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的密林比想象中更難穿行。腐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像無數只螞蟻爬過皮膚,夏小雨攥著安安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歇會兒。”李奕軒突然停住腳步,側耳聽著林子里的動靜。他把獵槍架在肩頭,警惕地掃視四周,“凈化者的腳步聲沒跟上來,估計被星瑜拖住了。”
安安的小臉白得像紙,嘴唇干裂,卻還是咬著牙沒吭聲。夏小雨蹲下來幫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摸到他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樹枝劃破,露出幾道細小的血痕——剛才從懸崖跳下來時蹭到的。
“還能走嗎?”她輕聲問。
安安點點頭,小手突然指向左前方:“那邊有水聲。”
順著他指的方向走了約莫兩百米,果然看到一條溪流。溪水清澈見底,水底的鵝卵石泛著濕潤的光,水流撞擊巖石的聲音剛好能掩蓋他們的動靜。
“先補充點水。”李奕軒卸下背包,從里面翻出三個軍用水壺,“凈化者的狗鼻子再靈,到了水邊也得失靈。”
夏小雨剛把水壺伸進溪流,就聽到上游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響。她立刻捂住安安的嘴,和李奕軒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躲到一塊巨石后面。
腳步聲越來越近,是兩個人,而且帶著武器碰撞的金屬聲。
“……那怪物真邪門,子彈打在身上跟撓癢似的。”一個粗啞的聲音抱怨道,“頭兒讓我們繞去下游堵,我看純屬白費力氣,有那功夫還不如去幫著搜山。”
“別廢話,”另一個聲音更陰沉些,“凈化者的規矩你忘了?漏網的異能者,格殺勿論。尤其是那個能治愈的小鬼,長老說抓回去能煉‘凈化爐’。”
夏小雨的心猛地一沉。凈化爐是黑鴉團私下流傳的說法,據說能把異能者的生命力提煉成藥劑,供普通人增強體質。沒想到凈化者也在搞這套。
李奕軒緩緩舉起獵槍,手指扣在扳機上。他示意夏小雨帶著安安往后退,自己則貓著腰繞到巨石另一側。
就在這時,安安突然掙脫夏小雨的手,小跑到溪邊撿起一塊鵝卵石。他的眼睛泛起淡金色,對著上游的方向輕輕一推——
溪水突然掀起半米高的浪,像堵水墻似的朝那兩個凈化者拍過去。兩人猝不及防被澆成落湯雞,獵槍也掉進水里。
“動手!”李奕軒趁機沖出去,一拳砸在左邊那人的太陽穴上。另一個剛拔出匕首,就被夏小雨甩出的登山繩纏住腳踝,重重摔在地上。
前后不過十秒,兩個凈化者已經昏死過去。
“安安,做得好。”夏小雨抱住他,聲音還有些發顫,“但下次別這么冒險。”
安安把臉埋在她懷里:“他們要抓姐姐,我不能讓他們過去。”
李奕軒正搜著凈化者的身,突然從其中一人的口袋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黑色裝置,上面的紅燈正一閃一閃。
“是追蹤器。”他皺眉把裝置踩碎,“看來他們不止一隊人,這玩意兒能定位彼此的位置。”
夏小雨看向溪流上游,那邊的密林深處隱約有煙柱升起,應該是寂星瑜和凈化者纏斗的方向。
“我們得去幫他。”她說著就要往上游走,卻被李奕軒拉住。
“你瘋了?”李奕軒壓低聲音,“現在過去就是添亂。星瑜讓我們在山腳等,肯定有他的道理。”
“可他中了毒,還被那么多人圍著……”夏小雨的聲音發緊,“死龍刀的毒素會讓他失控的。”
“那也得等凈化者的主力分散了再說。”李奕軒指了指地上的凈化者,“這倆是探路的,后面肯定還有大部隊。我們現在最該做的是找個隱蔽的地方,等星瑜突圍過來。”
安安突然指著溪水里的倒影:“姐姐你看,天上有東西。”
夏小雨抬頭,只見一只銀色的機械鳥正從云層里俯沖下來,翅膀上印著黑鴉團的徽章。
“是黑鴉團的偵查鳥!”李奕軒臉色一變,“他們怎么也來了?”
機械鳥在溪流上空盤旋兩周,突然朝下游飛去。夏小雨心里咯噔一下——下游是他們原本計劃匯合的方向,難道黑鴉團和凈化者聯手了?
“必須馬上離開這里。”李奕軒扛起昏迷的凈化者扔進溪流,“偵查鳥會把位置傳回總部,用不了半小時就有人來。”
三人沿著溪流往下游走,腳步比之前更快。夏小雨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上游的煙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
她想起寂星瑜后背的箭傷,想起他臉上蔓延的灰紋,想起他說“怕變成怪獸”時的眼神。高中時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有次運動會,他參加三千米長跑,跑到最后一圈時摔倒在跑道上,膝蓋磕出好大一塊血,卻還是咬著牙爬起來沖過終點。
那時他也是這樣,寧愿自己痛得發抖,也不肯在人前露出半分脆弱。
“前面有個山洞。”李奕軒突然停下,指著溪流對岸的巖壁。那里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著,只露出半米寬的洞口。
他們蹚過及膝的溪水,撥開藤蔓鉆進山洞。洞里很干燥,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味,深處隱約有滴水聲。
“暫時安全了。”李奕軒點燃打火機,照亮洞壁上的刻痕——是些歪歪扭扭的箭頭,指向山洞深處,“看來以前有人在這里待過。”
安安突然指著洞角的一堆干草:“那里有東西在動。”
李奕軒立刻舉起獵槍,夏小雨也護住安安往后退。打火機的火光晃動中,干草堆里慢慢鉆出個毛茸茸的腦袋,竟是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正睜著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著他們。
“是變異狐。”李奕軒松了口氣,放下獵槍,“這種狐貍能感知危險,一般不會主動傷人。”
小狐貍似乎不怕安安,試探著朝他走了兩步。安安從口袋里掏出半塊壓縮餅干,掰了點遞過去。
“它好像受傷了。”安安指著狐貍的后腿,那里有片暗紅色的血跡。
夏小雨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傷口邊緣泛著黑色,像是被什么有毒的東西咬過。她剛想伸手觸碰,狐貍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洞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他們追來了!”李奕軒熄滅打火機,把安安和夏小雨往山洞深處推,“快進去,我擋住他們!”
洞口的藤蔓被猛地掀開,十幾個穿著灰色制服的凈化者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臉上帶十字疤的男人。
“找到他們了!”十字疤獰笑著舉起改裝步槍,“把那小鬼抓起來,其他人就地凈化!”
槍聲在山洞里炸開,李奕軒立刻開槍還擊,子彈擦著十字疤的耳邊飛過,打在洞壁上濺起火星。
“往里面跑!”他吼道,轉身朝凈化者扔出個煙霧彈。
夏小雨拽著安安往山洞深處跑,黑暗中只能聽到彼此的喘息聲和身后的槍聲。洞道突然變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她剛想讓安安先走,手腕卻被安安拉住。
“姐姐你看,狐貍在發光。”
夏小雨低頭,只見那只雪白的狐貍正站在前方的石壁前,身體散發著淡淡的銀光,原本受傷的后腿已經痊愈,琥珀色的眼睛亮得驚人。更奇怪的是,它面前的石壁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箭頭突然亮起紅光,組成一個完整的圖案——是朵盛開的蓮花,和寂星瑜左臂灰紋的形狀一模一樣。
“這是……”夏小雨愣住了。
狐貍用鼻子蹭了蹭石壁上的蓮花圖案,石壁突然發出“咔嚓”的聲響,緩緩向一側移開,露出后面的暗室。
暗室里很寬敞,正中央放著個半人高的石臺,上面刻滿了和蓮花圖案相似的紋路。石臺旁邊躺著一具白骨,看骨架像是人類,手里卻握著根泛著青光的骨笛。
“這是……初代變異體的巢穴?”夏小雨喃喃道。李奕軒說過,霧靈山是最早出現變異體的地方,沒想到核心竟然藏在山洞里。
身后的槍聲越來越近,凈化者顯然已經突破了李奕軒的防線。
“快躲進暗室!”夏小雨把安安推進去,自己剛想跟著進去,卻看到暗室的石壁上刻著幾行字——
“以蓮為引,以血為媒,共生則生,獨守則亡。”
她的目光落在石臺上的骨笛上,突然想起寂星瑜說過,他的再生能力來自家族遺傳,而家族的祖宅就在霧靈山附近。
“安安,把你的手給我。”夏小雨蹲下來,握住安安的小手,又看向那只雪白的狐貍,“還有你,能幫我們嗎?”
狐貍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跳進暗室,蹲在石臺上,身體的銀光越來越亮。
夏小雨深吸一口氣,抓起骨笛,用盡全力往自己的掌心劃了一下。鮮血滴落在石臺上的紋路里,那些紋路立刻亮起紅光,和狐貍的銀光交織在一起。
暗室的石門開始緩緩關閉,夏小雨看到十字疤舉著槍沖了進來,子彈擦著她的肩膀飛過,打在石臺上迸出火花。
“小雨!”李奕軒的吼聲從外面傳來。
石門徹底合上的瞬間,夏小雨聽到了唐刀劈砍的脆響,還有寂星瑜壓抑的嘶吼。
暗室里只剩下她、安安和那只狐貍。石臺的紅光順著紋路蔓延,漸漸爬上夏小雨的手臂,和她掌心的傷口融合在一起。
“姐姐,你流血了。”安安想用能力幫她愈合,卻被夏小雨按住手。
“別碰。”夏小雨看著手臂上逐漸亮起的紅光,心跳得飛快,“這可能是唯一能救寂星瑜的辦法。”
石臺上的白骨突然輕微震動起來,骨笛發出低沉的嗡鳴,暗室的頂部開始滲出淡藍色的光點,像無數只螢火蟲在飛舞。
狐貍仰頭發出一聲悠長的鳴叫,光點突然匯聚成一道光柱,射向暗室的石門。
門外傳來凈化者的慘叫和重物倒地的聲音,緊接著,是寂星瑜粗重的喘息聲,很近,仿佛就在門后。
“寂星瑜?”夏小雨試探著喊了一聲。
門后的喘息聲頓了頓,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痛苦:“小雨……別開門。”
他的聲音里,灰紋擴散的嘶嘶聲清晰可聞。
夏小雨握緊骨笛,掌心的傷口傳來灼熱的痛感,卻讓她異常清醒。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她對著石門輕聲說,“但你看,我們找到共生的辦法了。”
石臺上的紅光突然暴漲,暗室的石門開始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外面撞擊。
夏小雨把安安護在身后,看著逐漸裂開的門縫,那里透出熟悉的、帶著灰紋的手臂輪廓。
這一次,她沒有后退。
因為她知道,裂痕的另一端,從來都不是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