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散落著橡皮屑。
林夢秋小手輕輕一掃,小兔子的灰都沒了……
再回頭看的時候,‘不懂事’的臭道士終于‘懂事’了起來,不再追問她什么,繼續老老實實地在做題。
說實話,要不是陳拾安拿過來給她看,連林夢秋自己都忘了什么時候在練習冊上畫過這可萌可愛的小兔子鉛筆畫,而且還是‘哭哭’……
這都過了多少年了,連她自己也回憶不清當時畫這‘小兔子哭哭’是因為做不出題,還是因為想媽媽了。
也許都有——恰巧做不出題的時候,難過地想起了媽媽。
人在成熟之后,回看自己的來時路,總會覺得那時幼稚,也羞于提起。
矯情的話語、直白的情感表達……這一切都跟她當下所認知的‘成熟’所不同。
她其實不覺得做不出題羞恥、更不覺得想媽媽羞恥,她羞恥的是,當年的自己把這樣的脆弱表達了出來,時隔多年再見時,便有種‘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割裂的感覺。
今年已經十七歲的她,也會有做不出的題,也會有想媽媽的時候,但她再也不會畫‘小兔子哭哭’了。
這種把內心情緒深埋隱藏起來的生存之道,不知何時起,已經成了她的一種本能。
林夢秋覺得這樣挺好的,應該算是媽媽口中的‘長大’了?!肋h不會有脆弱的時候,永遠也不需要別人操心。
不知不覺走了神。
她呆呆地看著草稿本上的空白,筆尖游走著,一個用簽字筆畫的‘小兔子’卡通簡筆畫躍然在了紙上。
多年前的肌肉記憶,讓她下意識地就要在‘小兔子’的臉蛋上畫上幾點‘哭哭’
但落筆時,筆尖卻猛地頓住。
接著就是唰唰唰地一頓胡亂線條,將這可萌可愛的卡通小兔子簡筆畫全部涂黑遮掩住了。
陳拾安聽見這重重的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眼角余光看了過去。
不知道她剛剛在寫寫畫畫什么,反正這會兒她已經把那一頁草稿紙撕掉揉成團,丟進了掛在桌子旁的垃圾袋里。
再看少女的臉時,好似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林夢秋似有所感,朝他看了過來。
陳拾安反應比她更迅速,幾乎是她剛有轉動頸部的動作時,他就已經收回了目光。
師父啊師父!女人可比題難懂多了!徒兒如履薄冰??!
小道士暗暗咋舌,他能感知到林夢秋情緒不好,卻不知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是怎么個事兒,但他很聰明,知道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不知道,這要是上前去關心她,保準好心辦壞事!
陳拾安不動聲色地渡了一抹清凈之意過去。
很有效果。
林夢秋莫名而起的那股煩躁又莫名地漸漸消散了,她撿起筆,繼續安靜做起了題。
陳拾安這才松了口氣,雖搞不明白林夢秋突然咋了,但此事因他而起,總要負責安撫一下才是,更別提自己現在用的,還是人家特地背過來借他的冊子。
題做三巡,翻了幾頁之后,陳拾安目光微凝——
他在某道難題旁邊,又發現了一只用鉛筆畫的‘小兔子哭哭’。
不過這次他學聰明了,沒有去問她,甚至藏著掖著不敢讓她注意到……
很可愛呀不是么,擦掉也太可惜了……
陳拾安也拿起鉛筆,在這‘小兔子哭哭’的簡筆畫旁邊畫了另一只小兔子——[小兔子摸摸頭、不哭不哭]
呵呵。
你畫得沒貧道好。
……
最后一節化學課結束,放學鈴聲響起了。
班上熱鬧了起來,陳拾安也從做題中收回注意力,合上手里的練習冊。
簡單總結一下今天的學習成果,語文大概了解了現代高中評卷作答的給分規則、英語背了三百四十六個單詞、數學自學了七年級上冊的三大章內容,最后這節課是在做練習冊鞏固,三大章內容才做了三分之一不到。
整個七年級數學上冊共有六大章內容,從有理數、代數、整式、一元一次方程一直到幾何圖形初步,難度是在逐漸攀升的。
陳拾安很清楚,現在學得快不代表后面也能學得這么快。
關鍵是學了之后還要鞏固,也就是不斷地做題,才能培養出那種舉一反三、見微知著的數學敏感力和思維。
具體在數學這門課程上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跟上目前課堂的進度,他自己心里也沒個準數,不過距離高考時間很長,陳拾安不著急,先把基礎都夯實了才是真。
至于物化生,就先晾著吧,貪多嚼不爛,一科一科來。
晚上還有晚自習要上課,現在是五點十分,距離六點半上晚自習有一小時二十分的自由時間。
但實際上是沒有那么多‘自由’的,對住宿生而言,吃飯得花個十五二十分鐘吧?洗澡洗衣服得花個十五二十分鐘吧?這些時間扣掉,剩下的也就四五十分鐘而已。
陳拾安還不知道怎么安排,打算先去干個飯再說。
起身離開座位,走出教室下了樓。
他有飯搭子,中午跟溫知夏約好了,需要一起搭伙吃飯的話,就在一樓走廊等她,如果等十分鐘她還沒來,他就可以先走,或者他有事也可以直接先走,她看到他不在就知道。
陳拾安喜歡這樣的約定,很清晰、很懷舊、很自由,在成伴兒的前提下,又給足了對方私人空間。
比起中午放學,下午放學時樓梯口就沒那么擁擠了。
陳拾安來到一樓走廊等待一下,還沒見到溫知夏,倒是先見到了抱著籃球往下沖的徐子涵。
“道爺!一起打籃球啊!狗哲那邊已經霸到場了!”
“我不會啊?!?
“嗨,這有啥!除了我他們都是菜雞,一起玩幾把就會了!走走走,正好咱缺人!”
陳拾安想了想,便跟著徐子涵一起過去籃球場看看怎么個事兒,權當體驗高中生活。
籃球場離著不遠,從田徑場穿過去就是。
先來霸場的劉卓然、鄒曉坤、汪宇澤、李凱幾個人已經在籃球場這邊了,書包隨意地在籃球架旁邊丟著,霸了個半場來玩兒。
作為尖子班的學生,幾人的運動水平說不上多好,除了徐子涵這個體育委員球打得還能看之外,其他幾個水平參差不齊,但每個人都覺得對方比自己菜。
“道爺!”
“道爺也來打球嗎!”
“六個人正好,咱分兩隊打半場!”
“道爺難道會道法籃球?!”
“道爺!露兩手!”
男生們的感情大多是在一起打游戲、一起打球、或者一起在課間擠在陽臺上看妹子而產生,見著陳拾安過來打球,幾人都顯得十分歡迎和好奇,紛紛要陳拾安先露兩手。
“道爺,接著!”
冷不防地,幾人把籃球朝他拋了過來。
陳拾安伸出手,穩穩當當地接住。
換做任何一個打籃球的人,在接到籃球的第一件事,應該就是先運一下球找找手感了,可陳拾安不是,接住球之后他就這樣拿著,抱著球走了幾步,把背包放邊上之后,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會打籃球啊,這個怎么玩的?是把球丟進那個框里嗎?”
徐子涵幾人愣住,道爺接到球之后這違和的姿態,可不就是像完全沒接觸過籃球的人才有的表現么?道爺戒過毒?。壳虻搅耸掷锒疾慌囊幌碌??!
“道爺,你真不會?。俊?
“確實不會,在山里時,我們道觀也沒有籃球,算是第一次碰吧?!?
“我靠!九九成!稀罕物!”
幾人頓時大驚小怪起來,縱使班上也有不少男生不打籃球,但總不至于像道爺這樣,長這么大了才第一次摸籃球吧!
“那道爺知道籃球規則不?”
“是把球投進框里就算得分是吧?”
“(⊙o⊙)…額,算是,但規則要復雜一點,比如道爺你現在的位置就是三分線外,從那把球丟進去就是得三分,或者……臥槽?。 ?
徐子涵話都沒說完,就見到陳拾安雙手輕飄飄地用力,把手里的球從胸口處往外一推,像是發射的炮彈一樣,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軌跡,唰地一下,空心入網!
空心球!除了籃網之外,沒有與籃筐、籃板之類的地方有任何接觸的空心球!用的還是這種完全沒有章法的‘新手投球’姿勢,出手的地方甚至還在三分線外兩米!
籃球本身多少也是有些重量的,大多數人在三分線外投籃時都會稍稍起跳用力,更別說新手了,可陳拾安卻紋絲不動,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雙手輕輕把球送了出去,然后球就飛躍了半個場的距離……
咋回事兒?沒看清?。∶傻陌桑?
“道爺有手法??!”
“道爺,再投一次看看!”
“剛剛那樣算得分嗎?”
“算算!來道爺再試一球!”
鄒曉坤跑過去將球撿起,然后把球往陳拾安的方向丟了過去。
球傳得有點歪,陳拾安輕輕跳起,一只手伸出,穩穩當當地控住了飛行中的球。
“臥槽??!道爺你扮豬吃虎是吧?都能單手抓球了?!還有這彈跳力??”
隨著陳拾安用他那新手投籃的姿勢把球投出,飛行中的籃球再次空心入網!
如果說第一次是運氣,那么第二次就很能說明情況了。
“吾道不孤也!”
徐子涵大嚷一聲,拍拍陳拾安的肩膀,熱切道:“想不到咱們班上除了我之外還有高手!偌大的云棲一中,也就只有道爺你跟我頭角崢嶸了!”
“拉幾把倒吧子涵!三分球就沒見你中過,你能跟道爺比?”
“道爺會扣籃不,扣一個給哥們長長眼!”
幾人再也不相信陳拾安說自己不會打籃球的話,紛紛讓他展示一下實力。
這反而整得陳拾安有些尷尬了:“真不太會啊……”
“道爺凈拿哥們當樂子,誰信你不會??!我先來一個!”
只見徐子涵接過籃球,一邊運球一邊快步猛沖,接著猛猛地一跳!
哐當一聲,球扣飛了……
籃筐晃動著,那是他的手拍的……
徐子涵的手猛打在籃筐上,疼得齜牙咧嘴,愣是一聲沒吭。
“道爺來一個!咱倆身高差不多,剛看你的彈跳力和滯空力,百分百能扣!”
“扣一個扣一個!”
“……就扣進去就行是吧?”
“對!有多大力扣多大力!”
見眾人起哄,陳拾安無奈,只好接過籃球,走到籃筐下,然后一躍而起——
原地起跳扣籃?!
徐子涵幾人都已經呆住了,眼前的景象好似放慢了速度,只見道爺拔地而起,整個人好似滯留在了空中,他伸出的右手抓著籃球,對著面前的球框扣了下去……
砰——!
一聲巨響之后,透明玻璃做的籃板,自籃筐位置為中心,無數道裂紋瞬間擴散,將玻璃從透明色崩成了白晶色!
再緊接著便是[嘩啦]一聲,碎裂的玻璃、籃球和空中的陳拾安一起落了下來……
籃球在地上噠噠噠地彈跳著、空蕩蕩的籃板只剩籃筐還在顫巍巍地晃著……
徐子涵五人目瞪口呆,感覺像是做夢般沒回過神來。
空氣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直到好一會兒之后,猴兒們才發出了撕心裂肺的聲音——
“臥槽?。。 ?
“道爺把籃筐扣爆了?。?!”
“尼瑪的真爆了?。?!”
“道法籃球!!這是道法籃球??!”
“牛逼?。?!”
“全校通報??!必須全校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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