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門的鎖扣在夜風里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像根繃緊的弦。
夏小雨從急救包里翻出碘伏和紗布時,指尖還在發(fā)顫。
她蹲下身,看著寂星瑜左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是被行尸抓的,更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撕裂的,邊緣翻卷著,混著黑紅色的血痂。
“會有點疼。”她輕聲說,撕開包裝的動作卻很穩(wěn)。
寂星瑜靠在水箱上,半邊臉隱在陰影里,灰紋已經(jīng)退到了下頜線,但左臂的肌肉仍在不規(guī)律地抽搐。他沒說話,只是微微偏過頭,避開她的視線。
碘伏倒在棉球上的瞬間,刺啦一聲冒起白霧。夏小雨剛碰到傷口,寂星瑜的胳膊就猛地繃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發(fā)出類似困獸的低吟。
“忍一下。”她加快了動作,用棉球蘸著生理鹽水反復沖洗傷口里的污垢,又小心翼翼地挑出幾片碎布屑。
他的體溫燙得嚇人,尤其是傷口周圍,皮膚幾乎要燒起來。夏小雨想起剛才他說的四級統(tǒng)領體,忍不住問。
“是那個……統(tǒng)領體傷的你?”
寂星瑜沉默了片刻,聲音低啞:“它的尾巴掃到的。”
尾巴?
夏小雨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怪物,竟長著能撕裂皮肉的尾巴。
“它速度很快,還能噴酸液。”寂星瑜補充道,像是在解釋自己為何會受傷,“我砍斷它后腿的時候,被它甩了一尾巴。”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夏小雨能想象出當時的兇險——被尸潮圍困,還要對抗能指揮行尸的四級怪物,他能活著回來已是奇跡。
她低下頭,用紗布一圈圈纏繞他的手臂,力道均勻,像在做一件極其鄭重的事。“紗布不夠了,只能先這樣。”
寂星瑜“嗯”了一聲,視線落在她纏著紗布的手指上。那是剛才在醫(yī)務室?guī)退宜帟r,被碎玻璃劃的,現(xiàn)在還透著淡淡的紅。
他突然開口:“你的手。”
夏小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不在意地擺擺手:“小傷,早不疼了。”
她收拾好急救包,剛站起身,就聽見安安在身后發(fā)出輕輕的鼾聲。小家伙大概是累極了,蜷縮在沖鋒衣里,眉頭卻還微微皺著,像是在做噩夢。
夏小雨走過去,替他把衣服拉到下巴處,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了蝴蝶。
寂星瑜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說:“天亮后,我們得離開這里。”
夏小雨回過頭:“去哪里?”
“東校區(qū)的實驗樓。”他頓了頓,解釋道,“那里有地下實驗室,據(jù)說有獨立通風系統(tǒng),之前聽學生會的人說過。”
他沒說的是,李奕軒曾經(jīng)跟他提過,實驗樓的地下三層有個緊急避難所,是給校領導預留的,有食物和武器。
只是現(xiàn)在,他不知道那地方還能不能去。
夏小雨點了點頭,沒有問為什么是實驗樓,也沒有問路上會不會遇到危險。她只是說:“好,聽你的。”
這種近乎無條件的信任,讓寂星瑜喉頭發(fā)緊。他移開視線,看向遠處被火光染紅的夜空。
雨停了,風里卻飄來更濃的血腥味,還夾雜著一種腐敗的甜膩氣。樓下的行尸嘶吼聲從未停歇,偶爾有重物撞擊鐵門的悶響,像是在提醒他們,這短暫的平靜不過是暴風雨前的間隙。
“你……”夏小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的身體,真的沒事嗎?”
寂星瑜的手指猛地攥緊了。
他抬起左手,看著手背上若隱若現(xiàn)的灰紋,聲音冷得像冰:“遲早會變成它們那樣。”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恐懼。從三天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行尸抓傷后沒有變異,反而獲得了遠超常人的力量時,他就知道,自己只是在延緩變成怪物的時間。
“不會的。”夏小雨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你剛才沒有失控,現(xiàn)在也沒有。”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臉看著他,路燈的余光落在她眼里,像落了點碎星:“你能分清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就不是怪物。”
寂星瑜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他想起高中時被堵在巷子里的那個下午,李奕軒舉著板磚喊“我兄弟你也敢動”;想起剛才在樓梯間,夏小雨握著他的手說“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
原來被人堅定地選擇,是這種感覺。
他別過臉,耳尖卻悄悄泛紅。
就在這時,天臺門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擊聲!
“咚!咚!咚!”
力道極大,門板都在跟著震顫,剛才頂上的磚頭被震得滾下來兩塊。
夏小雨瞬間捂住安安的嘴,把他往水箱后面藏。寂星瑜則猛地站起身,抄起身邊的消防斧,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如刀。
“誰?”他低喝一聲,聲音里帶著警告。
門外沒有回應,只有更瘋狂的撞擊聲,還有……一種熟悉的、拖曳肢體的嗬嗬聲。
是行尸!
它們怎么會找到天臺?
寂星瑜的心沉了下去,后背抵住門板,用身體死死頂住。門板已經(jīng)開始變形,鎖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夏小雨,帶安安到水箱后面!快!”他吼道,手臂上的灰紋因為情緒激動再次浮現(xiàn)。
夏小雨剛把安安抱進水箱和墻壁的夾縫里,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天臺門被撞開了!
一只二級猛尸率先擠了進來,它的肚子破了個大洞,內(nèi)臟拖在地上,卻依舊張著嘴朝寂星瑜撲來。
“滾!”
寂星瑜側身避開,消防斧帶著風聲劈下,精準地劈碎了它的腦袋。
但更多的行尸涌了進來,一級的,二級的,甚至還有一只拖著斷腿的三級異變體,青黑色的手指抓向離它最近的夏小雨!
“小心!”
寂星瑜想也沒想就沖過去,用后背擋住了那只異變體的爪子。布料被撕裂的聲音響起,他悶哼一聲,反手一斧刺穿了異變體的眼眶。
夏小雨看著他背上新增的傷口,心臟驟然縮緊。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天臺邊緣的消防栓上——那里掛著一根長長的水帶。
她沖過去扯下水帶,用力扔向寂星瑜:“接住!”
寂星瑜接住水帶的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手腕一翻,水帶末端的金屬接口就像流星錘一樣甩出去,狠狠砸在一只行尸的臉上!
趁著行尸倒地的間隙,他拽著水帶沖向天臺另一側的鐵門——那是通往另一個樓梯間的門,之前被鐵鏈鎖著,他以為用不上。
“幫我按住它們!”他喊道,騰出一只手去摸腰間的軍刀。
夏小雨撿起地上的磚頭,咬著牙砸向離她最近的行尸。磚頭砸在它的額頭上,只留下一個白印,卻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這邊!”她朝行尸大吼,轉身跑向水箱。
寂星瑜趁機用軍刀砍斷了鐵鏈,鐵門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被推開一條縫。他回頭看了一眼,夏小雨正躲在水箱后面,用一根鋼管敲打墻壁,把大部分行尸引了過去。
而她腳下,一只行尸已經(jīng)張開了嘴。
“夏小雨!”
寂星瑜目眥欲裂,幾乎是瞬間沖過去,一斧砍掉那只行尸的腦袋。他的左臂又開始發(fā)燙,灰紋爬上了臉頰,但他顧不上了,抓住她的手腕就往鐵門跑:“走!”
夏小雨被他拽著跑,眼角的余光瞥見安安從夾縫里探出頭,嚇得臉色發(fā)白。她立刻喊道:“安安,閉上眼睛,抓緊衣服!”
穿過鐵門的瞬間,寂星瑜反手把門撞上,用鐵鏈暫時鎖住。他靠在門上喘著氣,看著身后緊緊抱著安安的夏小雨,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胳膊被劃了一道口子,正滲著血。
“你受傷了。”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夏小雨低頭看了一眼,搖搖頭:“沒事,蹭到的。”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突然笑了笑:“我們跑出來了。”
月光從樓梯間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她帶血的臉上,卻顯得格外明亮。
寂星瑜看著她的笑容,突然覺得,那些蔓延的灰紋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
他轉過身,握緊消防斧,聲音重新變得沉穩(wěn):“下樓梯,去實驗樓。”
這一次,他沒有說“據(jù)說”,也沒有說“可能”。
因為他知道,身后有兩個人在跟著他。
他不能讓她們失望。
樓梯間里,行尸的嘶吼聲被遠遠拋在身后。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黑暗里,敲出一串微弱卻堅定的回響。
就像裂痕里透出的光,再微弱,也足以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