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司衙門右院，深幽僻靜的司丞公廨內(nèi)。

齊思介盤坐于一方暗青玄玉蒲團之上，雙目似閉非閉。四角錯金銀博山爐中裊裊升騰起道道細密青煙，氤氳的檀香在凝滯的空氣中緩緩沉降，卻絲毫未能化開他那眉宇間凝聚的陰霾。

一名心腹差役悄無聲息地踏入，躬身垂首，大氣不敢出，在繚繞的煙氣中靜候。

良久，齊思介眼皮未抬，冰冷的聲音穿透煙幕：“說吧，有何動靜？”

差役連忙稟報：“王川從副班頭晉升為班頭，但司尉沒有將他調(diào)進衙門里，還是留在奎木坊。”

齊思介睜開眼睛，面露疑惑：“武散人不將王川放在衙門里日日惡心我，怎么會放回奎木坊？”

差役察言觀色，小心道：“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司尉大人還發(fā)下一道公文：特于奎木坊衛(wèi)所增設(shè)‘水龍局’一部，專司防火救火，命王川為班頭，總攬其局一應(yīng)事務(wù)。

是不是王川做了什么錯事，惹惱了司尉，給他來了一個明升暗降？

還有，羅彩青也去了這個水龍局，做了副班頭。”

“水龍局？防火？”齊思介咀嚼著這兩個詞，眉峰緊鎖：“不……即便王川做錯了事，武散人也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懲治他。這個水龍局一定有蹊蹺……

傳話到工房庫曹，凡奎木坊衛(wèi)所為這‘水龍局’所增之一切用度開銷，無論名目——一律駁回！一文錢也休想從府庫中支取！”

“是，大人。”

齊思介問：“我讓你查王川的底細，有結(jié)果嗎？”

差役為難的說：“回大人，時間……時間實在太緊，我們還沒有查到有用的信息。而且王川幼年離開云霄城，前不久才回來，中間經(jīng)歷了什么，在哪拜師學(xué)藝，都不好查。”

齊思介：“我觀這個王川絕不是普通人物。有膽識、有手段，若不是武散人的人，我倒想將他收入門下。盡快查明他的來歷，留他太長終是一個禍患。”

“卑職明白！定盡全力！”差役又說：“不過王川到奎木坊衛(wèi)所上任后，就斥重金盤下了一家木料作坊，似乎想要經(jīng)營木材生意。期間與錢家留在奎木坊的一個掌柜起了沖突，那家木料作坊似乎也被錢家看中，卻被王川利用職權(quán)搶了去。”

齊思介目露精光：“錢家……抱上了龍吟山石家的大腿，這些年可謂風(fēng)光的很。聽說他們新從螢州買的蛟龍很是驍勇，大有挑戰(zhàn)蛟龍會那頭黑蛟的潛力。”

差役：“大人明鑒！錢家不過是石家擺在前臺的一條兇犬，如今叫得響亮……不過是急著對主子表忠心，想搶著去撕咬劉家的狗罷了！”

齊思介思考了一下說：“石家風(fēng)頭很盛，又出了幾個厲害的人物深得云霄宮里老祖宗的喜愛。石家為了從劉家搶走城主位，上下做了不少小動作，拿下斗獸場魁首立威應(yīng)該也是其一。”

差役上前一步，小聲說：“王川是武散人的人，現(xiàn)在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Ｈ绻松⒉贾{言，說武散人想借王川的手，吞下奎木坊的木料生意……錢家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齊思介點點頭：“讓錢家這條狗，試試王川此人的斤兩……這件事，你去辦。”

“是，大人！還有什么事情吩咐卑職嗎？”

“沒有了，下去吧！”

……

藏水坊。

疊山樓的頂層，有一間極其雅致的茶室。

水汽氤氳中，白玉追端坐墨玉茶案之后，一身低調(diào)的玄色繡銀云紋常服。他神色淡然，垂目靜觀杯中浮沉的嫩葉，動作不急不緩地提壺注水、刮沫淋盞，仿佛天下事皆系于眼前這一盞茶湯之中。

一個伙計氣息未平、滿頭大汗地闖入，躬身急促道：“東……東主！這次的消息千真萬確！上次在陰市里冒充沈易沈掌柜的人，是奎木坊衛(wèi)所的副班頭，名叫王川，一名劍修。冒充蓮花的是玄甲衛(wèi)的人，名叫羅彩青。

他們設(shè)局裝作有一批財寶欲在陰土坊陰市銷贓，引花面盜盜寶。昨天晚上，花面盜上當(dāng)被伏，讓王川一劍給殺了！”

“先喝口茶！”白玉追眼皮未抬，提起紅泥小壺，水流細膩如線，將一盞色如初春嫩芽的青瓷杯斟至七分滿，推至案邊。“王川為什么冒充沈易，而不是冒充其他人？還有……他怎么知道沈易與毛云山散修的關(guān)系？”

伙計一口將茶喝盡，喘息了一口氣，回答：“這……我哪知道？總不能揪著王川的衣領(lǐng)問吧。”

白玉追為自己徐徐斟茶，輕啜一口，想起了什么事，對伙計問：“你通知沈易掌柜逃離后，去了一趟清風(fēng)觀，還記得秀峰道長提到的一件奇怪的事嗎？”

伙計回想了一下：“記得！有一個陌生人突然闖進清風(fēng)觀，捐了十三兩銀子就和秀峰道長胡亂聊天。說自己在奎木坊與人合伙開了一家木料作坊，木料用的全都是毛云山這邊順袞江送過去的。

秀峰道長不耐煩，一巴掌就把那人拍死了。

結(jié)果……沒過多久，那人又去了清風(fēng)觀。

這些日子，城里也多了很多不知哪來的無根人。沒什么本事，就是殺了不留尸體，過不久又重新出現(xiàn)，很是煩人。

秀峰道長遇到的應(yīng)該就是無根人。”

白玉追問：“那無根人說自己與人合伙開了一家木料作坊，合伙人的名字叫什么？你還記得嗎？”

伙計緊鎖眉頭，極力回憶，陡然間臉色劇變，失聲叫道：“王川！奎木坊王川！”

白玉追冷笑：“冒充沈易在陰土坊兜售從春波湖葛氏搶來的財寶，逼著沈易全家逃亡，斷了咱們與毛云山的水路。

再派人去清風(fēng)觀找秀峰道長，說自己開了一家木料作坊，從毛云山采購木材……

這個王川是沖著我來的！”

伙計不解：“王川怎么知道咱們與沈掌柜，還有毛云山的關(guān)系？”

白玉追放下茶杯：“他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他想干什么才重要。你跑一趟奎木坊，把王川還有他那家木料作坊查清楚。

我擇機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