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廳的冰冷與死寂仿佛還粘附在骨頭上。林晚和蘇曉輪流背負(fù)著顧言,在淵鏡閣舊址這片被詛咒的廢墟中摸索前行。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不僅要對抗身體的疲憊,更要抵御空氣中殘留的、令人心悸的惡意。時間感在這里徹底模糊,只有無盡的黑暗和腳下踩碎的枯枝敗葉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響,提醒著她們?nèi)栽谝苿印?
顧言的體重沉沉地壓在林晚的肩背上。他的呼吸微弱而滾燙,間歇性地顫抖,像一捧隨時會熄滅的余燼。林晚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腔里那微弱得可憐的心跳,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她的神經(jīng)。她咬緊牙關(guān),汗水浸透了鬢角,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小心,生怕顛簸會加速他生命之火的流逝。蘇曉沉默地跟在旁邊,一手扶著顧言垂落的手臂,一手緊緊握著那把銹跡斑斑的短匕,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周每一個可疑的陰影角落,她的臉色比顧言好不了多少,蒼白中透著一種麻木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并非自然天光,而是之前穿過的那道能量裂隙殘留的、不穩(wěn)定輝光。穿過那道扭曲的光門,重新踏上沉降山谷邊緣的土地時,三人幾乎同時腿一軟,癱倒在地。久違的、帶著松針清冽和泥土微腥的空氣涌入肺腑,驅(qū)散了舊址內(nèi)那股腐朽的陰冷,卻驅(qū)不散心頭的沉重。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林晚猛地?fù)涞筋櫻陨磉叀K榭s著,身體劇烈地抽搐,灰敗的臉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紅,眼睛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那眼神空洞、渙散,充滿了孩童般的茫然和驚恐,仿佛剛從一場最深沉的噩夢中驚醒,卻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
“顧言!顧言!是我,林晚!”林晚抓住他冰冷的手,急切地呼喚著,試圖將自己的存在烙印進(jìn)他混亂的意識里。
他的目光在她焦急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瞳孔努力地聚焦,卻像蒙著一層厚厚的霧。嘴唇翕動了幾下,發(fā)出破碎的氣音:“…誰?…這是…哪里?…冷…好冷…”
每一個含糊不清的字眼都像冰錐,狠狠刺進(jìn)林晚的心臟。他真的在忘記…忘記她,忘記一切…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是我啊,林晚!你的…你的林晚!”她幾乎是嘶喊出來,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我們在外面了,安全了!別怕,很快就暖和了…”她徒勞地將他抱得更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和他。
聽到“林晚”這個名字,顧言劇烈顫抖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凝滯。他那渙散的目光掠過她的臉龐,掠過她紅腫的雙眼和未干的淚痕,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在眼底深處閃過,快得讓人抓不住。他沒有再問“你是誰”,只是下意識地、像尋求庇護的幼獸般,更深地往她懷里縮了縮,額頭抵著她的肩膀,身體依然抖得厲害。
“…黑…好大的…眼睛…冷…不能讓它出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低語,破碎的詞語指向鏡廳中那恐怖的凝視,“…必須…阻止…鑰匙…碎片…”他的手無意識地抓緊了林晚的衣襟,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那兩塊緊握的青銅碎片硌得林晚生疼,卻讓她感到一絲奇異的安慰——至少,那刻骨的恐懼和阻止災(zāi)難的決心,還頑強地殘留在他的本能里。
“我知道,我知道…”林晚緊緊回抱著他,聲音哽咽卻無比堅定,“我們帶著碎片出來了,我們會阻止它的!現(xiàn)在,睡吧,顧言,睡一會兒…”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顧言緊繃的身體在她的低語和懷抱中,終于一點點松懈下來,沉重的眼皮再次合攏,陷入昏睡,只是眉頭依舊緊鎖,仿佛在睡夢中也在與無形的敵人搏斗。
蘇曉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林晚那不顧一切的守護和顧言破碎的依賴,像一面鏡子,殘酷地映照出她永遠(yuǎn)的失去。她用力抹了一把臉,聲音沙啞地說:“不能…不能在這里久留。天快亮了,我們得想辦法回去。”
歸途比來時更加漫長和艱難。沒有了顧言的靈力指引,她們只能憑借模糊的記憶和手機微弱的信號(在離開舊址一定范圍后,干擾終于減弱)定位方向。背著昏迷的顧言在崎嶇的山林中跋涉,耗盡了三人的最后一絲力氣。當(dāng)青藤大學(xué)熟悉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熹微的晨光中時,她們幾乎以為自己會倒在最后一步。
然而,踏入校園的那一刻,她們并未感受到劫后余生的輕松。
一股無形的、壓抑的暗流在平靜的校園表面下涌動。
靠近人工湖的區(qū)域被拉起了醒目的黃色警戒線,幾名穿著保安制服和疑似校外工程人員服裝的人在湖邊忙碌,神色凝重。幾臺抽水設(shè)備正在轟鳴工作,渾濁的湖水被不斷抽離。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認(rèn)出了其中一件被隨意丟棄在防水布上的物品——正是顧言當(dāng)時潛入湖底使用過的水下記錄儀外殼!上面還殘留著被強大能量沖擊扭曲的痕跡。有人在調(diào)查湖底!
“快走!”蘇曉壓低聲音,扯了林晚一把。三人盡量低著頭,混在早起趕去教學(xué)樓的學(xué)生人流中,匆匆穿過湖邊區(qū)域。林晚感覺到幾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們身上,尤其是她背上昏迷不醒的顧言格外引人注目。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加快了腳步。
更讓她們心驚的是,校園里多了幾張陌生的面孔。他們穿著便裝,看似隨意地坐在長椅上“看書”,或在林蔭道邊“散步”,目光卻銳利而警覺地掃視著過往行人。其中一個身材高瘦、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目光在她們身上停留了格外長的時間,那眼神冰冷而審視,讓林晚瞬間聯(lián)想到淵鏡閣秘令卷軸上的冰冷徽記。是淵鏡閣的人?還是…鏡淵之主的爪牙?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新的恐慌。關(guān)于之前“分手潮”的流言似乎被更詭異的話題取代。
“聽說了嗎?三號樓那個誰,昨晚在洗漱間照鏡子,說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站在自己身后!嚇得她當(dāng)場就摔了盆子!”
“真的假的?我室友也說半夜醒來,覺得鏡子里的自己在對她笑…怪瘆人的…”
“學(xué)校論壇都傳瘋了,說咱們學(xué)校風(fēng)水有問題,惹上臟東西了…”
“鏡中黑影”…林晚和蘇曉交換了一個驚駭?shù)难凵瘛gR淵的低語,難道已經(jīng)開始滲透到現(xiàn)實,以更直接、更恐怖的方式顯現(xiàn)了嗎?情劫之霧或許被暫時壓制,但源頭未滅,侵蝕從未停止!
第一卷結(jié)局:迷霧初散,深淵凝望
他們回來了。
帶著淵鏡閣舊址深處蝕刻的冰冷真相:
“情劫之霧”的根源并非天災(zāi),而是人禍——淵鏡閣內(nèi)部的叛徒,利用舊址遺留的禁忌技術(shù),在青藤大學(xué)人工湖底秘密制造了“情劫發(fā)生器”,扭曲、收割、放大情感能量。
青銅碎片是鑰匙,是節(jié)點,更是線索。它們指向了鏡淵之主與淵鏡閣之間古老而扭曲的契約糾葛,以及發(fā)生器核心部件的直接來源。
淵鏡閣舊址的探索,撕開了百年前的傷疤,也揭露了當(dāng)下的核心陰謀:有人(淵鏡閣內(nèi)部的激進(jìn)派/叛徒)正在重啟或延續(xù)“情劫之種”計劃,將收割來的、飽含痛苦與絕望的情感能量,作為“薪柴”供給給鏡淵之主,進(jìn)行著某種危險的交易或供養(yǎng),試圖換取禁忌的力量。
代價,沉重得令人窒息:
顧言的記憶如同被颶風(fēng)席卷過的廢墟,大片大片的空白和混亂取代了曾經(jīng)的鮮活。他與林晚之間那些甜蜜的過往、共同的誓言,正在他腦海中飛速消逝。他看向她的眼神,時常只剩下陌生的茫然。他們之間那條名為“愛”的紐帶,正懸于一線,搖搖欲墜。
陳峰,深陷“鏡中低語”的泥沼,淪為被鏡淵之力扭曲的怪物,成為這場陰謀最直觀、最慘烈的犧牲品之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懸在蘇曉心頭的利刃。
蘇曉,身心俱疲。目睹愛人的異變,經(jīng)歷深淵的恐怖,承受著無邊的絕望和沉重的負(fù)疚感。她的眼中,希望的火苗已如風(fēng)中殘燭。
更大的陰影,已然降臨:
鏡淵之主那冰冷而貪婪的意志,已在舊址深處鎖定了他們。他們不再是旁觀者,而是獵物,是礙眼的棋子。
淵鏡閣內(nèi)部的叛徒或激進(jìn)派勢力,依然潛藏于暗處,手握權(quán)力與禁忌技術(shù),目標(biāo)直指青藤大學(xué)乃至更廣闊的世界。他們的計劃,遠(yuǎn)未結(jié)束。
鏡淵的低語,正以“鏡中黑影”等更詭異恐怖的形式滲透現(xiàn)實,預(yù)示著更大范圍的恐慌與災(zāi)難即將爆發(fā)。
但,并非全然的黑暗。在絕望的灰燼里,仍有微弱的火種倔強閃爍:
林晚不離不棄的愛與誓言,是她對抗冰冷命運的唯一武器,也是照亮顧言記憶迷途的唯一光源。
兩塊關(guān)鍵的青銅碎片,掌握在他們手中。這是揭開更多秘密、尋找反擊路徑的關(guān)鍵之物。
顧言、林晚、蘇曉,這三個被命運殘酷捆綁的靈魂,在生死考驗和真相沖擊下,建立起了超越友誼的、牢不可破的信任與羈絆。他們知道,真正的戰(zhàn)斗,才剛剛拉開序幕。
下一卷的目標(biāo),清晰而艱巨:
找出并阻止淵鏡閣內(nèi)部的叛徒,斬斷伸向現(xiàn)實的黑手。
找到解救陳峰等被鏡淵之力侵蝕受害者的方法,哪怕希望渺茫。
加固封印?徹底關(guān)閉鏡淵通道?終結(jié)這場以情感為燃料的獻(xiàn)祭!
以及…在那片被歸墟引撕裂的記憶廢墟之上,在顧言茫然的眼神里,林晚能否重新點燃那簇名為“愛”的火焰?
夜色深沉。
在蘇曉臨時找到的、位于校園邊緣一處廢棄舊倉庫改造的臨時安全據(jù)點里,顧言躺在簡陋的行軍床上,深陷在藥物和疲憊帶來的昏睡中。林晚坐在床邊,用浸濕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額頭上不斷滲出的虛汗。她的動作輕柔,眼神里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疲憊。
月光透過倉庫高窗上破損的玻璃,在地面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睡夢中的顧言,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安的夢境。他的眉頭緊緊鎖著,呼吸變得急促。他那只沒有受傷的手,無意識地在身側(cè)的薄毯上移動著,指尖微微蜷曲,像是在虛空中徒勞地描摹著什么——一個柔和的輪廓,一縷散落的發(fā)絲,一個熟悉卻又模糊至極的側(cè)影。
一滴滾燙的淚,毫無征兆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迅速沒入鬢角。
“…晚…”一聲模糊到幾乎聽不清的囈語,從他干裂的唇間逸出,帶著無盡的脆弱和依戀,“…別走…”
林晚擦拭的動作瞬間僵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無法呼吸。是殘留的記憶碎片在絕望中發(fā)出的哀鳴?還是靈魂深處,那份刻入骨髓的本能愛意,在記憶的廢墟下頑強地吶喊?
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眼角的淚痕,想要握住那只在空中徒勞描摹的手。
就在這時,窗外,一片稀薄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霧氣,如同有生命的幽靈,無聲無息地掠過那方清冷的月光。它沒有停留,只是悄然滑過,留下月光下一片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朦朧,隨即消散在校園沉沉的夜色里。
仿佛一個無聲的宣告,又似一個冰冷的注視。
風(fēng)暴,從未真正遠(yuǎn)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