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消毒水味比往日更濃，蘇晚踩著七點的晨光踏進醫院大廳，白大褂口袋里還裝著給父親帶的降壓藥。

剛轉過導診臺，身著藏藍色制服的身影就闖入了她的視線——陳督察正站在護士站前，胸前掛著醫學倫理委員會的證件，指尖重重地敲在電腦屏幕上。

“蘇晚醫生?！彼痤^，鏡片后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手術刀一般，“根據群眾舉報，現對你啟動‘涉嫌偽造學術證據’停職調查?！痹捯魟偮?，閃光燈“咔嚓”一聲炸響，林秘書從電梯口轉了出來，米色套裝一塵不染，手里舉著一張泛黃的病歷復印件。

“各位媒體朋友，”她聲音顫抖，但指尖卻穩穩地指向蘇晚，“這是蘇醫生母親程雪晴的死亡病歷。原記錄寫著‘實驗室突發心?！?，可她為了掩蓋真相，把‘心?！某闪恕饬е滦呐K驟?！?

蘇晚的血“轟”地一下沖上了頭頂。

母親的病歷她看過七遍，每一頁都鎖在檔案室的鐵皮柜里。

但下一秒她就反應過來：昨晚老吳說林秘書用她的門禁卡進過辦公室十分鐘，怕是連病歷復印件都被篡改了。

“放屁！”她攥緊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

“蘇醫生請注意措辭?！标惗讲彀櫰鹆嗣碱^，“我們會調取監控核實。”

“不用核實?！睆堅洪L從樓梯口沖了過來，白大褂的下擺被扯得歪歪扭扭，“蘇晚的學術操守我能擔保——”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接通后臉色驟變，“是……明白?！睊鞌嚯娫捄?，他的喉結動了動，“顧氏集團法務部來函，說蘇醫生的行為影響了顧太太的公眾形象?！?

蘇晚突然笑了起來，笑聲里裹著冰碴。

顧淮深，好個顧淮深。

昨晚他發消息讓司機接她時，她還想著或許能從他那里探聽沈清漪的動靜，現在看來，顧家母子早就在布下天羅地網了。

“跟我們去辦公室配合調查?！标惗讲熳隽藗€“請”的手勢。

經過護士站時，小護士小劉紅著眼眶塞給她一個保溫杯：“蘇醫生，這是你常喝的黃芪枸杞茶。”蘇晚捏了捏她的手，那溫軟的觸感就像抓住了最后一點人間的溫度。

辦公室里，蘇晚直奔保險柜。

她要把母親的筆記本作為舉報材料提交——可插入U盤連接電腦后，屏幕上卻跳出了“文件已加密”的提示。

密碼框在眼前跳動，就像一張血盆大口。

“昨晚監控顯示，林秘書用你的門禁卡進了辦公室十分鐘。”老吳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聲音壓得極低，“她走時，你桌上的U盤還閃著綠燈?！?

蘇晚的手指在鍵盤上懸了三秒，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沈清漪害怕了，害怕母親的筆記曝光β- 9試驗的黑幕。

可她忘了，程雪晴是把實驗室日志抄在三本不同筆記本上的人——一本在通風管道里，一本在國外合作者那里，還有一本……她摸了摸胸口的項鏈，吊墜里藏著微型芯片，那是母親出事前塞給她的。

手機震動，是學術論壇的提醒。

蘇晚打開郵箱，海外通訊錄里老秦的好友安德魯教授還在。

她迅速截圖筆記的關鍵數據，附上加密郵件：“教授，這是β- 9試驗的原始記錄，需要您的證詞?！卑聪掳l送鍵的瞬間，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陳督察的聲音冷硬地傳來：“蘇醫生，你的主治醫師資格被臨時吊銷，即日起禁止進入手術室?！?

下午三點，急診室的紅燈刺得人睜不開眼。

蘇晚換好便裝準備離開，走廊里突然傳來哭嚎聲：“求你們讓蘇醫生做手術！我爸主動脈夾層破裂，再拖半小時就沒命了！”

她的腳步停住了。

主動脈夾層，死亡率每小時增加1%。

轉身時，她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跪在護士站前，膝蓋蹭破的血滲在瓷磚上，像一朵扭曲的花。

“蘇醫生被停職了。”值班醫生小周搓著手，“張院長說……說不能讓她主刀?！?

“我只要蘇醫生！”男人抓住小周白大褂的下擺，“她去年救過我女兒，用兩根血管就接上了斷裂的主動脈！”

蘇晚的心臟跳得厲害。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工牌，金屬邊緣硌得生疼。

這時張院長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額角掛著汗，看見她時眼神閃了閃：“蘇晚，以顧問的身份進去，不許碰手術刀。”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蘇晚的便裝外面罩著一次性手術衣，就像一片被風吹亂的紙。

主刀醫生王強握著鑷子的手直抖：“蘇……蘇顧問，切口是不是太淺了？”

“血壓40/20！”麻醉師喊道。

蘇晚湊近手術燈，視野里是患者撕裂的主動脈，鮮血正從破口噴涌而出。

“切口擴大兩厘米，準備人工血管?！彼穆曇舴€得像定海神針一樣。

王強的手術刀劃偏了，鮮血濺在了護目鏡上。

“止血鉗！”他喊道，助手遞來的器械卻滑落在了地上。

蘇晚的指甲幾乎掐進了掌心。

她想起母親出事前說的話：“醫生的手是用來救命的，不是用來發抖的。”她突然抓住王強的手腕，把他往旁邊一推，抓起止血鉗的動作快得像一道白光：“現在沒人計較職稱了，讓開！”

監護儀的警報聲中，她的手指精準地鉗住了出血點，縫合針在血管壁上跳躍，每一針都帶著二十年的肌肉記憶。

“人工血管準備?！彼^也不抬地說道，“血壓回升到90/60，很好?！?

兩小時后，蘇晚摘下被鮮血浸透的口罩，鼻尖沾著暗紅色的血漬。

王強呆立在一旁，額頭的汗水浸透了手術帽。

“手術成功?！彼断率痔兹舆M醫療垃圾桶，“通知家屬吧?！?

剛走出手術室，張院長舉著平板走了過來，屏幕里是監控的回放。

他摘下眼鏡，用指節揉了揉發紅的眼眶：“這雙手，不該被關在門外?！?

深夜，蘇晚的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

她點開微博，熱搜第一是“被停職醫生救回瀕死病人”，配圖是她手術時側臉的照片，血漬從下巴滴到手術衣上，眼神卻亮得驚人。

國際來電的提示音突然響起，顯示的是安德魯教授的號碼。

蘇晚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蘇小姐，”教授的英語帶著蘇格蘭口音，“我愿意出庭作證。但你得先活到那一天——”背景里傳來汽車急剎車的聲音，接著是模糊的爭吵聲，“有人跟蹤我。明天午夜，我乘坐CA986航班抵達BJ。”

電話突然掛斷了。

蘇晚盯著黑屏的手機，窗外的月光把窗簾染成了銀灰色。

她摸出項鏈里的芯片，那冰涼的觸感就像母親的遺言。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她走到窗前，看見顧淮深的黑色賓利停在路燈下，駕駛座上的司機正仰頭看著她的窗戶。

明天午夜，CA986。

她默念著，把芯片重新塞進吊墜里，轉身時白大褂搭在椅背上，衣角輕輕晃動，就像在應和某個即將到來的風暴。