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仿佛成了唯一存在的證明。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流淌,變幻的光影無聲地切割著房間的慘白,像一幅冰冷而怪誕的抽象畫。顧言靠在床頭,每一次虛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和大腦深處殘留的隱痛,那幽藍碎片帶來的劇痛與幻象如同烙印,灼燒著他意識中那片冰冷的空白。
林晚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緊握的拳頭藏在身后,指縫間幽藍的光芒如同活物的脈搏,頑固地透出來,映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她的肩膀不再劇烈顫抖,但緊繃的線條和壓抑的呼吸昭示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并未平息??謶窒裆詈5乃謇p繞著她——對顧言未知傷勢的恐懼,對那片記憶空白的恐懼,對碎片詭異力量的恐懼,還有蘇曉離去時那匆忙背影留下的、不詳的預感。
最終,是顧言打破了死寂。他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目光卻異常執著地投向林晚藏起的手:“……晚晚,給我看看它。”
林晚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褪盡,眼中是驚惶的抗拒:“不行!你剛才……”
“我知道,”顧言打斷她,語氣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我知道它危險。但……它在我胸口‘長出來’,它認得我……甚至可能……認得我的‘遺忘’?!彼D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依舊混亂的頭,“它可能是唯一能找到鑰匙的……線索?;蛘?,鎖本身?!彼难凵窭镉幸环N近乎孤注一擲的探索欲,那片空白的冰冷比剛才碎片的劇痛更讓他恐懼。
林晚死死咬著下唇,內心激烈交戰??粗櫻陨n白臉上那份固執的探尋,看著他眼中那片因遺忘而生的巨大空洞,她握緊的拳頭終于緩緩松開。她極其緩慢地將手從身后拿出,攤開掌心。那塊青銅碎片靜靜躺在那里,幽藍的核心光芒似乎在她掌紋間流淌,緩慢脈動,如同沉睡的異星心臟,散發著非塵世的寒意。
顧言的目光瞬間被吸住。他屏住呼吸,強忍著身體本能的排斥和大腦深處傳來的細微嗡鳴,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這一次沒有貿然觸碰核心,而是極其謹慎地,拂過碎片邊緣那些被厚厚銅銹半掩的、凹凸不平的刻痕。
粗糙、冰冷、帶著金屬特有的滯澀感。但當他的指尖仔細描摹過那些紋路的走向時,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穿透了意識的迷霧。這不是他日常所知的任何文字或符號體系。這些線條的勾勒方式,轉折的角度,那種蘊含在結構深處的、仿佛能扭曲光線的韻律感……
“鏡文……”顧言喃喃自語,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這是……淵鏡閣的‘鏡文’?!”
“鏡文?”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聽說過這個名字,在顧言偶爾提及淵鏡閣那些古老傳承時,帶著敬畏和疏離的語氣。那是一個早已失傳,據說只有核心成員才能接觸的禁忌領域,與封印、契約、甚至空間扭曲有關。
“對,”顧言的眼神銳利起來,暫時壓過了虛弱,屬于淵鏡閣弟子的那份學識本能被激活,“一種極其古老的符文系統,據說是用來記錄、引導甚至……束縛超越常理的能量。它們本身……就蘊含著力量。”他眉頭緊鎖,指尖更加仔細地沿著那些斷斷續續、被銅銹覆蓋的紋路移動,試圖拼湊出完整的圖案,“看這里……這個回旋的鉤狀末端,是典型的‘鎖’或‘界’的起始符文……旁邊這個扭曲的三角陣列……像是某種‘汲取’或‘轉化’的標識……”
他全神貫注地解讀著,指尖的移動變得緩慢而富有節奏,仿佛在觸摸一種沉睡的語言。然而,隨著他的精神愈發集中到那些符文上,異變陡生。
嗡——
一種低沉、持續、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聲,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顱骨內部、在意識深處響起!那聲音如同億萬只微小的金屬昆蟲在同時振翅,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牙酸的穿透力。同時,他指尖描摹的符文,那些覆蓋著銅銹的冰冷線條,在他專注的凝視下,似乎……活了過來!
視覺上的紋路開始扭曲、蠕動,如同細小的黑色蝌蚪在銹跡下游走。更可怕的是,一種無形的、冰冷的意念流,如同帶著倒刺的荊棘,順著他的指尖、他的視線,猛地刺入他的大腦!
“……契……縛……汲……源……”
并非真正的聲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識中的、破碎而古老的低語!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非人的冰冷和沉重的壓力,像沉重的石塊砸進他本就混亂的意識之海,激起劇烈的眩暈和更深的寒意。顧言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猛地閉上眼,身體控制不住地后仰,靠在冰涼的床頭上,大口喘息,仿佛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阿言!”林晚驚叫,下意識就要收起碎片。
“別!”顧言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痛苦而變形。他死死抓住床沿,強迫自己再次睜開眼,瞳孔因為剛才的沖擊而有些渙散,但那份執著卻燃燒得更加熾烈?!皠e收……它在……說話……雖然……很痛……”他喘息著,眼神死死盯著碎片邊緣那些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帶著惡意嘲諷的紋路,“它在告訴我……它的名字……它的……目的……”
他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和顱內的劇痛,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些符文,只是這一次,他不敢再像剛才那樣專注地凝視每一個細節,而是采用一種更宏觀、更快速的掃視,如同在雷區中跳躍前進。他憑借淵鏡閣打下的深厚基礎,將那些破碎的、被銅銹遮掩的紋路在腦海中飛快地拼湊、推演、排除。那些冰冷的低語碎片依舊在意識中縈繞,帶來陣陣眩暈,但也像黑暗中的磷火,為他指明了某些符文組合可能蘊含的方向。
“……束縛……能量……引導……轉化……”顧言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在解一道用痛苦書寫的謎題。他的手指虛懸在碎片上方,微微顫抖,指尖勾勒著他腦海中復原的符文路徑。
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目光死死鎖定在碎片邊緣一個相對清晰的區域——那里,一個尖銳如矛頭的符文,以一種極其特殊的角度,嵌入一個由三個同心圓環和內部扭曲波浪線組成的復雜結構中。這個組合,在淵鏡閣塵封的《古禁錄》殘頁上,曾用朱砂特別標注過,旁邊是觸目驚心的警告圖示!
“……鎖魂……以情為薪……”顧言的聲音陡然變得干澀而驚悚,他猛地抬頭看向林晚,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這個組合……核心意思是‘束縛’!但它的作用對象……指向的是‘強烈的情感’!并且……它標注著……‘轉化’!”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仿佛那個詞帶著劇毒,“它……它在將某種東西,很可能是……被束縛者的情感……轉化為……能量?!”
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凍結了。林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握著碎片的手心一片冰涼。束縛?情感轉化?能量?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指向一個讓她靈魂都為之戰栗的可能!她看著顧言蒼白臉上那混合著痛苦和驚懼的表情,看著他大腦深處那片冰冷的空白……
“難道……你的記憶……你的……”她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幾乎無法說出那個可怕的聯想。是這塊碎片,在強行“束縛”并“轉化”他們之間最珍貴的情感記憶,作為驅動它自身存在的“薪柴”?所以顧言才獨獨遺忘了那些最甜蜜、最私密的片段?!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住她的心臟。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褻瀆的憤怒讓她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在死寂的病房里炸響!是林晚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刺耳的鈴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猜想。林晚如同受驚般猛地一顫,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蘇曉”!她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飛快地抓起手機接通,聲音帶著急切的顫抖:“蘇曉?!你在哪?你還好嗎?你……”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一片死寂的電流雜音,滋滋作響。
“喂?蘇曉?蘇曉你說話??!”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
幾秒后,電話被毫無預兆地掛斷了。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喂?喂!”林晚對著電話徒勞地喊了幾聲,臉色煞白。她立刻回撥過去,聽筒里傳來的,只有冰冷的、機械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蘇曉失聯了。在她去找那個叫陳峰的人之后。
恐慌如同實質的冰水,再次澆透了林晚。蘇曉知道什么?她去找陳峰發生了什么?她的失聯,是否意味著更大的危險正在逼近?這塊碎片,淵鏡閣的鏡文……這一切背后到底藏著什么?
顧言也聽到了電話的內容,蘇曉的失聯如同又一記重錘。他靠在床頭,臉色凝重得可怕。淵鏡閣……或許那里還有人能提供線索,或者至少,警告。他掙扎著摸向自己放在枕邊的手機——一部為了保密性而特別定制的衛星加密電話,里面存著幾個淵鏡閣內極少聯絡但值得信任的舊識號碼。
他找到那個標注為“老秦”的號碼,撥了出去。聽筒里傳來漫長的等待音,一聲,兩聲……十聲……無人接聽。他又嘗試另一個號碼“老K”,這次,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顧言心中剛升起一絲希望,聽筒里傳來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冰冷而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用毫無情感波動的語調,一字一頓地警告:
“淵鏡已閉,舊路斷絕。勿尋,勿問,勿念。遠離青銅,可保殘生?!?
話音未落,電話便被單方面切斷。再撥過去,只剩下“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提示音。
通訊……被徹底切斷了。淵鏡閣,這個曾經代表著知識與力量的龐然大物,似乎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將他們拒之門外,并投來了冰冷的警告。
“遠離青銅……可保殘生……”顧言放下手機,低聲重復著那句警告,指尖冰涼。他低頭看向林晚掌中那塊依舊散發著幽藍光芒、銘刻著“束縛”與“情感轉化”符文的青銅碎片。遠離?怎么可能遠離?它已經嵌入了他的命運,甚至可能正在以他們最珍貴的情感為燃料,冰冷地燃燒著。
病房內的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窗外的霓虹依舊閃爍,卻再也照不進兩人心中的冰冷深淵。蘇曉失蹤,淵鏡閣閉門警告,手中握著的是可能正在吞噬他們記憶與情感的詭異造物……前路仿佛被濃霧籠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更深的陷阱。符文的低語還在意識深處縈繞,冰冷的警告言猶在耳。
“我們……不能待在這里了?!鳖櫻缘穆曇舻统炼硢?,帶著一種絕境中逼出的決斷。他看向林晚,眼神交匯,無需多言,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相同的驚懼和背水一戰的決心。醫院太暴露,太不安全。無論是為了躲避可能的追蹤,還是為了找一個能安全研究這塊碎片的地方。
林晚用力點頭,迅速將碎片用一塊厚厚的絨布包裹嚴實,塞進自己隨身的背包最深處,隔絕了那幽藍的光芒。她起身,開始快速地收拾兩人僅有的幾樣東西,動作帶著一種被逼出來的麻利,但指尖的顫抖卻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對顧言未知傷勢的恐懼,對蘇曉安危的恐懼,對淵鏡閣警告背后深意的恐懼,還有對這塊碎片所揭示的、關于他們情感記憶可能被“轉化”的、最根本的恐懼。
顧言掙扎著想下床,雙腿卻虛軟得不聽使喚,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林晚立刻丟下手中的東西,沖過來扶住他。
“小心!”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慢一點,我扶你?!?
顧言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緊繃和微微的顫抖。他吃力地喘息著,額頭上冒出冷汗,那強行解讀符文帶來的精神消耗遠超他的預估。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站穩,低聲道:“沒事……走?!?
他們如同兩個在暴風雨中相互攙扶的傷兵,緩慢而艱難地挪出病房,避開可能的視線,走進電梯。電梯下行時冰冷的失重感讓顧言又是一陣惡心反胃。林晚緊緊扶著他,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手臂里。
醫院外,深夜的空氣帶著涼意。林晚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一個位于城市邊緣老城區的地址——那是她一個幾乎不聯系的表親留下的空置舊屋,位置偏僻,是她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
車子在空曠的午夜街道上飛馳。顧言靠在車窗上,閉著眼,身體隨著車輛的顛簸而微微晃動。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但大腦深處卻異常活躍。那些冰冷的符文低語碎片,那“束縛與情感轉化”的關鍵組合,淵鏡閣冰冷的警告,還有蘇曉最后那句“護住心脈!撐住!”……無數線索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沖撞、旋轉,試圖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卻總被那巨大的、冰冷的記憶斷層和身體的極度虛弱所阻斷。每一次思考的深入,都像有冰冷的針在刺探他意識深處的凍土。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在一片低矮、破舊的老式居民樓前停下。樓道狹窄昏暗,聲控燈時亮時滅,散發著潮濕的霉味。林晚扶著顧言,幾乎是半拖半抱地將他弄上三樓,用鑰匙打開了一扇布滿灰塵的鐵門。
房間很小,一室一廳,家具陳舊蒙塵,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久無人居的灰塵和腐朽木頭的氣息。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遠處高架橋上路燈投來的昏黃光線,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這里簡陋、破敗,卻暫時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和窺探。
林晚將顧言小心地扶到那張鋪著褪色床單的舊沙發上躺下。他臉色灰敗,呼吸急促,額發被冷汗浸濕貼在皮膚上,剛才那一段路程幾乎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你怎么樣?要不要喝點水?”林晚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憂慮和疲憊,她蹲在沙發邊,手背貼上他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濕膩。
顧言微微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欠缺。他只是疲憊地抬起手指,指了指她放在地上的背包——那塊被包裹的碎片就在里面。
林晚的心猛地揪緊??謶衷俅尉鹱×怂=庾x它帶來的痛苦還歷歷在目,淵鏡閣的警告更是如同懸頂之劍。但看著顧言眼中那片因遺忘而生的巨大空洞,看著他此刻虛弱的模樣,她知道,逃避沒有意義。這塊碎片是他們唯一能抓住的、通向真相的線索,哪怕這線索本身可能就是致命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塵埃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她站起身,走到背包前,動作緩慢而沉重地拉開了拉鏈,取出了那個用厚絨布包裹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物體。她走回顧言身邊,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坐下,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一層層打開了絨布。
幽藍的光芒再次流淌出來,映亮了狹小房間的一角,也映亮了林晚蒼白而決絕的臉龐和顧言緊閉的雙眼。那光芒冰冷、深邃,如同活物般緩慢脈動。
顧言似乎感應到了光芒的再現,他艱難地睜開眼,目光投向那碎片,尤其是邊緣那些在幽藍映照下更顯詭異的符文刻痕。他的聲音虛弱得如同囈語:“……那個組合……‘束縛’與‘情感轉化’……核心……是‘鎖魂以情為薪’……”他每說一個字都異常吃力,仿佛在對抗著無形的阻力,“它需要……一個‘源’……一個強烈情感的源頭……來……驅動……”
林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鎖魂以情為薪!驅動?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顧言,看向他大腦深處那片冰冷的空白,看向自己心中那份因恐懼和未知而愈發洶涌的愛意與痛楚。難道……他們此刻的存在,他們的情感,就是這邪異碎片運轉的“薪柴”?
就在這時,顧言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碎片邊緣一個極其細微、之前被銅銹幾乎完全覆蓋的角落。那里,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幾個極其微小、結構卻異常復雜的符文,以一種令人眩暈的方式嵌套在一起,閃爍著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流光。
“……等等……”顧言的聲音帶著一種發現新線索的急促,他掙扎著想坐起來看得更清楚些,卻再次引發一陣劇烈的眩暈和咳嗽。
“你別動!”林晚慌忙按住他,自己湊近碎片,順著他剛才視線的方向仔細看去。果然,在那層層銅銹之下,幾個極其細微的符文若隱若現,結構繁復得令人頭皮發麻,與之前那些“鏡文”似乎同源,卻又更加古老、更加……邪惡?它們正散發著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暗金光芒。
“這是什么?”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不知道……”顧言喘息著,眼神死死盯著那暗金流光,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不是常規的‘鏡文’……更古老……更……危險……它在……低語……不一樣的低語……”他閉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來自符文深處的、更加晦澀難明的意念碎片。冷汗再次浸濕了他的鬢角。
林晚看著顧言痛苦的模樣,看著碎片上那詭異閃爍的暗金符文,再想到失聯的蘇曉和淵鏡閣冰冷的警告,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寒意徹底淹沒了她。安全屋的墻壁仿佛變得無比脆弱,窗外昏黃的路燈光線也顯得鬼影幢幢。他們似乎被困在了一個由古老符文、冰冷警告和情感謎題構成的巨大迷局中心,而唯一的鑰匙,卻可能正在以他們的過去和現在為燃料,冰冷地燃燒著。
她猛地站起身,近乎粗暴地將碎片重新用絨布層層包裹起來,隔絕了那令人心悸的幽藍光芒和詭異的暗金流光,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無聲的低語和冰冷的窺探。房間瞬間陷入更深的昏暗。
“別看了……阿言,別看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疲憊,“你需要休息……你需要吃東西……我去……我去弄點吃的……”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跌跌撞撞地沖向那個狹小陳舊的廚房,仿佛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她需要一點日常的、煙火氣的事情來抓住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智,哪怕只是燒一壺熱水,煮一碗最簡單的粥。
廚房里傳來翻找鍋碗的、帶著明顯慌亂和顫抖的碰撞聲。
顧言依舊躺在沙發上,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意識卻異常清醒,如同被冰水浸透。他睜著眼,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斑。符文的低語并未因光芒的隔絕而消失,那些冰冷的意念碎片——“束縛”、“轉化”、“鎖魂以情為薪”——以及那新發現的、散發著不祥暗金光芒的未知符文,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空茫的意識深處反復回響、碰撞。
束縛的是什么?轉化的是什么?誰是“薪柴”?那暗金的符文又在低語什么?蘇曉在哪里?淵鏡閣為何閉門?一個個問題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著他疲憊不堪的靈魂。
窗外,城市的夜依舊喧囂,霓虹的光芒在遠處無聲流淌。而在這間破敗的安全屋內,只有林晚在廚房里壓抑的、帶著水汽的呼吸聲,鍋底火焰燃燒的微弱嗶啵聲,以及……深藏于絨布之下,那依舊在無聲脈動、低語著古老禁忌的青銅碎片。
蘇醒的空白,已被染上幽藍。而此刻,在這冰冷的幽藍之上,又悄然浮現出更加不祥的暗金紋路。符文的低語,正編織著一張看不見的網,將他們拖向更加深邃、更加危險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