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修飾完羅彩青的眼眉,也將自己的新身份講述完畢,繼續雕飾鼻梁,說:“把我剛剛告訴你的,再復述一遍。”
“哦……”羅彩青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忽了一下,匆忙回答:“你叫沈易,來自袞江南岸毛……毛……什么山……”
此時兩人雖不至于是臉貼著臉,但離得已經非常近了,能聽到他的心跳,還有他的體溫。面團粘在臉上冰冰涼涼,羅彩青的心是噗噗騰騰。
哪里還記得王川說過什么。
王川看出羅彩青此時的心情。
他手中不停,同時說道:“男女之間心生情愫乃人之本性!你初臨紅塵,看這花花世界,難免會亂了心,動了情。
你若對我生了幾分好感,日后可多見面了解。哪日你覺得我性情與你相契,我又覺得你情投意合,未嘗不能結為一起修行的道侶。
只是你應謹記……修行路上,會見到無數分分合合,然修行始終為根本,情愛僅為這路途中的風景。若本末倒置,必催生心魔,為情所困,為情所終!”
這番話如同清泉澆頂,讓羅彩青眼中迷亂稍退,取而代之是明晰后更深的羞澀。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
“我,我……我是覺得你……與其他人有很多不同。并非,并非……我想起來了!
是袞江南岸的毛云山的皮貨商人,家中一位妻子、兩個小妾,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可對?”
王川笑了笑說:“對,繼續……”
王川給自己易容屬于輕車熟路,而給羅彩青易容不得不全方面的考量,一些細節若做不好,整體觀感就會變得別扭。被老江湖一看,就知道是易了容。
兩人一邊易容,一邊互相考對各自的身份信息,又不知從何開始聊起了劍術。
上一世,王川雖然不是主修劍道,但畢竟活了千年,隨便學點就比羅彩青高了不知有幾座峰。即便王川有意的藏拙,依然聽得羅彩青兩眼瞪得溜溜圓。
而且方才王川的提點,等于揭開了兩人之間隔的那層紗,羅彩青哪怕還不承認,但心中依然有了眼前人的位置。目光落回專注捏塑自己臉龐的王川側影時,悄然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專注與溫柔。
約莫用了一個時辰,王川才完成羅彩青的易容。
他從桌上下來,將鏡子放在羅彩青的面前:“自己看吧。有覺得不妥的地方,告訴我修改。”
說罷,王川剪了一些自己的頭發,為自己做胡須。
羅彩青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那是完全陌生的一張臉。
樣貌不甚驚艷,但細看很有女人味。面容帶著飽經風霜的滄桑感,右臉頰上有一道細微的疤痕,上面用脂粉做了掩蓋,可還是能看出一些痕跡。
將一個在刀尖上討生活,又憐愛自己容貌的女子,淋漓盡致的展現了出來。
只是……
羅彩青發現有一點不對勁:“我這眼睛似乎……”
王川粘著自己的“胡子”,說道:“你的眼睛過于青澀,這不是易容能改變的。你試試將眼睛瞇起來,看人的時候多側頭用余光瞄人。”
羅彩青聽話瞇著眼,側頭用余光瞄鏡子中的自己。
接著就被鏡中人透出的“殺氣”嚇了自己一跳。
然后對著鏡子,反復瞪眼、瞇眼、“側頭殺”。
“真的,竟然隨便一個眼神就能這么兇!”
不知不覺,外面的天色暗了下去。
完成易容的王川,推開客房的窗戶,涼風吹進來。這里是客棧的二樓,外面街道不是主路,因此往來的人并不多。
他用布將酒葫蘆和一心劍打包背起,輕身從窗戶跳出,手里攀著房檐就竄到了屋頂上。
羅彩青隨后跟著翻身上來,問:“現在就去陰土坊嗎?”
“不急,先去找個地方吃飯,在亥時之前進陰土坊就可以。”
羅彩青:“去吃什么?”
王川辨識了一下這里的位置,再指向一個地方:“我知道那邊有一家面館,做的刀削面非常地道。咱們先去墊墊肚子,等陰土坊開了陰市,里面的美食更有特色!”
兩人去了那家面館,各吃了一碗刀削面,便步行前往陰土坊。
路上王川又教給了羅彩青一些江湖常用到的“黑話切口”,還有身為保鏢應該的站位和遇到一些突發情況的反應。
羅彩青聽的仔細,很快就成了一位有模有樣的“豪商保鏢”。
夜越來越深,街兩邊的店家紛紛掛出燈籠。忙碌了一天的百姓攜家帶口的出來游玩,讓街市之景比白天更是繁華了幾分。
雜耍藝人敲響銅鑼的脆響引得人群陣陣喝彩;孩童攥著父母給的幾枚銅錢追逐嬉笑;晚風里,還飄蕩著悠揚絲竹管弦之聲,不知是哪家雅致的茶樓酒肆,正有巧笑的伶人撫琴弄笛,招徠過客。
王川和羅彩青在人流如織,摩肩接踵的街道中穿梭。走著走著,繁鬧的街市仿佛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眼前是一條清冷得近乎死寂的長街,道路兩旁屋舍緊閉,不見半點鋪戶燈火,只有清冷的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稀疏的光斑。
不遠處的丁字路口立著一座牌坊,牌坊下放置著一尊三足蟾蜍石塑。
那里就是陰土坊的門戶。
進出牌坊下的人影都顯得鬼祟匆忙。不少人戴著形色各異的面具或厚厚的兜帽面巾,無聲地匯入或潛出那片陰影之地,沒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或交談。
王川說:“跟好了,不要亂看,更不要亂說話。”
略有緊張的羅彩青深吸一口氣:“我記下了!”
“走!放松一些!”
王川走向陰土坊,來到牌坊下,如上次一樣將銅錢分三次彈進蟾蜍張著的大嘴中。再將羅彩青那份,也投了進去。
小聲對羅彩青說:“這是買路財,表明咱們是來買東西的。只要不主動惹事,陰土坊的當家一般不會找麻煩。”
羅彩青問:“陰土坊的當家是誰?”
王川投完銅錢,往坊內走:“陰土坊的當家換得很快。陰土坊里面的人統一稱為‘老大’,外人稱為‘殷侯’。這一屆的‘殷侯’倒是坐的時間比較長,想必是一個頗有手段的人物。”
陰土坊內,路兩邊的鋪子全部開著。燈籠高懸,光亮一點不輸其它坊間的鬧市。路上逛街的人雖不似繁鬧夜市上的人擠人,但也很多,只是大家都互相提防,各自保持著一定距離。
江湖客們都將武器掛在顯眼又趁手的位置上,至少半數人遮面,讓街市風景顯現出一種詭異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