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谷的晨霧還未散盡時,山門處傳來一陣喧嘩。沈青蕪正在藥田指導阿塵辨識“風媒草”——這種草的種子能順著氣流飄出十里地,正是練習引動風勢的好教具。聽到聲響,她直起身,只見負責守山的弟子趙平正攔著一個紅衣漢子,兩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
“何事喧嘩?”沈青蕪走過去時,阿塵也跟在后面,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那紅衣漢子太過扎眼,火紅的勁裝外罩著玄鐵鎧甲,裸露的手臂上紋著燃燒的火焰圖騰,正是烈火門的標志。
“沈長老來得正好!”紅衣漢子推開趙平,大步走到沈青蕪面前,將一個燙金帖子拍在她懷里,“我乃烈火門執事王猛,奉周長老之命,特來送戰帖!”
帖子入手滾燙,仿佛還帶著烈火門的火氣。沈青蕪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字,墨跡邊緣竟泛著焦痕:“三日后巳時,聚仙臺再論修行正道。若沈長老不敢應戰,便請自廢修為,將那廢材弟子逐出神農宗,否則我烈火門定踏平你神農谷!”
字字句句,皆是挑釁。
趙平氣得臉色發白:“王執事!你烈火門未免太欺人太甚!我家長老……”
“住口!”王猛瞪眼,周身騰起半尺高的火焰,嚇得趙平后退半步,“一個外門弟子也配插嘴?沈長老,給句痛快話,戰還是不戰?”
沈青蕪指尖撫過帖子上的焦痕,那里的靈力灼熱得幾乎要灼穿紙張。她抬眼時,正對上王猛輕蔑的目光——那目光掃過她身后的阿塵時,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仿佛在看什么污穢之物。
“師父……”阿塵的聲音帶著怯意,小手攥得更緊了。他雖不懂戰帖意味著什么,卻能感覺到王猛身上的火焰氣息,像冬天里燒得太旺的炭盆,烤得人發慌。
沈青蕪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轉向王猛時,語氣平靜無波:“戰帖我接了。三日后巳時,聚仙臺見?!?
王猛似乎沒想到她答應得如此干脆,愣了一下才冷笑:“算你識相!不過沈長老最好想清楚,屆時若輸了,可不止是你一個人的事——整個神農宗都要跟著你丟人現眼!”他故意提高聲音,讓周圍聞訊趕來的弟子都能聽見,“聽說你教那小乞丐引動氣流?呵,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他能不能引來一陣風,吹滅我烈火門的怒火!”
這話戳中了不少弟子的痛處。趙林站在人群里,偷偷看著阿塵發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沈青蕪卻沒動怒,只是將戰帖折好,放進袖中:“王執事可以走了。三日后,我會帶著阿塵,準時赴約。”
“帶他?”王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沈長老莫不是瘋了?讓一個連靈力都聚不起來的廢物去聚仙臺?到時候別被我門中的火靈根弟子嚇得尿褲子!”
阿塵猛地抬起頭,小臉漲得通紅,忽然從沈青蕪身后站出來,攥著小拳頭道:“我才不怕!師父說,風能吹滅火!”
王猛愣了愣,隨即爆發出狂笑:“哈哈!小乞丐口氣倒不小!等我把你師父打敗了,就把你扔進煉丹爐,看看你這‘能引風’的骨頭,能不能當柴燒!”說罷,他拂袖而去,玄鐵鎧甲摩擦的聲響在山谷里回蕩,像一串挑釁的火星。
人群散去后,趙平還在憤憤不平:“長老,這烈火門分明是故意羞辱我們!那王猛是烈火門出了名的莽夫,據說一拳能打碎萬斤巨石,您……”
“無妨?!鄙蚯嗍彽皖^看向阿塵,見他雖還在發抖,眼里卻沒有了剛才的恐懼,反而多了些倔強,“阿塵,怕嗎?”
阿塵搖搖頭,又點點頭,小手揪著衣角:“我……我怕給師父丟臉。但我不怕他們的火,我能引很多風?!?
沈青蕪心中微動,蹲下身與他平視:“他們的火再旺,也燒不盡春風里的草芽。三日后,你只需像往常一樣,跟著風的聲音走就好?!?
她轉身往藥田走時,眼角瞥見趙林正往長老堂跑——想來是又要去搬弄是非。但她沒心思理會,王猛的話雖糙,卻提醒了她一件事:三日后的聚仙臺,她要面對的恐怕不只是周炎的怒火,還有七大宗門的審視。而她手中能拿出的“證據”,除了阿塵的天賦,便只有自己這身修為了。
回到住處,沈青蕪取出那枚傳功令牌摩挲著。令牌上的“傳功”二字在晨光里泛著青光,讓她想起太上長老說的“神農宗不能困死在山谷里”。她走到窗前,望著院中那株新抽枝的梧桐,忽然覺得自己像這棵樹——根系要扎得深,枝葉卻必須迎著風雨生長。
傍晚時分,太上長老的藥童送來一個錦盒。沈青蕪打開一看,里面裝著半瓶銀白色的粉末,瓶底壓著一張字條:“寒潭冰蛟鱗粉,可抑烈火。老身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
她捏起一點鱗粉,指尖頓時覆上一層薄冰,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冷了幾分。寒潭冰蛟是上古異種,其鱗粉有至陰至寒之力,正是烈火門功法的克星。太上長老雖未明說,卻已用行動表明了態度。
沈青蕪將鱗粉收好,目光落在墻角那根陪伴她多年的靈木杖上。杖身是用千年梧桐根雕成的,上面刻著神農宗的百草圖騰,只是常年使用,有些紋路已磨損得看不清。她忽然想起《神農訣》里的一句話:“器隨主心,心明則器靈。”
或許,是時候讓這根木杖,也迎一次風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