就看見了門口的爺奶。

“二飛三飛，你倆咋跑來了？”李翠花見到孫子，又驚又喜。旁邊的村民也都好奇地看過來。

“奶，是爹和娘讓我們送來的！”宋二飛說完，把碗往李翠花手里一塞。

李翠花低頭一看，又驚又喜——碗里竟是油亮噴香的雞肉，還冒著騰騰熱氣！

坐在門檻上的宋福來沒看清，揚聲問：“老婆子，老三給送啥了？”

李翠花喜滋滋地把碗朝周圍村民亮了一圈，才大聲應道：“老三送來的雞肉！剛出鍋的！油汪汪、香噴噴！喲，還不少哩，大半碗呢！今兒晚上咱們老兩口也開開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