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落地滬城,乘客有序地下飛機。
莊眠取了托運行李,跟隨人群剛走出接機口,下一秒,接她的車子便精準停在面前。
司機下車,神態恭敬地為她打開后座車門:“莊小姐?!?
莊眠將行李箱交給他,彎腰上車時,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撲鼻而來。她抬眼,果然看見坐在后座的男人。
“景淮哥。”
鐘景淮身上穿著高定的藍灰色西裝,長腿交疊,膝上放著攤開的合同文件。
高挺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金絲眼鏡,將他的氣質襯得愈發清雋俊雅,同時也隱藏了陰郁感。
鐘景淮端量她三秒,說:“瘦了。”
莊眠下意識摸了摸臉頰:“港城的早茶不合胃口。”
駛離機場,銀色勞斯萊斯平穩地滑入高架車流,車廂內靜謐無聲。
鐘景淮合上文件,指尖在牛皮紙封面上輕點:“合作談得如何?”
“蠻順利的。”莊眠翹起唇角,清絕眉目變得溫和柔順,“對方公司決定簽約,合同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就等走流程?!?
“晚上給你慶祝?!?
“嗯,好?!鼻f眠應道。
鐘景淮的目光從她眼睛移開,落回膝蓋處的文件上。
他十七歲才被鐘家尋回。
那時候陪在他身邊的,只有十五歲的莊眠。
他們曾一起熬過四年艱難困頓的日子,鐘景淮回鐘家的時候,帶上了莊眠,并讓鐘家資助她讀書。
四年又十年,時光荏苒,當年那個餓得形銷骨立的少女,不知不覺已經破繭成蝶。
......
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車廂的寂靜。
鐘景淮滑開接聽鍵,郁時淵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就幾個朋友聚聚,你不是去接莊眠了嗎?正好,帶她一塊兒過來吃飯。”
鐘景淮問了地址,轉頭看向莊眠。
“郁時淵組的局,去嗎?!?
莊眠認識郁時淵,想著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便點了點頭。
“我都可以?!?
車輛最終停在一家米其林餐廳門口,莊眠透過車窗往外望了一眼。
法式拱形門,巴洛克式建筑穹頂,高聳的石柱撐起復古精致的建筑立面,鎏金門泛著低調奢靡的光澤。
包廂很大,水晶燈傾瀉著柔和的光線,花窗玻璃外,東方明珠的璀璨霓虹在夜色中熠熠流轉。
在場的基本都是熟面孔,男女都有,個個樣貌出眾衣著考究,一眼便知是豪門世家出來的公子千金。
莊眠是鐘景淮帶來的,挨著他旁邊落座,有些不記得她的人起哄問:“二公子,你這哪兒找的美人?。俊?
“瞧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庇魰r淵說,“這莊眠,和我們二公子走南闖北的莊眠,知道不?”
光提莊眠,沒人知道是誰。
說到走南闖北,大家頓時就恍然大悟了。
鐘家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二公子,身邊跟著個貧民女孩。
聽說對方陪他一塊吃了不少苦,為表達感謝,鐘家好心資助她上學。
“記得記得,莊眠嘛。女大十八變,越來越漂亮了?!庇泄痈缧Σ[瞇看著莊眠說,“實在是太漂亮了,我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莊眠神色未變,淡淡彎了下唇。
她以前是個十足的邊緣人物,平凡到塵埃里。這些人含著金湯匙出生,骨子里傲慢高貴,幾乎沒人會拿正眼看她。
眾人注意力很快從她身上扯開,他們侃侃而談資產動向、奢侈消費和海外見聞等內容。
談風月,也談風云。
主廚進來上菜,經理從冰桶拿出一支無酒精香檳,用毛巾包住,接著從架子取下水晶高腳杯,色澤晶瑩的液體沿著杯壁滾下去,小氣泡冒開,葡萄的清香彌漫了出來。
莊眠品了品開胃酒,看一眼菜系,油爆河蝦、八寶鴨、蝦子大烏參、紅燒鳊魚、本幫蒸三鮮時蔬等樣樣精致美味。
鐘景淮瞥她一眼:“沒胃口?”
“還好?!鼻f眠說。
她蝦過敏,避開那些菜就行。
鐘家淮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叫廚師給她煮一碗燜蹄面。
燉煮至酥軟的燜肉和濃稠的老湯,味道鮮美可口。
莊眠正慢條斯理地吃面,聽到某個名字,頓了頓。
“景淮,瑞士那邊的朋友傳來消息,說謝沉嶼回國了。”有人突然提了句圈內動態。
鐘景淮的五官清雋矜雅,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剛知道?!?
“真事???謝家太子爺回來了,那我們大名鼎鼎的女神楊畫緹是不是也準備結束國外的畫展,回來了?”
“提到這個我就替二哥感到不值,當初要不是謝沉嶼從中作梗,二哥和畫緹姐早結婚了!”
鐘景淮把一盅半頭鮑湯放在莊眠面前,舉止紳士,語氣無波無瀾。
“我和畫緹解除婚約,同別人沒關系?!?
“怎么沒關系?如果不是謝沉嶼不擇手段,畫緹姐......”驀然對上鐘景淮寒涼的目光,說話的人立刻噤若寒蟬。
像是被捏住脖子的旱鴨,發不出半點聲音。
謝家權而不彰,鐘家貴而不顯。
兩家門閥顯赫,看似和平共處,實則早在多年前結下了梁子。
他們敢在這兒議論謝沉嶼,無非是仗著鐘景淮在。
圈子里都知曉,謝沉嶼和鐘景淮是死對頭,兩人明爭暗斗多年,上到金融商圈土地競標,下到結婚對象學校賽事。
而一切仇恨的源頭,除了父輩不合,還因為楊畫緹。
莊眠垂著眼,手持瓷勺,嘗了口冒著熱氣的盅湯。
不知是今天主廚忘記放鹽還是什么,味蕾一片淡淡的苦澀無味。
包廂里的空氣驟然凝固,墜入無聲死寂。
眾人的神經如同一根將斷未斷的琴弦,緊緊繃著,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頃刻斷裂。
鐘景淮疊著雙腿,口吻斯文:“這些話,在這里說完就忘。若是傳出去壞了畫緹的名聲,誰也救不了你們?!?
鐘二公子不僅光風霽月,還是個癡情種......
圍著餐桌坐的千金少爺一下都震住了,面面相覷幾秒鐘,但轉念一想,覺得如果女方是楊畫緹,那不稀奇。
“叮、?!?
郁時淵拿勺子敲了兩下酒杯,清脆的碰撞聲響起,“干嘛呢,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們倒好,一個個繃著臉演默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